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仍在北京功德林监狱服役的国民党战争犯沈醉的大名出现在第二批特赦的名单里。 经过党中央对沈醉过往作为的核实审查,证实其人在云南起义中提供了完整的国民党高级特务的名单,并在起义之后命令其手下的下属特务交出特务器材、前往指定地点。 认定有立功表现,特赦出狱,沈醉因而从战争犯身份变成起义将领,国务院特批沈醉享受副部级待遇。 在出狱后,沈醉曾满怀期待地来到深圳火车站,等着自己远在香港的妻儿回到大陆重聚,可一连等了两天,只等了南国的雪,妻子终究还是弃了他。 悲痛中,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尚还有一个最小的女儿陪在身边,唯一遗留在大陆的小女儿沈美娟成了沈醉的慰藉。 那么这唯一的女儿在大陆生活得如何? 云南起义仓皇被捕,女儿成"遗孤" 沈醉是国民党的高级将领,陆军中将,主要在军统从事特务活动,在军统中的地位仅在局长之下,不可谓不位高权重。 在1949年国民党全面撤出大陆,偏安台湾的非常时期,沈醉的老上司毛人凤却突然安排沈醉前往云南,负责军统在云南的特务活动,这无疑是掐断了沈醉逃亡台湾的一条后路,沈醉因而对毛人凤恨之入骨。 甚至谋生了毒杀毛人凤的想法,可终究还是多年同僚,云南也非得一位军统元老坐镇不可,沈醉才放弃了那个歹毒的想法,在不情不愿中前往云南就职。 倘若非要论及一番,毛人凤对待沈醉也可谓是仁至义尽,亲自安排了沈醉的家人的去路,为其人求到几张在当时弥足珍贵的机票。 沈醉拿着这几张机票拜托自己的友人,让他带着自己的妻子和五个子女去香港安顿下来。 可沈醉万万没想到的是,友人满口答应替他好好照顾妻子只是为了得到那几张机票,这也间接致使了他大女儿惨死,小女儿孤苦无依的惨剧。 沈醉到云南没多时,就被时任云南省主席的卢汉逮捕,作为云南起义的战俘送到了解放军的手里。 至此,沈醉的妻子儿女才真正算是没了依靠,那所谓友人一下飞机便对沈醉的妻子儿女不理不顾,就任一群妇孺在机场不知所措。 好在沈醉妻子还是个有主见的精明女子,卖了几件金首饰和一些物件,加上自己原先的一点外汇,勉强在香港站住了脚跟。 可没有收入的女人一直靠变卖首饰终究还是不能在香港长久地生存下来,加上长期没有沈醉的消息传来,沈醉的妻子开始不安起来,就让自己的弟弟带着自己几个孩子前往大陆寻夫。 不料此去,竟是永别。 母亲本来安排自己的二女儿和三女儿去大陆寻夫,把年纪最小的小女儿和精神有问题的大女儿留在身边自己照顾。一方面去寻找她们的父亲,另一方面也能减少家庭的负担。 可阴差阳错,二女儿和三女儿在出发前意外受伤,只能让精神有问题的大女儿和年仅四岁的小女儿跟着舅舅前往大陆寻亲。 舅舅回来不久,因为沈醉的关系加上自香港归来,就被当地政府带走调查,从此了无音讯,当时沈美娟年仅四岁,无奈只能和大姐生活在年近古稀的外公家里,孤苦无依。 此时,母亲隔绝在香港,父亲被关在监狱里,两个小女孩被迫只能跟着一位孤寡老人生活,幼年便与父母分开的沈美娟记事起便没有父母的印象,以至于在很长的时间里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儿。 可满是老弱的家庭能有怎样的生活呢? 满头白发的老头拖着两个女孩子,靠着老人在采石场的微薄收入勉强糊口,还要时常挨饿,沈美娟后来回忆起那段黑暗生活,仍然会热泪盈眶,她讲起自己童年的悲惨往事,听者无不落泪。 那时的沈美娟饿到无法忍受,跑到一个小池塘抓鱼,努力半天才找到几只小鱼,还被一帮孩子抢走,沈美娟怒上心头一脚踢翻那个孩子。 