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仙 民国初年，北京城八大胡同的烟花柳巷之中，缓缓传出了一阵悠扬婉转的歌声。 只见那陕西巷云吉班的窗前有一个姣美的剪影，在月光的照射下透在了百叶窗上，让人看着不禁清冷起来。 忽然，窗帘被一下子扯掉，窗前这位女子转头向远处望去，随即缓缓低头，也许望穿秋水都望不到昔日那个身影了。 窗帘落下的一瞬间，女子便展开了歌喉，巷子里的人们都热烈地喊着她的名字——小凤仙。 外面的人越喧嚣，屋里的人就越悲凉，别人对我越好，我就越想你，因为那个对我好的人，本应是你。 一曲作罢，小凤仙缓缓地点起了一根烟，陈年往事也随着烟雾飘散而来。 小凤仙 小凤仙本名叫朱筱凤，出生在一个大户人家，却奈何她的母亲是一位偏房，所以从她出生在朱家的第一天起，便开启了悲惨命运的大门。 1899年，小凤仙的父亲朱大人只是朝廷上的一个八旗武官，在位期间一直踌躇满志却不得朝廷重用，还惨遭同僚陷害。 随着职位的没落，朱大人便携带妻儿远离官场，前往杭州定居，渴望过上闲云野鹤的生活。 小凤仙的母亲本来只是朱家的一个丫鬟，在朱家没落以后却依然不离不弃地追随，令朱大人非常感动。 小凤仙如今的美貌在这京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想必母亲当年也是有几分姿色的，于是朱大人便心头一热，收她做了偏房。 小凤仙 第二年，小凤仙便出生了，朱大人看着床榻上的娇妻和如此可爱的女儿，心里不胜欢喜，对小凤仙母女俩向来是百依百顺。 好日子没过多久，朱大人竟因一场急病撒手人寰，留下了孤苦伶仃的母女俩。 这么大一个朱家，自然是有一个掌事的人的，朱大人生前身体便不好，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也都是正房朱夫人来打理。 她早就看不惯朱大人对小凤仙母女两人的偏爱了，奈何老爷在的时候，她不敢动她们半分，如今老爷已经不在了，她便想要为所欲为了。 朱大人丧事结束的第二天，朱夫人便把小凤仙母女从房间赶了出来，一个小小的丫鬟也想和她这当家主母平起平坐，她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小凤仙海报 小凤仙的母亲素来是不争不抢的，早年间能够得到朱大人的抬爱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于是，她带着小凤仙默默地搬回了原来的住处，和朱家的佣人们住在一起，但是她渴望朱夫人能够答应她一件事。 那就是让小凤仙和朱家的哥哥姐姐们一样去学堂读书，她深知，女孩子只有读书才能有改变命运的机会，她不想女儿重蹈自己的覆辙。 朱夫人心想这小凤仙终究是老爷的骨肉，便答应了她，但是在日常的小事上还是处处刁难她，为了女儿，小凤仙母亲都忍了下去。 直到有一天，小凤仙从学堂回家，看见母亲躺在院子里，似乎没了气息。 小凤仙 她连忙跑上前去，摇晃着母亲哭喊道，娘，娘。可是母亲一动不动。 小凤仙又跑到了朱夫人的房间，撕扯着她的衣服让朱夫人赔她的娘。 朱夫人看见小凤仙，正好气不打一处来，现在竟然敢闯进屋子里来撒野，一下子便把她推开了。 小凤仙重重地摔在了桌子上，一瞬间头晕目眩，这时候，院子里传来了母亲喊她的微弱声音。 此时的小凤仙顾不得疼痛，一瘸一拐地跑回了院子里，哭着和母亲抱在了一起。 小凤仙在这一刻便知道，父亲走了以后，这个家就没有人再疼她和母亲了，所以她决意要带着母亲一起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小凤仙 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小凤仙带着母亲逃离出了朱府，虽然日子过得清贫，但是再也没有人来欺负她们。 为了供养小凤仙继续读书，母亲整日去做工，夜以继日的辛苦劳作让身体一下子就累垮了。 小凤仙心疼母亲，便偷偷地不去学堂，只为把钱省下来给母亲买药，可是到最后，母亲还是没能逃过病痛的折磨，抛下她一个人离去。 而在这时，改变小凤仙命运的另一个女人出现了 ，不是别人，正是小凤仙当初在朱家的奶娘张氏。 