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是我的养父

　　文：ViVi
　　图：来自网络
　　一
　　我叫黄晓梦，1981年出生，在一个小城市长大，父母都是公司财会，家境小康。
　　从我有记事起，父亲就经常打我。
　　母亲说，父亲打我是从我一岁时爱吮大拇指开始的。
　　父母为了让我改掉这个毛病，用了各种方法，什么抹辣椒水、紫药水、手上缠胶布……可我都照吮不误。
　　后来父亲急了，就打我手，我吃痛缩回去，打一下可以管一会儿。她说，再后来，我想吮手指前，先偷偷看一下父亲在哪里，不在身边的话，我就赶紧把手指放进嘴里使劲吮，可没吮一会儿，巴掌又到了。
　　到6岁的时候，一天，我自己忽然觉得拇指不香了，不吮了，这事总算过去了。
　　但我还有很多其他不省心的事，我从小贪吃调皮，比如夏天趁父亲不注意从冰箱里偷冰棒，结果吃得太多，导致坏了肚子，有时还拿着竹竿，把邻居养的鸡撵到河里，邻居气得上门来告状，这些事父亲教育我的方法就是打。
　　后来上学，学习成绩不好，还是打。每次考完试回家，我都像老鼠见了猫。但打对我已经没什么效果了。
　　1996年，我知道我考不上父亲要求的高中，成绩出来的那天，我战战兢兢，但这一次，他却没有打我，而眼里的光，却黯淡下去。
　　我上职高时已经15岁了，父亲对我的管束松了很多，我每天无忧无虑，还和同学谈起了恋爱，现在想想，那真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好景不长，1997年，父亲受领导指使篡改公司财务账册的事被发现了，公司把领导和父亲一起开除了。半年后，母亲突发中风，而父亲要照顾生活不能自理的母亲，一时无法找新的工作，家里一下子拮据起来。
　　家里的变故，让敏感脆弱的我不知所措，相比回家看见父亲紧锁的眉，母亲因中风歪了的脸，我放学后更愿意和男朋友呆在一起。
　　父亲没空管我，我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年，母亲的中风恢复得很慢，生活还是不能自理，父亲的眉头越锁越紧，去小卖部买烟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直到我发现了父亲的秘密。
　　父亲会在半夜母亲睡着后悄悄溜出家门。
　　我偷偷地跟过一次，父亲去的是小区门口的小卖部，在小卖部门口回头张望了一下，就快步走了进去，之后，小卖部就关门了。
　　小卖部是个外地的寡妇开的，还带个孩子，父亲经常去照顾她生意。我站在街角，一切全明白了，阴冷的夜里，我浑身发抖，腿仿佛灌了铅，不知道怎么挪回的家，蒙起头，缩在被子里哭。
　　两周后的一天，姨妈带着母亲去医院了，父亲一边扫地一边数落我，指责我学习不认真、家务做的少、母亲照顾得不够、还交男朋友。
　　我憋了许久的火，一下子就爆发了：＂你自己去找寡妇，还有脸来说我？＂父亲的脸瞬间就胀红了，顿了一下，他回避着我的眼神说：＂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可你怎么对得起我妈？妈对你那么好，你大半夜地去勾搭寡妇！＂我嚷嚷着。
　　＂我怎么对不起你妈了？我照顾了她一年多，每天喂水喂饭，伺候她洗澡上厕所，我哪点对不起她了！＂
　　父亲恼羞成怒，拿着扫把就来打我，我闪躲着，但还是被打中了几下，父亲下手比平时重，我哭着冲出了家门。
　　我去找男朋友哭诉，他温柔地抱着我，抚摸着我腿上的淤青，渐渐地，我停止了抽泣，决定不把这事告诉母亲，回家只字未提。
　　然而，不久后，母亲可能也发现了什么，她的情况明显不对了，经常一个人默默地流泪。
　　1999年9月的一天，我还在上课，父亲给学校打电话，说母亲又中风了，让我赶紧来医院。这次母亲的情况很糟糕，直接住进了重症室，治疗了10天后，母亲走了。
　　父亲简单操办了母亲的后事，他便开始找工作了。而我却活在悲痛悔恨中，我后悔自己没有好好照顾母亲，连安慰都没有，让她在伤心失望中过世，同时我又恨父亲，认定母亲再次中风都是父亲的错。
　　两个月后，父亲把寡妇带回了家。我认定是她勾引了父亲，害死了母亲，对她充满了敌意。她尝试着解释，但我扭头走开，不想听她辩解。
　　生活中经常我找她的茬，嫌她做的饭不好吃，嫌她家务偷懒，嫌她带来的孩子皮，动手打了孩子几次。为此，我又挨了父亲的责打。
　　二
