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洁 图:来自网络 一、母亲去世后父亲再娶 我叫杨文慧,出生于1976年。六岁那年母亲得病去世,只剩下我和父亲相依为命。父亲是生产队的队长,很忙,根本顾不上管我,我经常饱一顿饥一顿。有时候邻居的婶子大娘看我可怜,就叫我过去吃饭。 看着我狼吞虎咽,她们总是同情的叹息:没娘的孩子真是可怜,可要是有了后娘,没准更可怜啊! 八岁的一天,父亲领着一个女人进了家门,对着我说,文慧,叫娘。我看了看她,又矮又瘦,长得倒是周正,整齐的短发用两根黑卡子别在耳朵后面,眼睛含笑的看着我。 我又想起邻居们的话,固执地紧闭着嘴。父亲刚要发火,她赶紧跟父亲说,没事没事,刚开始,孩子跟我还不熟,不着急。 就这样,不管我愿不愿意,这个叫小菊的女人就住进我的家,从此我成了有后娘的孩子。我一出门,就会有好心或者好事之人,悄悄把我拉到一边问我:你后娘有没有打你?饭能不能吃得饱? 我如实回答。她来了之后,家里不再乱糟糟了,父亲和我穿戴也整齐干净了,而且,她也没有刻意的不让我吃饭。 问话的那些人带着些许的遗憾离开,我却开心不起来,总是有人会不时地提醒我,我是没有娘的孩子,而家里的那个娘是我的后娘。我变得沉默,吃饭的时候也常常是自己在厨房吃,我用自己的方式抗争着。 冬天,我选入了学校的彩旗队,可是要求统一着装,穿小白鞋。父亲说不行,家里饭都吃不饱,还参加什么彩旗队?我伤心的哭了。小菊过来说:文慧,咱不哭,我知道有个办法可以挣到钱给你买鞋,不过你得出力。 小小的我一听可以参加彩旗队,赶紧说:行,行,你说,我帮你。第二天我睡醒了,一看小菊没有在屋里。我走出去正好看到她扛着一捆芦苇回来,大冷的天,她的头上却隐隐地冒着白气。 看我起来了,她笑着说,咱们一起编席吧,我算了一下,今天割好了苇子,一会咱们就破板儿,泡几个小时,晚上我加加班,明天上午差不多就可以编好,我拿到集上卖了不就可以买鞋了吗? 我们这边盛产芦苇,大家平时闲的时候也会编苇席去补贴家用,但是两天就出一个席还是有困难的。看我迟疑着,小菊说:咋了?还不相信我啊?放心吧,来,帮我倒口水,咱这就开始选料。 我给她打下手,她忙着选料,破板儿,打水浸泡。到吃完晚饭,她就开始编苇席了。天真冷啊,她蹲在地上,手在芦苇皮子里上下翻飞,我忍不住说:你编得真好。 小菊笑了笑,眼神里还有一丝孩童的狡黠。 就这样,我俩边干边聊,她给我讲她的身世,她说:文慧,其实我也是后娘,我娘在我不到一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后来我爹又娶了媳妇,后娘对我是真不好啊!大冷的天我只有一条单裤,还短一大截,饭也吃不饱,想想那时候是真难啊。嫁给你爹的时候我就知道有你,我就想我一定要像对亲闺女那样的对你,不能让我遭过的罪再让你受一遍啊? 她絮絮地说着,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我醒来天早就亮了,一领崭新的苇席就在院子里放着。小菊在搓手呵气,手背上的冻疮已经裂开了口子。 天很冷,可是我却感觉到心中的冰在慢慢融化。 二、弟弟出生 小菊怀孕了,父亲和她都高兴得合不拢嘴,我却开始害怕,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估计就对我不好了吧?我越想越害怕,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外脑海里闪现出来:要是没有这个孩子不就没事了吗? 我自己也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但是我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我听别人说怀孕后最怕摔倒,我家石台的台阶上有一块石头有一点松动,那如果她踩上去之后…… 我做贼一样的在台阶上忙活着,这时候父亲正好过来,他说文慧,你在哪干嘛呢?