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当首长路过一处县城时,发现粮仓警卫竟是牺牲5年的战友
北京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的展览大厅,特级战斗英雄黄继光照片旁,是一等功臣、二级爆破英雄的照片,他叫许长友。
这个名字,也镌刻在丹东市抗美援朝纪念馆英雄纪念碑上。
但是,许长友并未牺牲。
那场战争结束后,他无声无息地回到故乡,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自己九死一生的经历。如果不是一次偶遇,或许他将永远隐姓埋名。
2000年,老人驾鹤西去,带走了战场风沙,也带走了传奇故事。
许长友有过怎样的传奇经历,是什么原因,让他选择隐姓埋名,重新做普通人?
又是怎样的机缘巧合,让人们重新发现了他?
许长友
1952年10月8日,"联合国军"总司令克拉克悍然宣布,朝鲜半岛和平谈判陷入无限期休会。
此时,美国总统竞选进入白热化。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安蒂文森,共和党总统候选人艾森豪威尔,对白宫虎视眈眈。
他们竞选辩论的中心主题,就是朝鲜战争。
各方都很清楚,再打下去,朝鲜战争不可能短期结束。入主白宫者,必然会承担很大压力。艾森豪威尔打过二战,是欧洲盟军最高统帅,在美国朝野有很高声誉。他信誓旦旦,如果自己当选,就会停止战争。
被捏到痛处的民主党,对此很被动。快要卸任的总统杜鲁门,盼着克拉克在前线搞点新闻出来,扭转战局,进而扭转本党竞选局面。
就这样,上甘岭战役爆发了。
上甘岭战役
保卫上甘岭的任务,先由15军承担,后来又由12军接手。志愿军总司令部要求,前线其他部队应抓住机会,利用地形优势,继续进行战术反应,对敌人进行牵制,确保互相策应,形成一盘棋。
被称为"旋风军"的40军,位于上甘岭的侧面。军、师两级首长研究决定,以118师354团、119师357团,对正面的美陆战1师施加战术反击。
357团领受任务后,先后召开了4次党委扩大会议,决定攻打美军占据的161高地。
161高地,是4个山包,纵横连接,形成十字形。中心主峰编号为161。偏西的山包编号163,偏东的山包为164,偏南的山梁为165。
高地上,由美军陆战1师7团1营3连和一个火力加强排防守。敌人总共构筑了大小地堡61座、隐蔽部18个,设立了多道铁丝网,利用堑壕、交通沟相联结,形成了坚固的环形防御体系。
这里是美军苦心孤诣经营将近一年的核心阵地。工事坚固、火力强大,自诩为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
上甘岭战役
161高地不远处,是130高地。
两处高地相互呼应,轻重机枪、火箭筒等强大火力,控制了高地间的交错沟谷,防备我军的穿插渗透。
之前,40军只是在这堵墙上不断敲打,而现在,他们需要彻底推倒这面墙。
10月26日,进攻开始了。17时45分,我军86门大炮发出怒吼,对敌军高地开始了压制射击。
357团1连在强大炮火的支援下,由西、北两侧,采取多箭头方式,向161高地发起了冲击。
短短3分钟后,敌军的前沿阵地被突破。
根据团领导指示,各班组大胆穿插分割,力求打乱敌人的防御体系,随后各个歼灭。
为此,必须进一步破坏铁丝网。
1连7班副班长许长友站了出来,主动向排长请示:
"我是共产党员,请将破坏障碍的任务,交给我完成!"
排长同意了。
许长友带着两名战士,冲在最前面,执行破坏铁丝网的任务。当他们将敌人第三道铁丝网剪开时,一发炮弹在身边爆炸了。
许长友感到腰部一阵疼痛,他负伤了。持续不断地刺疼,让他察觉到,弹皮插进了自己的腰部。
许长友鲜血直流,衣服也烂了。
为了更快地消灭敌人。许长友顾不上包扎,立即从地上爬起来,和连队一起冲上了100多米的山头。
战士李孝义跟在许长友后面,看到他在流血,关心地问道:
"班副,你怎么样?"
许长友咬牙忍痛说:
"挂点彩而已,不碍事。赶快打敌人!"
从161主峰向纵深,还有多个地堡。按照排长的部署,7班继续向前搜索进攻。
许长友冲到第一个地堡前,在射击死角上,将爆破筒插入射击孔。
敌人迅速将爆破筒又推了出来。许长友早有准备,转手又将爆破筒推了进去,敌人又一次将爆破筒推出来。
导火索已燃烧到头。许长友用尽全力,将爆破筒再一次推进地堡,然后翻滚到旁边。
这一次,敌人没有时间了,地堡外层被炸毁,熊熊烈焰燃烧起来。
许长友端起转盘冲锋枪,迅猛地从地堡后门冲进去,他一边扫射,一边用英语大声喊:
"缴枪不杀,优待俘虏!"