　　好不容易熬过18岁生日，我再也不想在这个令我窒息的家里呆下去了，我和男朋友说我打算辍学。男朋友说刚好他的成绩不好，也不想再读了，提议我们私奔回他的苏北老家。
　　我们讨论好日期，他买车票，我回家偷偷收拾东西。我想带件母亲的遗物做纪念，于是就在家里翻找。结果我在一个柜子的深处，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铁盒子。
　　我找来工具撬开锁，盒子里装着几封母亲早年和亲戚的往来信件，我随手打开看，结果被里面的内容震惊了！
　　原来父母没有生育能力，请亲戚帮忙联系，从农村抱养了一个女孩。母亲担忧那家人会舍不得来认亲，亲戚说那家人后来果然生了一个儿子，实现了愿望，对我这个女儿应该不会在乎了。信里还写了那家人的地址和姓名。
　　我瘫倒在地，泪流满面，原来我是被遗弃的小孩，难怪父亲打我那么狠，原来我不是亲生的，他根本不爱我。
　　私奔的那天，我和往常一样的时间背着书包出了门，走出两个路口，我拐个弯，往车站狂奔。男友带上我提前收拾好的衣物，我们在车站汇合了，一起上车回了他老家。
　　男朋友的父母对我的遭遇很同情，特别是他妈妈，听我诉说的时候抹了好几次眼泪，把我搂进怀里，叮嘱我安心住下。
　　过了两天，父亲还是辗转找来了。
　　他站在男友家的客厅里，胡子拉碴，头发也有些乱，显得挺憔悴，他克制着没冲我发火，声音有点沙哑：＂晓梦，你去哪里应该和我说一声，我找了你好久，最后还是找老师帮忙查到他家的地址。跟我回家吧，你还要上学呢。＂说着，伸过手来想拉我。
　　我连忙往男友的身后躲：＂我不回去。我已经知道了，我不是你亲生的，你不用劝我了，我是铁了心不回去的！＂说着我就嚎啕大哭起来。
　　父亲呆住了，脸上的表情很痛苦，他喃喃道：＂是谁告诉你的？我可是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的。＂
　　我更生气了，哭得越发大声：＂哪有人为了寡妇打亲生女儿的！＂
　　父亲急了，扬起手来又想打我，被男友父母拦住了。
　　他们劝道：＂孩子已经成年，可以自己做主了，你放心吧，我们保证会好好照顾她的。说不定，住段时间她自己想回去就回去了。＂
　　父亲收回手，压着火又劝了我几句，见我态度坚决，他悻悻地回去了，之后和亲友们说只当没我这个女儿。
　　父亲走后，男友母亲问我要不要联系亲生父母，我摇头拒绝了。为了再生个男孩，抛弃了刚出生不久的我，这样的父母，我并不想去认。
　　我和男朋友一起学做生意，可能父母都是财会的原因，我对数字很敏感，上手很快，生意也开始赚钱。
　　2003年，我们终于都满了法定年龄，男友父母张罗着给我们办婚礼。
　　我因为赌气和父亲很久没有联系了，这次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拿起电话打给他，内心希望他能来参加我的婚礼，给我祝福。
　　而他听说了我要结婚后，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到时看有没有空吧。＂我结婚的喜悦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心委屈。
　　我要出嫁了，父亲连一句祝福都没有，更不用说参加婚礼送我嫁妆，让我风风光光。于是我的脾气又上来了，说当年母亲去世，按理遗产我也有份。
　　话音未落，电话那头传来父亲破口大骂的声音，骂我是白眼狼，要和我断绝父女关系，然后就摔了电话。第二天，他给我打了5000块钱，留言说以后再也不要联系了。
　　婚礼当天，我身披洁白婚纱，下意识地一直看向酒店门口，然而，并没有父亲的身影。婚礼当晚，在新房里，我问老公，我们会白头偕老吗？他拿来纸笔，我们双双写下保证书：一辈子不离不弃，如有出轨，出轨的那方，净身出户。
　　三
　　再见到父亲是2011年，外婆的葬礼上。十余年没见，他两鬓斑白，背也驼了。
　　我莫名地感到心酸和心疼，正想着如何开口，他却主动过来，一开口却是嫌弃我胖。我生完孩子后胖了三十斤，自己也挺自卑，平时就怕别人提我胖了。他再三叨叨说要我减肥，我们又不欢而散。
　　2012年9月，老公出轨，对感情有洁癖的我无法忍受，不理会他的哀求，坚决办理了离婚，并带走了儿子。自知理亏的老公净身出户，把房产和积蓄都留给了我。
　　相伴多年的老公也背叛了我，相反地，我这次没有崩溃大哭，我已经被打击得麻木了。
　　为了儿子，我开始努力打拼，我用离婚分的钱在大学城开了家服装店，还拓展了网店，生意很红火。
