蓖麻的记忆

　　前些天去攀登古北口野长城，发现路边长着几棵蓖麻。肥大而又青翠的叶子，青中泛白的粗大枝干，结着一簇簇果实。突然见到久违的蓖麻，一下子就勾起了我对蓖麻的记忆。
　　记得年少时，无论是在杭州、南京还是在汉阳，路旁沟边、房前屋后的闲地上，都生长着一棵棵的蓖麻。有的地方，蓖麻密集的就像一片小树林。蓖麻硕大的叶片，就像一个个叉开的大手掌，随风轻轻摇晃着。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在南京的下关区兴安路小学上五年级。记得，当时班上缺乏班费，班主任叶庆秋老师就号召大家想办法。有几个男同学放学后就去热河路街头、剧场和茶馆里去捡烟蒂。那时，废品收购站也收购烟蒂，大约一百个烟蒂可以卖5分钱，可买一根奶油冰棍。也有的同学到江边大堤旁去捡蓖麻子，卖给废品收购站。我家就住在长江边的南京长江大桥指挥部里，大院里和江堤旁就种有不少蓖麻。我就独自在大院里折腾了一个下午，摘了半箩筐的蓖麻果。然后，再把蓖麻果一一剥开，取出里面的蓖麻子。第二天，我背着满满一书包的蓖麻子，洋洋得意地交给了班主任。记得那次，我一个人对班费的贡献，就超过了班上其他同学贡献的总和！
　　在班会上，叶老师出了对我一番表扬，还对我们说，蓖麻子的用途很广，可以提炼出飞机用的航空油，是制作肥皂的好原料，还是一种药材。随后，叶老师还要求我们在自己家的门前屋后，种植蓖麻，支援国家建设。
　　放学回家后，我就按照老师教的方法，先用 温水把蓖麻子浸泡一天，然后，我就在 家门口旁的高墙下，用铁锹挖了十几个小坑，又把鸡窝里的鸡粪撒了进去，再盖上一层细土，然后，又在细土上扔进两粒泡好了的蓖麻子，再培上土，浇足了水，就一天天盼着蓖麻的出生！
　　没过多久，还真就长出了嫩嫩的绿芽。这可把我给高兴坏了。每天一放学，顾不上去玩，就蹲在这一溜蓖麻芽前，松松土，拔拔草，浇浇水，满怀希望。
　　有一天，我放学回来，却见那十几棵蓖麻芽居然被家里养的那群鸡们给啄掉了一大半！我那个心疼，挥舞着一根树枝，疯着追打着那群鸡，一直把它们全都赶到前院。那些鸡们无辜地地望着我，像是在说，这家伙今天发的什么疯？非但不给我们撒点玉米粒，居然还要打俺们。俺们不就是饿了啄吃了几片绿叶子吗？
　　我折返回来，伤心地看着残败的蓖麻苗。突然，我发现还有几棵蓖麻芽没有被母鸡们给彻底啄断！就细心地用一根根小树枝把蓖麻芽都给支撑起来，然后再在蓖麻芽上扣上个箩筐。这样一来，蓖麻就不会惨遭＂鸡祸＂了。
　　在我的呵护下，蓖麻渐渐长高了。我每天放学回来，都要给这几棵蓖麻浇浇水，期盼着蓖麻快快长大，快快结出果实。
　　可渐渐的，我却发现，这几棵蓖麻的叶子软塌塌的发黄，估计是缺肥。于是我就到职工食堂的垃圾箱里弄来一堆鱼肠子，埋到蓖麻旁的土里。我坚信老师说过的话：一份耕耘，就会有一份收获。我这么辛勤的耕耘肯定会有丰硕的回报！
　　可一段时间过去了，我发现蓖麻的叶子还是黄不拉唧，蔫蔫的。就问妈妈是怎么回事。妈妈看了后，笑着说：＂傻小子，这是水浇的太多了，秧子都快被泡死了！我愣住了，农业八字宪法中第一条就是水，难道给植物浇水也不对吗？
　　妈妈说，这些苗和人一样，离不开水，可也不能浇多了。水一多，就会把根泡烂。根一烂，秧子也就活不了了。
　　原来如此！
　　这年夏天，我种的那几棵蓖麻长势虽然不好，又矮又瘦的，可也开了几朵花。后来，又在花下冒出几串绿色的小豆豆。慢慢的，小豆豆长大了，上面还长出了绿绿的毛刺。
　　到了秋天，蓖麻成熟了，绿色的豆豆也变成了褐色的毛楂楂的果球。每隔果球里就挤着四粒蓖麻子！成熟后的蓖麻子的表面还有一层薄薄的亮亮的外壳，表面上满是好看的花纹。
　　剥开外壳，里面就是白色的蓖麻子仁。蓖麻子仁里油很多，用手轻轻一捏，就会挤出油来，闻闻，味道还挺香。
　　妈妈说，我们农村里都叫它＂大麻子＂，过去缺油没电的，人们就用细秫秸签把几粒大麻子仁串起来，用火点着后，能当灯使。那会儿，有的人家还把大麻子放在热锅里，能榨出一点油花来。过去农村的孩子们嘴馋了，就把大麻子放到火里烧烧，吃起来也挺香。
　　父亲突然插嘴说，这东西有毒性！可不能瞎吃！我们那时有几个战士，就是吃多了大麻子仁，嘴都被毒歪了，听说还有被毒死的！
　　一句话，吓得我赶紧把口袋里的蓖麻子全都给丢了。以后，我也再没有碰过蓖麻子了。
　　我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农村公社中学教书时，公社卫生院有位药剂师小冀是我在农村时的朋友，我常去他那里坐坐。有一天，我看到他桌子上放了个药瓶，标签上写着＂蓖麻油＂。就说，蓖麻子不是有毒吗？
　　小冀对我说，神农尝百草，百草都是药。可是药三分毒，用多了都不行。只有用的恰到好处，那就是药。前些天，一个孩子吞了个螺丝钉，也不敢吭声，结果第三天就发起烧来，肚子还疼得厉害，就送到俺们卫生院来。我们卫生院那位号称＂王一贴＂的王大夫，先给那孩子照了X光，看到那颗螺丝钉还在胃壁上。王大夫就给那孩子开了点骨炭粉，又去伙房里要了碗稀粥，把骨炭粉搅和在粥里，叫那孩子吃。孩子喝了热粥后，觉得胃痛缓解了些。又过了一会儿，王大夫就上我这儿要了点这个蓖麻油，给孩子喂了三勺。第二天，孩子就排出了那颗螺丝钉。咋回事？原来是先让骨炭粥附在螺丝钉的表面，免得螺丝钉划破了肠子。然后再用蓖麻油一润滑，螺丝钉就排出来了。那孩子家里也就花了一毛钱，病就治好了，烧也退了！
　　其实，蓖麻子是一种用途很广的化工原料，可以用于制作肥皂、日用化妆品、鞋油、医药软膏以及塑料、润滑油等，也能治疗胀气，腹痛，腹泻 ，以前曾大量种植。可如今，不知为啥，城市里早已见不到蓖麻的踪影了。偶而在郊外见到蓖麻，还真感亲切。忽然又想到，我所在的小区里也有几株类似蓖麻的植物，虽然长得茂盛，也开着米黄色的小花，但从未见到它结出果实，这更增添了我对蓖麻的记忆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