那孩子的父母却找上门来,两个成年人上门欺负无依无靠的老汉幼孺,非要讨到一个说法,可怜沈美娟外公六旬高龄跪了下来赔罪,还添上一个月的伙食费才将此事罢休。 这让本就穷困的生活愈发艰难,也让沈美娟早早地懂事。 亲眼目睹大姐的死,沈美娟的童年 大姐精神不正常,沈美娟自幼就知道的,但终究是唯一的亲人,两姐妹相依为命,互相陪伴。 大姐死的原因,沈美娟在悠久的时光里记不清了,可大姐最后一幕的死状却在沈美娟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年幼的沈美娟或许不知道死亡的意义,可她依旧望着大姐的溃烂伤口失神,再回过神来时,大姐的身体已经冰凉。 说者动情,闻者悲伤。采访沈美娟的记者都被这暗无天日一般的童年生活悲伤到,不禁潸然泪下。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沈美娟快上初中的年纪。 1960年的一天,沈美娟的一个远房表伯突然找上门来,他拿着手中最新的报纸对着屋里的老少说:"五妹子(沈美娟)的阿爸还活着,报纸上都有写了,还当上了大官。" 突然有了亲爹的沈美娟感觉很梦幻,但是,在她心中,多年未谋面的亲生父亲或许还比不上养育她多年的外公亲近。 可她再见那个高大、身着整洁西服的男人后,那种血脉交融的感觉终究还是让她哭了出来。 十六岁的那年,沈美娟结束了孤儿般的童年生活,有了真正的依靠。 物是人非,父亲成了唯一的依靠 对沈美娟来说,父亲这个角色缺位了足足十年,这也是让沈醉深深愧疚的地方。 沈醉把沈美娟带到北京,按照国家政策,沈醉享有副部级干部的待遇,沈美娟顺理成章进入了干部子弟的学校,也是在这个时期,沈美娟开始系统的学习文化知识,这也为她后来的文学大家生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多年的愧疚心理,加上唯独这么一个小女儿在身边,沈醉自然好好地养育着,从海鲜到牛排,各色沈美娟从未设想过的美食,沈醉都给沈美娟尝试了一遍。 沈美娟一转身,成为沈家的一颗掌上明珠。 巨大的反差,沈美娟并没有迷失自我,相反,她更加心疼起了自己的父亲,这种感觉在得知母亲的物是人非后,更加的强烈了。 那是一个特殊的一天,正好是沈醉出狱一周年的日子,沈醉带着早已长大的女儿来到深圳火车站,准备迎接自己的妻子儿女回归,十年监禁,数载的分离,他终究还是一个想家的父亲。 多年未联系,有些事早已物是人非。 沈醉的妻子在女儿被送到大陆之后,就听闻国民党官方的报纸恶意宣传,谣传沈醉早已身死魂灭,沈醉的妻子于是心灰意冷,便寻了个良人再嫁了。 且在将要与沈醉再见之前,还受到了台湾当局的专员当面警告,他们告诉沈醉的妻子说,如果她回到大陆与沈醉重聚,那么可能会对在台湾生活的沈家长子以及其他子女的安危造成影响,就这样,沈醉的妻子并未如约出现在深圳火车站。 沈醉在深圳苦等了两天,妻儿未能等到,却等来南国少见的大雪,自此沈醉便是心灰意冷地回到北京,一心一意的照顾起了唯一还在身边的女儿。 沈美娟自然明白这个中缘由,也明白父亲的伤心事。虽然年纪尚小,可她却懂得事事顺着父亲,尽力让他顺心如意。 虽多年未见,父女却心有灵犀,沈醉感受到了来自女儿的善意,他在日记里写到:女儿很乖巧,令我惊讶的是,她甚至尝试着安慰我。 足见当时父女二人相依为命的场景,这也是沈美娟多年磨难后,一段难得的幸福时光。 幸与不幸 1964年,沈美娟从高中毕业,预备报考大学。 女儿哭红了眼,父亲也愁白了发。可都是双双无可奈何。 