　　我和父亲一直没联系，叔叔倒是挺关心我，时常给我打个电话问问近况，偶尔也和我说说父亲的近况。
　　2017年，我被叔叔拉入了家族群，父亲也在里面，家族群里气氛蛮融洽，我不吭气，在群里潜水，父亲也很少说话。
　　有天我资金临时周转不过来了，差了2万块，一时无奈，就在家族群里问谁能借我周转一下，不一会叔叔就问我的账号是多少。
　　还有一次，我的腰忽然疼得直不起来了，就问大家有没有人认识比较好的治疗腰疼的大夫？后来也是叔叔帮忙找了一个，我对叔叔充满了感激。
　　四
　　2018年，我听叔叔说寡妇学人放高利贷，出事跑路了。一堆人跑到父亲那里闹，让他还钱。
　　幸好，父亲和寡妇一直没有领证，法律上不需要承担寡妇的债务。但那些人不依不饶，让父亲交代寡妇的去向，后来父亲病了一场，债主们方才罢休。
　　我有点担心父亲，给他打电话，想问问他身体怎么样，许久没有联系，电话里有些尴尬和冷场。
　　父亲忽然反问我，是不是做生意亏了，来找他要钱的？我的关心瞬间被堵了回去，自尊心让我又开启了战斗模式，和父亲嚷嚷了两句后，我气愤的挂了电话。
　　这年母亲忌日，我自己回去扫墓，晚上忽然梦见了母亲。梦里，母亲问我过得怎样，父亲怎样，我有没有照顾父亲。我无言以对。
　　我从梦里醒来，擦去泪水。回忆当年，母亲弥留之际，她躺在病床上，看看我，看看父亲，已经僵了的手臂手指微动，我上前握住她的手，她又看向父亲，父亲也上前一起握住。她向我们眨眨眼，父亲点点头：＂你放心吧，我们会相依为命好好过下去的。＂母亲笑了，又眨眨眼。
　　2020年，有天晚上叔叔慌里慌张地通知我，一直郁郁寡欢的父亲突然中风了，被邻居送去了医院。我的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窟里。
　　我连夜开车赶到医院，见到了多年不曾谋面的父亲，他蜷缩着身体躺在病床上，已俨然一个古稀老人了。我心疼地拉着他的手，潸然泪下。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在医院忙前忙后，推着他去做检查，缴费，打饭，打水，找医生护士……累到腰都直不起来。
　　父亲中风了，说话不是很利索，于是他就不爱说了，我们俩倒也相安无事。
　　这天下午父亲睡了，叔叔和我在病房外聊天，他踌躇着开口：＂晓梦，有件事情你爸不让我说，但我觉得还是要告诉你。＂
　　＂一年前，你爸拉上我去公证处立遗嘱，写的是把他所有财产都留给你。我问他，不留点给她（寡妇）吗？他说，不了，她欠钱太多，这点钱根本不够还债的，还是留给晓梦吧。＂
　　我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宣布断绝关系这么多年的父亲，表面上对我态度蛮横的父亲，竟然心里是这么想的！我一直以为他心里根本没有我，甚至讨厌我、恨我，没想到他会想要把全部遗产留给我。
　　叔叔又接着说：＂其实，你爸一直关心着你，上次借你的钱是他的，还有你生病看的那个医生，都是他找的。＂我无语凝噎，潸然泪下。
　　由于救助及时，父亲的情况还可以，但半边身子发麻，生活暂时不能自理。我提出出院后接到我家，由我照顾他，父亲板着脸拒绝了，死活不同意。
　　小叔也只能无奈地摆摆手。之后，我联系了市里最好的康复中心，订好病房，雇好护工，交了订金，联系小叔帮忙将父亲转去康复中心。
　　我经常抽空去看他，给他带我自己做的饭菜，他板着脸挑剔，咸了，淡了，油多了。我不回嘴，下次按照他的要求改进，慢慢地，他不挑我的饭菜了。
　　我有时把儿子也带去，我自己去的时候他都淡淡的，可儿子去的时候就不一样了，他的眼睛都笑弯了。于是我就经常带儿子过去。
　　半年过去，他身体一点点地在康复，他心情也渐渐好起来，会向我吐槽医院的饭菜，偷懒的护工，还经常念着想见外孙。
　　我给他换了部手机，方便他和亲友视频，教会他用淘宝购物，缺什么直接网上买。我甚至教了他如何点外卖，食堂不好吃的时候，可以叫外卖送上门。父亲一下子成了康复中心里的能人。
　　又到了母亲的忌日，父亲坐在轮椅上，我推着他，带着儿子，来给母亲扫墓，站在墓前，我对母亲说：＂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父亲的，我们会听你的，相依为命地过下去。＂父亲听了，眼眶也红了：＂老婆，再过几年，我就去找你……不过，还没那么快，现在我和女儿，外孙一起生活，幸福得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