安阳碧血岗烈士陵园掩埋的惨烈战役

　　李恩义｜安阳碧血岗烈士陵园掩埋的惨烈战役
　　原创： 李恩义 浓农乡土 2018-05-19
　　郑州有个碧沙岗公园非常出名，它的前身是冯玉祥将军1928年为北伐阵亡将士所建的烈士陵园。无独有偶，安阳市郊过去有个占地100多亩的碧血岗烈士陵园，由于滚滚历史烟尘的淹没，80岁的安阳老城人不知晓墓地在何处，连一些文史爱好者也知之甚少。
　　那么，安阳碧血岗烈士陵园是怎么回事，又在哪里呢？
　　豫北战役的背景
　　一言以蔽之，安阳碧血岗烈士陵园与民国时期国民革命军第二次北伐，在安阳与奉系军阀张作霖的儿子张学良一场惨烈战役有关。
　　第一次国内战争时期，国民政府对军阀发动了两次北伐，第一次北伐，于1926年打败了吴佩孚、孙传芳等军阀，进至长江沿岸，却遭到了英国舰队封锁江面，炮击南京，北伐受阻夭折。
　　宁汉合流后，1927年12月3日至10日，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在上海召开国民党二届四中全会预备会，会议的最后一天恢复了蒋介石北伐全军总司令的职务。1928年1月4日，蒋介石到任。
　　1928年3月蒋介石召集北伐军各路领导人在徐州召开军事会议，决定继续北伐，扫清北洋政府军阀。蒋介石兼任第一集团军总指挥，沿津浦路分三路北进，贺耀祖在铁路西为左路；陈调元在路东为右路，蒋介石为中路。
　　冯玉祥的第二集团军扫平平汉路以东津浦路以西的敌人，以方叔平为右路，与贺耀祖部相联络，孙良诚从曹州直攻济宁，许长林与石友三留住开封、兰封一线为预备队。
　　北路刘振华在河北重镇大名，孙连仲、韩复渠在彰德（安阳）一带，由黄河北岸向北推进。
　　阎锡山的第三集团军出娘子关会师北平。李宗仁的第四方面军在长江以南待命接援。
　　但以张宗昌为首的直鲁联军也不是吃素的。同年3月奉直鲁五省联军秘密制定了先发制人的＂直南战役＂，张学良任总指挥，凭借优良武器，计划突破漳河防线，占领安阳这块战略要地。张学良参战奉军达10余万人。
　　蒋介石与冯玉祥
　　4月初，冯玉祥的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与张作霖的奉军在东起河北大名、山东观城、河南濮阳、内黄，西到安阳西的曲沟、夏寒、彪涧，东西长200多公里，南北30多公里的广大地域展开对垒。冯玉祥的的指挥部设在车道旁散兵壕里。
　　北伐军与奉军力量悬殊
　　冯玉祥部下鹿钟麟是安阳战役总指挥，他大部分时间在前沿阵地就近指挥，韩复渠指挥部在安阳西的曲沟，冯治安在安阳东北的崔家桥。冯玉祥不敢轻视这场决定胜负的较量，参战部队达20万人。
　　张学良是具有现代军事思想的人，他的奉军有飞机、大炮、坦克等现代化武器，而冯玉祥的北伐军则是轻武器、步枪、大刀等老式武器。武器装备远远优于冯玉祥的国民革命军。
　　两军相逢，分外眼红。一个想攻破漳河防线，占据安阳；一个想打过漳河，消灭奉军。双方箭在弦上，豫北直南全线，彰德（今安阳）战事最先爆发，北伐军在鹿钟麟指挥、刘菊村策划下，与奉军拼杀。孙连仲率部向奉军猛攻，张学良部也不示弱，用坦克冲击，上边飞机轰炸，战况非常激烈，双方伤亡惨重。
　　冯玉祥的部队武器弹药服装远不敌奉军，后来衣服弹药极端匮乏，刘菊村从汤阴打电话给冯玉祥说：＂前方战况很不好，能不能……＂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冯玉祥截了回去＂你们谁要退，请先把我打死！＂鹿钟麟传达了冯玉祥的指示，部队重新鼓起劲向前冲。两军阵地犬牙交错，在战场上反复拉锯，战斗胶着，就这样激战了三四天。
　　侯家庄争夺战
　　在安阳之战中，犹以殷墟附近的侯家庄之战最为惨烈。侯家庄村有一丈五尺高的寨墙，宽两丈、深一丈的寨壕做屏障。该村西依洹河，东为后来出土司戊母大方鼎的武官村，此村离安阳城近在咫尺，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如果奉军攻下侯家庄就等于打开了安阳的北大门，因此双方争夺最为激烈。
　　当时冯玉祥部两个连在侯家庄坚守，异常顽强，奉军屡攻不下，后来奉军以2000人围打侯家庄，以优势兵力攻上了寨墙，守军就用步枪、手榴弹、刺刀、大刀、十字镐把敌人赶下去。为了节省弹药，还在煤油桶内点燃鞭炮造势迷惑敌人。