我吓的哆嗦了一下,说:没。没什么啊?说完我就逃也似的回屋了。 晚上小菊起夜,我惴惴地躺着,忽然听她惊叫了一声,父亲赶紧过去,她从台阶上滑下去了! 我跑过去,看着她惨白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父亲想起什么似的看着我,我吓的一步步后退,父亲说:文慧,你晚上在台阶那里干嘛了?我结结巴巴地说:我什么也没做,我什么也没做! 小菊说:你这当爹的,怎么说话呢?台阶上的石块松了我也知道,是我晚上睡迷糊了,没踩好。 我哇的一声哭了,我说:你不会有事吧?那会我是真害怕了,如果小菊死了,我又成了没人管的孩子了。 医生过来看了,说没事,就是受了点惊吓,躺两天就好了。 一年后她生了一个男孩,父亲给他起了个小名叫狗儿。父亲和小菊整天忙地里的活计,我放学了就帮忙照看弟弟。那天我背着他一不小心在路边玩,也不知怎么的,我脚下一滑,狗儿一下子从我手里掉了下来,摔进了路边的渠沟里,他只哭了一声就没有声音了。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完了,我该怎么和小菊交代?我吓坏了,拼命的喊人,终于把弟弟送进了医院。医生说这次摔伤不是最严重的,严重的是狗儿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 这个消息就像一个晴天霹雳一样打在了我们全家人的头上,小菊更是蒙了,她拼命的拽着医生问,那怎么办?有什么办法?医生摇摇头说,这个病现在还没有治疗方案,孩子最多活到十八岁。小菊一下子就晕倒了。 从医院回来,小菊沉默了很多,我半夜醒了经常见她痴痴的看着狗儿。每次看到这一幕我都心疼得不能呼吸。 三、弟弟去世 弟弟的身体越来越差,并发症也越来越多,他经常整夜地哭泣,可是我们都没有办法,那天,我放学回来,看到家门口围了一群人,大家都在低声说着什么,我跑回去一看,小菊抱着狗儿,面如死灰,父亲蹲在一旁不停的抽烟。我走过去,问小菊,怎么了?小菊说,文慧啊,狗儿走了。我抱住小菊痛哭失声。 我说,娘,我叫你一声娘,你要哭就哭出来吧。 小菊紧紧地抿着嘴唇,却慢慢地,有血从嘴角流出来。 她不再说话也不怎么吃饭,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样,父亲让我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她还是里外的操劳,可是一点精神都没有了。 一天,我跟她说,娘,你再给我生一个弟弟吧,我保准好好地带着他。小菊苦笑着,她和我说,医生说她生狗儿的时候身体受伤,很难再怀孕了。 村里又通知育龄妇女去做检查,她也去了,为的是支持父亲的工作。过了几天,卫生院捎信上家里去一趟,父亲去地里了,我就去了,结果回来就找不到小菊了,我赶紧四处寻找,最后在房后面的一个旧院子的井边找到她。 她当时正要跳下去,被我扑过去一把抱住,我哭着喊着,娘,你别死,你知道吗?你怀孕了,还有你怀着狗儿的时候,台阶上的石头我真的没有动,我是想把它弄得结实一点。 小菊愣住了,看了我一会,猛地抱住我大声的哭了出来。 后来,我做了母亲才知道,失去孩子的痛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那种铺天盖地的疼,那种锥心蚀骨的疼足矣让一个人精神崩溃。我也庆幸小菊起夜那天,我并没有动那块台阶。 四
一年后,小菊又生了一个儿子,这次检查,医生说孩子很健康,小菊抱着孩子,脸上终于露出来笑来。 院子里的大叶杨,又开始哗啦啦地闪动着她大大的叶子,生活又开始重新的热烈起来,阳光在叶子上跳舞,我抱着弟弟,我们一起看着我们的母亲小菊在忙碌着,这就是幸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