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武关已破,周遇吉阵亡,李自成大军不日即将兵临城下,崇祯迫于形势压力,即正式下了一道罪己诏,颁行天下。 诏曰:朕嗣守鸿绪,十月七年。念上帝陡降之威,祖宗付托之重,宵旰兢惕,罔敢怠荒。乃者灾害频仍,寇氛日炽,忘累世之豢养,肆廿载之凶残。赦之益骄,抚而辄叛,甚至有受其煽惑,顿忘敌忾者。朕为民父母,不得而卵翼之,民为朕赤子,不得而怀保之。 坐令秦豫丘墟,江楚腥秽。罪非朕躬,谁住其咎?所以使民罹锋镝,陷水火,量以壑,骸积成丘者,皆朕之过也。使民输刍挽栗,居送行赍,加赋多无艺之征,预征有称贷之苦者,又朕之过也。使民室如悬馨,田野污莱,望烟火而凄声,号冷风而绝命者,又朕之过也。 使民日月告凶,旱潦至,师旅所至,疫厉为殃,上干天地之和,下丛室家之怨者,又朕之过也。至于任大臣而不法,任小臣而鲜廉,言官首窜,而议不清,武将骄庸,而功不奏,皆由朕抚驯失道,诚感未孚。 中夜以思,局无地。朕自今痛加创艾,深省厥愆,要在惜人才,以培无气;守旧制,以息烦嚣;行不忍之政,以收人心;蠲额外之科,以养民力。至于罪废诸臣,有公罪正直,廉洁干才,尚堪策用者,不拘文武,吏兵二部确核推用。 草泽豪杰之士,有恢复一郡一邑者,分官世袭,功等开疆。即陷没协从之流,能舍逆反正率众来归,许赦罪立功。能擒斩闯献,仍予封候之赏。 呜呼!忠君爱国,人有同心。雪耻除凶,谁无公愤。尚怀祖宗之厚泽,助成底定之元功,克免厥愆,历告朕意。 可是,这道诏书刚才颁发下去,崇祯便又接到了宣大总督王继谟的告急表章,奏称寇氛紧急,请求兵部速调大部精兵,增援大同、宣府两处,以卫京师。 崇祯帝无可奈何,只好再敕五军都督府及兵部,迅速简派京师劲旅,星夜前往宣大两处,协同镇守。 做出这一安排,诏书又已颁行,入京勤王的圣旨也已发出,崇祯便静待紫禁城里,恭候各方传音,尤其是三路入京勤王将士的消息。 对于吴三桂及其关宁铁骑,崇祯十分清楚,由于路途遥远,且又有大批民众需要迁移安置,仅收拾便要费些时日,是以,他们的到来便不会神速。 在崇祯想来,最先到达京师的必是刘泽清和唐通所部。 可哪曾想,那刘泽清接到勤王诏书后,竟派出飞马信使来送上一份表章,谎称自己因坠马负伤,不能行动。 崇祯对这种诡称愤怒不已,可他却又毫无办法,且反而还要赐些银两表示慰问。 可这刘泽清却并不领情,崇祯皇帝的银两丝毫就不能打动他,后来,随着李自成大军的日益迫近,他竟将临清大肆抢掠后率军南逃。 因此,崇祯之入京勤王诏书颁行后,真正迅速赶到的便唯有唐通所部。 唐通一接到入京勤王的诏书,便立马率领所部8000士卒赶往北京,他把兵马屯扎于齐化门外,便径直入宫觐见崇祯。 崇祯一看唐通率部到来,欣喜异常,便立即赐宴,以示慰劳。 席间,唐通一看皇上对自己宠爱有加,一边饮着崇祯所赐的御酒,用着丰盛富足的御膳,当即表示:"末将不才,只愿肝脑涂地,捐躯报效,使元凶速就歼夷。" 崇祯一听不禁大喜过望,便立即赏唐通本人白银40两,兵丁每人5钱。 宴毕,崇祯回到御书房里,一想到眼下的危境,以及唐通的为人,他便对唐通又有了猜忌的心里,崇祯愈是猜忌,便愈是不放心。 于是,为了加强对这支军队的控制,他决定派杜之秩充任监军之职。 正在齐化门外的中军大帐里豪饮着的总兵唐通,得知崇祯的如此做法,一时便气得了不得,当即就把崇祯所赐的东西扔到地下,而且还十分愤怒地道:"皇上以内官节制反压我,是我不敌一奴才也,我待在这里又有何用?" 于是,他便找了一个借口紧急上疏崇祯,其疏云: 将之兵马寡于贼,不敌;战此平地,尤不敌。当往居庸关设险以待。 唐通上疏后,不待崇祯批复决定,竟拉起人马就走。 如此,堂堂的大明皇帝竟是毫无办法 ,他坐在御书房里,只能如坐针毡似地流泪叹息。 