　　新老圭塘桥（作者供图）
　　奉军四天之内攻不下侯家庄，于是他们改变战术，从孝民屯一带夜泅洹河，偷袭侯家庄，守军则凭借寨墙就近打击奉军，奉军或淹死或被打死，寨墙外尸体遍地，河内浮尸一层，洹水都染成了红色。奉军仍不能攻克侯家庄，就强拉了侯家庄一个村民带路，夜里从水道摸进村里，冯玉祥的两连守军腹背受敌，直拼到奉军夜袭的第二天上午七八点钟，才退出侯家庄，转移到东边的武官村。血战七昼夜，奉军两个团死伤一千多人，冯部也牺牲惨重。
　　安阳战场局势发生逆转
　　在安阳之战中，漳河、洹河两河40里之间炮弹呼啸，血肉横飞。到4月28日，东起安阳近郊的于曹村西至麻水60里的洹水战线，奉军占52里，冯玉祥的第二集团军只占安阳桥、郭家湾、大小司空几个村庄，最后第二集团军弹药缺乏，给冯玉祥要弹药，要求撤退，被冯玉祥一口回绝。
　　就在北伐军抵挡不住的时候，4月30日，冯玉祥的骑兵师从左翼渡过洹河，迂回到河北磁县，身穿奉军服装，抓了一个俘虏，获知奉军口令，烧毁了奉军的粮库、火药库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和冲天的大火使奉军士兵惊慌失措，张学良得知情况，上报张作霖，考虑到革命军的压力，命令部队撤退转移。张学良部兵败如山倒，奉军一溃千里，革命军乘胜追击，安阳之战遂告一段落。
　　●豫北大战全线胜利
　　河北大名战场，刘镇华和韩德元与敌方力量悬殊，抵挡不住对方，一直后撤，在关键时刻，电调驻甘肃的张维玺开赴大名增援，援兵到达，部队士气高昂，敌方不得不后撤。
　　豫北之战是国民革命军北伐与奉军较量的最重要一战，从而奠定了北伐军统一北部中国的基石。由此张学良的奉军退居山海关以外，次年张学良易帜，中国完成统一。
　　碑文（作者供图）
　　重现天日的《碧血岗记》碑
　　在直南豫北战役中，冯玉祥的部队死伤一万余人。那么这些阵亡的将士都埋在了哪里？带着这个谜，笔者开始了艰难的寻觅与探访，终于揭开谜底。
　　这要从2016年新建的魏公祠碑林说起。
　　春天乍暖还寒的一个日子，笔者去三朝宰相韩琦魏公祠参观，发现地上躺着一块带字的石碑，工人帮我用水冲去泥土，漂亮的隶书赫然在目。拍完照，发现是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暂编第十四师师长庞炳勋于1929年3月亲笔撰文并书丹的阵亡将士纪念塔碑文，名碧血岗记。这块碑不知在袁林（袁世凯陵墓）的杂碑乱石中默默无闻的躺了多少年，终于被清理出来，拉到魏公祠建碑林，得以重见天日。
　　阵亡将士墓地示意图（作者供图）
　　笔者在安阳学习工作了50多年，从没有听说过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在安阳打仗的事，这块碑的出现，让我钩起了探寻历史秘密的兴趣，决心打破砂锅璺到底，问个所以然。
　　碑文记述了庞炳勋部下追随自己南征北战，穿麻袋食豆饼浴血奋战的艰难历程，想起阵亡的将士夜不能寐，于是在安阳购地10亩埋葬死去的741名将士。
　　沧海桑田，近90年的历史，安阳发生了多少变化？当年庞炳勋买下的10亩墓田在哪里，从没有人讲起过。好在碑文有清晰的记载：＂西当孔道，北邻公园，洹水映带于左右，清流湍激＂，这是找寻墓地的准确依据。因此笔者直下城西北的郭家湾村探访。在洹河南岸遇到当地几个老者，问起墓地一事，均不知所云。只得到村中继续寻访。
　　谁知郭家湾村因洹河裁弯取直，2001年已将村庄整体搬迁到安阳市北关区航空南路的金谷苑小区，在小区幸运地见到原火车站退休职工郭家湾村村民刘运成先生，据刘先生讲，庞炳勋建的阵亡将士墓地在整个郭家湾村没有几个人关注和了解。由于他自小喜欢听大人讲故事，所以对此不止一次听上辈人讲过。他说庞炳勋建的10亩墓地在原郭家湾村东北500米，即北下双桥（五·七桥）西拐至今洹滨北路路北，现在的豪门酒家纱厂路一巷，西到洹园内古圭塘桥边的南北古官道旁。说着刘先生将我带到双桥北边，指着一大片高低错落的楼房向我介绍。
　　原来碑文中所说的＂西当孔道＂，是指南北古官道。是说陵园西边紧挨古官道。现在安阳市民航路的市园林绿化管理局一带，以前是袁世凯宅邸（洹上村）和袁家花园位置，花园面积很大，西至官道东到袁林，北在飞机场。