小凤仙母女出走以后，这位奶娘也因此受到牵连而被赶出了朱府，对此她一直心有不甘。 小凤仙 没想到今日竟然碰到了正在母亲墓前痛哭的小凤仙，既然她已经无父无母，自己何不留着她，养大以后说不定大有用处。 张氏便急忙跑上前去，虚情假意地安慰着悲痛欲绝的小凤仙，然后把她带回了家。 小凤仙和母亲一样，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奶娘能给她一口饭吃，她便在心里感谢奶娘，把奶娘当成自己唯一的亲人去孝敬。 安稳日子没过多久，杭州便迎来了战争的炮火，张氏不得不带着小凤仙逃命去了上海。 此时的小凤仙已经十一二岁了，面容姣好又聪明伶俐，这让在刚刚到上海还没能站稳脚跟的张氏心生一计。 多方打听以后，张氏把小凤仙送进了上海名角胡先生的学堂，让小凤仙跟着这位胡先生学习唱歌。 小凤仙与友人合影 小凤仙的声音如天籁般的好听，加上南方人特有的语调，让胡先生听后不由自主地就怜爱起来。 小凤仙自然也没有辜负胡先生的重望，每天都跟随在师父的后面努力学习。 胡先生后来还教会了她一些简单的乐器，在这乱世之中能有一门手艺，便有立足之地。 学成之后，胡先生便带着小凤仙经常去南京演出，也就是这个时候，朱筱凤有了她的艺名——小凤仙。 每场演出的费用，小凤仙都舍不得花，而是留给家里的奶妈，以表示自己对奶妈养育之恩的报答。 张氏自然是欣喜不已的，万万没想到当初这个没人要的孩子如今竟然成了一棵＂摇钱树＂。 1913年，北洋军阀再次攻到了南京城，胡先生不能再带着小凤仙外出演出了，便离开了她们。 小凤仙居住的风月场所云吉班旧址 张氏只好带着小凤仙再次逃亡，思来想去，二人选择北上，去了北京城。 在这动荡年间，人生地不熟的孤儿寡母想要在京城生存下去实在是难上加难，张氏对此一筹莫展。 小凤仙却不以为然，她告诉张氏，自己可以靠唱歌来生活，说到这里，张氏瞬间又有了一个主意。 来北京之前，张氏便听说北京城最著名的地方就是八大胡同，听闻这巷子里都是一些有钱的风流人士。 如果小凤仙能够在这八大胡同里面唱歌谋生，有朝一日肯定会得到有钱人的青睐，而自己的后半生想必是衣食无忧了。 张氏便把小凤仙带到了八大胡同的陕西巷云吉班，与南京不同的是，小凤仙在这里不仅要唱歌，还要接客。 云吉班旧址 小凤仙听了以后是万万不能答应的，老板看她也是个可怜的小孩子，便答应等到她成年以后再说接客的事情。 只不过在成年之前，小凤仙的收入只有其他人的十分之一，如若有任何异议现在便可以离开。 小凤仙连忙答应，心想有一份工作总归是好的，不然以后和奶妈可能都要露宿街头了。 果不其然，小凤仙很快就俘获了一大批公子的芳心，关键她人长得漂亮，还懂一些诗书，在这纷纷扰扰的巷子里无疑就是一股清流。 没过多久，小凤仙便以她的容貌和才华驰名京圈，八大胡同的小凤仙在这北京城的大街小巷一夜间声名远播。 张氏看到小凤仙一天比一天出名，却还仍然不满足得到这么少的金钱，于是开始在心里暗暗地打另一个主意。 早就听说京城有一个风流的小说家，名叫曾孟朴，他对这小凤仙早已动了心思，无奈小凤仙卖艺不卖身。 曾孟朴 曾孟朴甚至对外多次扬言道，谁能帮他得到这小凤仙，便不惜赠予钱财万两。 张氏心想，这正是一个机会，既是一个让自己大发横财的机会，也可以就此彻底摆脱掉小凤仙，无忧无虑地享受下半生。 于是张氏便前往曾孟朴的府上，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后，立刻就签下了小凤仙的卖身契，拿到钱后便没了踪影。 直到曾府上门领人的时候，小凤仙才知道自己唯一的亲人如今也离她远去了，这一生难道就注定在这颠沛流离中度过吗。 小凤仙已经对生活丧失了希望，心灰意冷地跟着曾府的家丁们前往府上，不知道下一秒还会有什么事情再等着她。 书上说，男子都是先冲动再回归理智的，心动容易抽身也快。可能是刚开始因为某个点，让曾孟朴对小凤仙产生了好感，想去了解和探究。 蔡锷 但是慢慢接触下来，发现小凤仙并不完全是自己喜欢的类型，甚至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 新鲜感一过也就逐渐丧失了兴趣，于是小凤仙被曾家人重新送回了八大胡同。 