就在崇祯皇帝待在紫禁城里静候着各路入京勤王之师的消息时,北京城里早已是一夕数惊,人们惊慌不安,惶恐不止,如履薄冰,无所适从,尤其是那些官僚缙绅,则更是人心惶惶,随着李自成大军的日益逼近,他们则更是大有末日来临之感,纷纷做着或是逃离、或是奔命的准备。 此时此刻,正在马蹄街的街口里卖蔬菜的一老一少,却全然不知这危境似的,一边百无聊赖地注目着过往行人,一边有意无意地闲聊着。 那老者理了理拴在腰间的草绳,又猛吸了一口烟,然后道:"我说狗娃,听说闯王快要打进京城了哩,这菜还咋个卖法哟!" 那叫狗娃者抹了一把鼻涕在缀满补丁的长袍上一擦,无所谓地道:"我说春山伯,你操这份闲心做啥,闯王纵使攻进京城里来又咋样,他就不吃菜啰,怕个球,这菜照卖不误,再说,你难道没听说吴三桂吴总兵的关宁铁骑就要入京勤王了吗?" 老者长叹一声道:"那你以为吴三桂就一定敌的过闯王?人家闯王可是百万雄师啊?" "我说春山伯,你是真不晓得还是假不晓得哟,关宁铁骑可是咱大明劲旅,连满鞑子都怕得很哩!你没听说过吧,咱关宁铁骑可是没打过啥败仗的啊!哎,话又说回来,敌的过敌不过,与咱们相干,皇上恐怕都不着急吧?" 狗娃说完示意老者把烟杆递过来,以便让他也抽上两口。 那老者一边把烟杆递过来,一边神情严肃地道:"你咋就晓得皇上不着急?" 说到这里,老者便蹑手蹑脚地走到狗娃的身边,神秘地在狗娃的耳边轻声说道:"小子,告诉你吧,皇上可是急得很哩,听说他近日里老是嚎啕大哭,还有,听说宫里近来还时常闹鬼哩!" 狗娃一听到"闹鬼"二字,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平日里他最怕的就是闹鬼之事了,不过他立即镇静下来将信将疑地道:"春山伯,可别瞎说了?!" "瞎说,咱啥时骗过人?"他坐了下来又接着道:"你可听说过宫里有个奉先殿吧,据说,前夜里三更时分,那脊上的鸱吻忽然落下来,变成了一个披发女鬼,一路哭叫着出宫而去。" "是吗?"狗娃一听便吓得吐了吐舌头。 "还有哩,你可识得咱村里的长三?" "他不是在提督府里做巡捕吗?" "那当然。昨儿,长三歇班回到村里便过来和咱一起饮两盅,可哪曾想,他酒盅一端竟开始摇头叹气。" "咋的呢?" "问了好一阵他才说起,不久前的一天夜里,他的一个巡捕哥们儿到棋盘街一带值夜,至初更时分,他突然看见一个白衣白发的老者,那老者径直来到他的面前,还未待他回过神来,那老者即对他道:‘本夜子时,有一妇女缟衣素衫,自东而西涕泣过此者,汝切不可前往阻止,阻止则都城危矣。’ 那老者言毕,还未待值夜巡捕问个明白,便忽然不见了。到了半夜,果然有一纤衣妇人哀号而来,这巡捕当即前往阻止,那妇人便折了回去。 到了五更时分,巡捕便站在墙角里睡着了,恰在这时,那蓑衣妇人突然来至他的面前,且立即嚎啕大哭,巡捕顿时便被这哭声从梦中惊醒,他一时竟吓得了不得,那妇人一见他醒来,便阴惨惨地对他道,‘我乃丧门神也,奉天帝之命来此降罚,汝何以强行阻我?’ 说完,这缟衣妇人便嚎啕大哭着扬长而去。那巡捕便大骇不止,天亮时回到巡捕房里便仆地而成僵尸,一问竟从这僵尸里传出了阴阳的声音,叙说了事情的原委,众人便全都吓得掩面逃离,待众人回来时,发现那巡捕的僵尸早已化成了一滩黄水。" 春山伯刚一说完,狗娃便一边吐着舌头,一直紧紧地拉着春山伯的手臂,嘴里不断念念有词地不断道着:"这、这……" 春山伯说:"别怕,是传言。" 正在这时,几名锦衣卫骑着高头大马耀武扬威地奔了过来,路边的行人和小商小贩赶紧躲避,躲避不及者,背上或头上便当即挨上一鞭,这一老一少的菜篮亦顿时被掀翻在地,狗娃顿时骂了两句,春山伯则赶紧止住了他。 待这锦衣卫过去后,这一老一少眼看卖菜亦不会有好光景了,便收起篮子准备回家,这时,一群长袍裹身脏兮兮的孩子从旁边的胡同里追逐而出,他们不断大声地喊着:"吴总兵要进京啰!" "闯贼闯贼闯个缺德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