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许长友看见地堡内层还有光亮,于是他对着内层又是一梭子弹,接着又是喊话。
此时,里面才响起了慌乱的应答声,陆续钻出来8个俘虏。这8个美国兵灰头土脸,个个双手举枪,浑身哆嗦。看得出来,他们已经被我军的爆炸和冲锋,完全吓傻了。
冲到第二个地堡时,许长友已感到有些力不能支。他的腰部还在流血。此时,天已全黑了,双方都在打照明弹,满空都是闪烁灿烂的火花。
趁着光照,许长友瞄准敌人的地堡,准确地扔进去一颗手雷。一声闷响后,地堡里的五六个敌人,全都被消灭了。
就在此时,一颗流弹又打透了他的右臂。
这次,许长友两眼一黑,差点倒下,冷汗止不住地从脸颊上流淌下来。卫生员给他包扎完,关心地说道:
"同志,你的伤不轻,还是下去吧。"
许长友看了看周围。此时,班长已因负伤撤下了,全班其他人牺牲了,只剩下自己和李孝义、潘光选。他坚定地摇了摇头:
"战斗还没有结束,我不能下去!"
随后,他对两个战士说:
"同志们,我代理班长,咱们一定要打下去,让敌人血债血还!"
说完,许长友带着两名战士,向敌人阵地的中心大地堡冲去。
这是敌军在高地上的最后一个地堡,用钢筋混凝土修筑而成,里面盘踞着一个班的敌人,他们正用轻重机枪火力,向我军先头部队疯狂射击。
8班的3个同志,先后勇敢地向地堡冲击,试图对其爆破,但先后牺牲了。其他同志用手榴弹、手雷、火箭筒射击地堡,也都没有起到作用。
许长友咬着牙,提起一根爆破筒爬了上去。他灵活地爬起、匍匐、爬起、匍匐,敌人的子弹在他身边嗖嗖穿过,挑起一片烟尘,但却没有击中他。
"轰隆"一声巨响,烟雾散去后,地堡却依旧还在,敌人的枪声还在。
许长友满身乌黑,挣扎着爬回来,用尽力气对排长报告说:
"排长,爆破筒不行,给我两包炸药吧!"
说完,他整个人晕倒在壕沟里。
当许长友睁开眼睛时,那罪恶的机枪声还在耳边响着。此时,进攻战斗进入了最艰苦阶段,敌人依靠着半坑道化的坚固地堡,不断顽抗着。我军主攻部队,被全部阻挡在山顶上,无法向其他高地前进。
许长友努力站了起来,晃晃脑袋,甩去了泥土,整个人也变得清醒许多。他想到,上级交给自己的爆破任务,还没有完成。再看眼前,部队始终攻不下去,情况异常紧急。
许长友推开想要扶他起来的战友,站到队伍前面,对排长说:
"我上去过,熟悉情况!排长,请让我去,给我两包炸药,保证完成任务。"
排长沉默地同意了。
现在,我军别无选择。再过一个小时不到,天色就会蒙蒙亮,敌军飞机就会来轰炸,进攻不仅将全盘失利,连伤员都撤不下来。
许长友忍着伤痛,接过两包炸药,将它挟在腋下。他侧着身子,用已负伤的右手勉力撑住地面,一步步吃力地向地堡爬上去。
不长的路上,每一步,都留下许长友的血迹。
接近地堡时,许长友改变了主意。他打量下地堡,没有发现放置炸药的角度。于是,他将炸药放在沟里,留给后面的部队用。他又将转盘冲锋枪从身上卸下来,打算扑上去,用身体堵住冒火的机枪眼,让部队冲上来。
在上甘岭,像黄继光那样堵枪眼的英雄,并不在少数。许长友差点就成了其中一员。
这关键时刻,一颗照明弹蹿上头顶的天空。许长友看见,地堡顶部,有一处暗门!
潮水般的兴奋,唤醒了许长友全身的神经,他感觉全身的热血涌了上来,突然迸发出超人般的力量!
许长友瞅准那扇门,抱起炸药,在敌人机枪声的间歇中,爬上了地堡的顶部。
15斤炸药包,被安置在这扇暗门的要害处。许长友擦着了导火索,一翻身,倒进了地堡下的交通沟。
轰然巨响,宛如山崩地裂。机枪声音哑了,敌人全部被埋进他们亲手修建的坟墓。红旗招展下,我主力部队冲上了161高地。
这场战斗中,357团1连付出了重大牺牲。对伤亡人员统计时,连部再也没有找到许长友,将他也列入了牺牲人员名单中。
后来,部队还先后向他授予"一等功臣""二级爆破英雄称号",朝鲜政府也"追授"他三级国际勋章一枚。
357团没有忘记许长友,40军也没有忘记许长友。
朝鲜战争结束后,40军回到国内。1958年,部队的几位首长经过辽宁省东沟县,和当地干部攀谈起来。
干部说:
"咱们县,当年也有好些人去了朝鲜保家卫国,不少人都是40军的呢!"