　　《碧血岗记》里说，墓地＂北邻公园＂，就是指袁家花园。冯玉祥来安阳后，把袁宅改为中学，改私家花园为公园。这就应了＂北邻公园＂一说。洹河在墓南饶了一个大湾，墓地就在湾里，故＂洹水映带于左右，清流激湍＂。墓地环境清幽，将士得以安息，确实是埋葬将士的好地方，所以庞炳勋说＂逝者犹如斯夫＂。
　　找到了冯玉祥部下庞炳勋为在安阳大战以及与敌顽势力红枪会战斗中死难的将士墓地后，进一步打探，终于弄清了庞炳勋部下阵亡将士墓地与冯玉祥的第二集团军碧血岗烈士陵园的关系与不同的地理位置。
　　原来庞炳勋为部下购买的只有10亩墓地，埋葬了741名阵亡将士，墓地在原郭家湾村的东北，北临袁世凯的私家花园。而冯玉祥为第二集团军将士购买的墓地达100多亩，墓地在安阳洹河湾原郭家湾村东到圭塘桥一线的古官道之间，命名为碧血岗烈士陵园。即今天的洹水公园内。大陵园在小陵园的西南方向，两墓地相距约三四百米。
　　碧血岗烈士陵园在高大沙丘上
　　大陵园一带是河套，河水屡次泛滥踅来大量泥沙，形成高大的沙丘，高出地面数米，因此名碧血岗烈士陵园。并建烈士纪念碑，三面碑文记叙这一战役，如今碑已不知下落。
　　据郭家湾村的退休职工刘运成先生听老一辈人说，河套一带的大沙岗是野树丛生的荒僻之处，过去是乱葬岗，解放前后是枪毙人的去处。日本人占领安阳后在碧血岗烈士陵园南部建有焚尸炉，夜里日本人把缺胳膊少腿的重伤员，活着就抬扔到焚尸炉焚烧，200米外的郭家湾村村民经常听到伤兵的凄厉哀嚎。
　　刘运成先生还告诉笔者，老一辈人说，当时大沙岗高低不平，掩埋将士时，放一层尸体，盖一层沙土，再放一层尸体，再埋一层沙子。所以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卖沙子，挖出许多枪、勋章等烈士遗物。刘运成先生家至今还保存着一支花杆金笔，金光闪闪的笔尖上写＂五成赤金＂字样。
　　金笔（作者供图）
　　上世纪九十年代，安阳市政府在洹河河套一带建立了美丽的洹水公园，躺在河湾里的郭家庄村于2001年整体搬迁到机场南路路北的金谷花园。1991年安阳市遵照江泽民主席＂要把安阳河治理好＂的指示，洹河裁弯取直，U形河道和架在洹河上的古圭塘桥留在了洹水公园里，成了一景。高大而面积广大的沙岗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因经济困难，郭家湾大队卖沙子，沙土大都被拉走，弄得尸骨、颅骨遍地，墓地上的小石碑横陈，（后来有的做了村民房屋的基石）以至于住在城里的豫北纱厂工人上夜班从圭塘桥过河，去纱厂上班，不敢从此过。
　　大沙岗虽然被拉走了许多沙土，今天可看见部分高堆仍然雄踞公园，占据制高点。据郭家湾村村民说这些高岗已经被削去了两三米高，目前在上面修建了亭子，植了树木。如今洹水公园U型河道碧波荡漾，游船往来，树木高大，修竹花草繁茂，音乐悠扬，游人如织，看不出当年掩埋烈士遗骨的任何痕迹。如今有多少人知道，这里曾安眠着国民革命军二次北伐为统一中国而流血牺牲的将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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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选留言 3置顶沧海一舟(朋友)
　　从1928年到2018年，90年风云流变、沧海桑田，惨烈的豫北战役烽烟早已无影无踪。但是，我们不应该忘记这场对北伐军统一中国产生重大影响的战役，不应该忘记那些牺牲的将士。战争无情，人间有爱，安阳有关部门能否在洹园（碧血岗烈士陵园所在地）刻碑纪念？这也是对历史的尊重，对牺牲将士的慰籍。感谢安阳作家李恩义老师的文章，感谢《浓农乡土》，让今天的人们了解那段不该忘却的历史！ 4马拉松(朋友)
　　昨天已经拜读，感慨良多。一是愿英烈精神长存，历史的天空永远铭记！二是愿李老师深耕文化，发掘更多精彩！ 4 龙逸
　　军阀混战，官僚贪婪，商贾横行，百姓蒙昧，人民不治，英雄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