沈美娟与继母的关系紧张起来,一气之下,沈美娟负气离家出走背着父亲报名了前往新疆的建设兵团,临到上火车,沈醉方才知晓女儿的举动,可已经为时晚矣。 父女两人在站台见了最后一面,临了火车开走前,沈醉望着养育在身边多年的女儿,为她递上包裹,声音颤抖的说:"美娟,爸爸对不起你。" 沈美娟这一去,走了足足五年。 相依为命的父女 1969年,是沈美娟来到新疆的第五个年头。 到建设兵团后的沈美娟,因为底子好,文字工笔深厚,时常与一些文艺工作者交流,大家一来二去也熟络起来。 时隔五年回到北京的家,父女再度相见,沈醉也苍老了不少,可女儿的突然回归依旧让他激动不已。 久别重逢,沈美娟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苦楚倾倒在父亲这里。 沈醉自然心疼,一种叫父亲的责任感也让疲惫的沈醉重新振作起来,他安慰女儿说:"莫怕,有阿爸在,他们不敢动你。" 此时的所谓官职、党派乃至于生命对于沈醉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那一刻,他只是一位父亲。 其实,沈醉自己的位置也是岌岌可危,反动分子早已悄悄盯上了他。 父女重聚无多时,沈醉就被带走调查,无人知道那些人是谁,仅仅出示一张逮捕令就把沈醉带走,然后了无音讯。 临走前,沈醉还叮嘱女儿说:"没事的,很快就会回来的。" 可这一走,又是五年,直到1976年沈醉才被放出来。 1979年,沈醉发还了副部级待遇,父女两地生活这才步入正轨。 沈醉三度当选人大代表,沈美娟也顺利进入湖南作协,在文学上屡有佳作。 沈美娟在陪着沈醉去了一次香港,许久未曾见过的儿子女儿们也纷纷赶到香港来见面。 香港媒体对于沈醉的到来也进行了宣传报道。一则《沈醉将军携爱女旅港》的新闻使得香港各界沸腾起来,往日的亲朋故旧一同前来拜访沈醉,探望多年未见的老友。 故友重逢,沈醉激动地热泪盈眶,拉着那些许久未见过的老朋友们久久不愿意松开。 在一众儿女老友的见证下,沈醉也见到了嫁为他人妇的妻子,两人久久无言。 最终还是沈醉怀着愧疚和些许释怀的心情说:"这些年苦了你了,虽然你嫁给了别人,我也不怪你。" 一面故友重逢、情人再聚、父子祥和的氛围让在场之人无不潸然泪下。 一些沈醉的旧友不禁劝起了沈醉留在香港,与家人重逢。 沈醉却摇了摇头,说:"共产党信任我。我也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从哪里来我现在还是回到哪里去。" 拒绝了老友们的劝阻。 值得一提的是,在沈醉旅港期间,有一位报社的老板找上了沈醉,并且递上了一大笔所谓的安家费,唯一的要求就是请沈醉再报纸上讲讲共产党在大陆的"恶政",那是一笔十分诱人的巨款,沈醉却拒绝了。 沈醉一直以为大陆有恩于自己,此次让他以为败军之将回到香港就是明证,于是对于此类要求闭口不谈。 有意思的是,沈醉一再表明自己的立场后,之前所谓将军之论则变成了什么党国叛徒之类的言论。 然而沈醉只是一笑了之,最后在亲友的挽留中,父女两人毅然离开了香港,回到大陆深居。 1996年,沈醉辞世。 多年的分离,父女两人都吃了多年的苦,常人或许早已觉得无法忍受,可相依为命的那段岁月里,甜还是苦,终究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参考文献: 《我这三十年》——沈醉口述,沈美娟著 《采访沈醉女儿沈美娟》——名人传记杂志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