首长来了兴趣:
"是吗?有回来的没有?"
干部点点头,说:
"听说有位老英雄,就是40军的,在粮库当警卫。"
战场上的情感是最珍贵的,首长立刻要求去前阳镇看看老兵。
双方一见面,首长脱口而出:
"许长友,你原来还活着!"
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许长友重新回到"人间"。
这次重逢,才让乡亲们重新知道他的故事。
1923年,辽宁省东沟县长安镇叶茂村,许长友出生在一户贫苦农民家中。
1947年10月,他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参军不久,就加入了辽沈战役中的锦州之战。
在战斗中,他的左腿被敌人刺伤,鲜血顺着腿直流。战友们让他先下去包扎,他说:
"解放军战士,轻伤不能下战场!"
他硬是咬着牙,带着对反动派的痛恨,一瘸一拐地射击、拼杀。
直到锦州城被我军拿下,许长友才撤下了火线。
正是凭借这股英雄气概,他在平津战役、渡江战役、海南岛战役中,先后荣获5枚勋章。
1950年10月,抗美援朝战争打响了。
许长友跟随40军,先后参加了云山、长川、韩川战役,一直打到了三八线,又参加了光荣的上甘岭战役。
当他炸掉那个地堡后,许长友口吐血沫、耳朵出血,被埋在泥土中。后续部队冲上来后发现了他,将他转移回国治疗,他先后在黑龙江医院、辽东普兰店荣军疗养院接受了治疗。伤愈后,他回到了丹东市。
此时,40军已经将许长友列入牺牲名单里。他也没有回去找部队。1954年,当地党和政府,给他分配了工作,让他到东沟县粮库做一名普通门卫。
和平的岁月里,许长友身上早已没有了战场上那股犀利杀气,只剩下见惯生死后的淡定从容。但面对工作,他还是那样勤恳坚定、公正无私。
粮库门卫工作性质很单纯。许长友并没有小看自己的责任。他除了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还每天坚持收听天气预报,并及时向领导报告情况。因为他的细心谨慎,粮库晒的粮食,没有一次遭遇到恶劣天气的影响,没有一次被淋湿而产生损失。
当部队首长重新找到许长友时,关心地问他,是否想换个更好的岗位。
许长友感谢了首长,淡然婉拒了。他说,自己习惯了这里,挺好的。想到战场上死去的战友,自己没什么想要换的。
60年代时,由于严重的自然灾害,群众生活越来越困难。许长友是一等残废军人,有特殊供应的细粮、副食品,他主动拿出来,全部送给村里的老人、幼儿园的孩子,自己回家吃糠咽菜。
后来,经济情况变好了,许长友还是坚持助人为乐。
每当粮站里的职工、村子里的乡亲,谁家有个事情,他都热心地跑前跑后,张罗着帮忙。一旦知道哪家有困难,还会主动解囊相助。不管在单位,还是在老家,老人们将他看成兄弟,青年人,则将他看成自家的老人。
但是,许长友的助人为乐,并不是没有原则的。身为离休干部,他的医药费能全部报销。有人知道这一点,就想到借用他的名义开药,还有人直接想要将他的名字写到药费单上。但许长友不管对方是什么领导、是什么亲戚,总是会用一句话顶回去:
"谁也别想用我的名字占国家便宜。"
许长友自己更是如此,他事事都在为国家考虑。普通的病,他坚持不去医院,想要节约国家的经费。即便看病,他也尽量少拿药。
离休后,许长友身体并不好。他的耳朵听不见了,腿脚也不变,但他还是用老共产党员、革命老战士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为周围发挥光热。村里的党支部组织各项活动,他积极参加,主动为村委会做工作。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这位老英雄,将他请到了学校,为青少年做报告,讲述在革命战争中亲身尽力的那些故事。他大力弘扬党和军队的光荣传统、优良作风,积极培养革命事业接班人,作出了重要贡献。
1998年2月,许长友受到了辽宁省老龄工作委员会的表彰,还成为了《辽宁老年报》的十大新闻人物。
2000年1月16日,许长友因胃癌而不幸离世,享年77岁。
无论在战争年代,还是在和平岁月,许长友始终看重自己肩上的责任,始终在心里装着党和国家,始终为了人民流血流汗。在他眼中,个人利益算什么,自己的生命又算什么,只有融入集体,才能焕发出金子般的青春热情。
许长友,是能感动每个时代的偶像,是最可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