小凤仙对此早已经司空见惯了，她不会去怪任何人，只能怪自己命不好，下辈子如果有选择的机会，她定不会生于这乱世之中。 回到云吉班以后，小凤仙便听从老板的安排开始接客，每天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们，小凤仙犹如行尸走肉般的流转其中。 很多时候，小凤仙会痛恨自己的自甘堕落，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一个风尘女子在这乱世之中又能怎样生存呢。 或许这就是命吧，从她逃离朱府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这身世漂浮的一生。 这天，老板神神秘秘地来到小凤仙的房间，告诉她今晚要来一个大客人，嘱咐她一定要精心准备。 蔡锷 小凤仙不禁冷笑一声，能有什么大客呢，还不都是一些有钱有闲，只想占有她身体的臭男人罢了。 夜幕降临，房间的门被缓缓推开，迎面走进来了一位男子，身着一身黑色长袍，这让小凤仙有点讶异。 这位客人的身上毫无烟酒气息，莫名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再看帽檐下的那双眼睛，坚毅而有力，对视以后竟还有些慑人。 小凤仙在八大胡同中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像这位客人一样的，还是第一次见，不由得便对他产生了兴趣。 这位男子每次来了都只是听小凤仙唱戏，即使在这里过夜也从来不会对她做非分的举动。 小凤仙更加好奇了，想要去了解这位奇怪的客人的故事，想要为他去排忧解难，但又不知道如何去开口，自己终究只是一个取乐的物件罢了。 想到这里，小凤仙不禁感伤起来，只好轻拨琴弦，和着明亮的嗓音继续唱歌。 蔡锷 一曲作罢，这位奇怪的客人忽然起身鼓掌，随即问道，不知道姑娘是否识些文字，可曾读过书。 小凤仙听到这样的发问，便想起了故去的母亲，不由得眼眶一红，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也只是略懂一二。 这位奇怪的客人忽然大喜，便和小凤仙就诗词歌赋谈论了起来，小凤仙哪懂那么多，只是看着开心的他自己也满心欢喜。 此次彻夜长谈以后，小凤仙惊喜万分，他的到来给小凤仙麻木的生活带来了一丝生机，她甚至幻想这个男人早晚可以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这个男子也万万没有想到，在这烟花柳巷之中，竟然有这等女子，实在是让人流连忘返。 蔡锷 后来的连续几日，他都前往云吉班去和小凤仙攀谈，偶尔还会带过去一些诗书，他知道，她是喜欢这些的。 其实只要他来，小凤仙便是欣喜的。 终于，这位客人对小凤仙敞开了心扉，他确实不是一个普通的寻欢作乐之人，而是一名将军。 听到这里，小凤仙张大了嘴巴，原来他就是赫赫有名的反袁将军蔡锷，竟然和自己相识了这么多天。 蔡锷整日沉迷这花街柳巷并不是真的想要堕落于此，而是为了明哲保身，才不得已出的下策。 原来袁世凯已经知道他身在北京城，想要把他收为麾下，如若不答应，便断然不会让他走出这北京城。 袁世凯 常年征战的他自然不会向袁世凯低头，便想要作出这等颓废的假象，既让袁世凯对自己放松警惕，也给自己周转一些时间来想对策。 小凤仙听完以后，对蔡锷顿时肃然起敬，原来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不好过的。 后来，蔡锷还是每日都来，小凤仙也每日都给他唱歌，两人在这乱世之中仿佛是两只彼此取暖的企鹅。 蔡将军如今已经33岁了，而小凤仙才17岁，这段年龄悬殊的花边新闻想必不久便可以在整个北京城传开。 没有多少时日，坊间便逐渐开始了关于这位反袁将军的传闻，自然也传到了蔡将军的府上。 蔡锷 蔡将军的夫人听了以后大发雷霆，自己跟随蔡锷这么多年提心吊胆吃尽了苦头。 他转头就找了别的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名妓，实在是丢人现眼。 蔡锷对外界的传闻自然是不管不顾的，甚至还有一丝窃喜，因为他马上就要前往天津，寻找自己的恩师梁启超先生。 小凤仙愿意帮助蔡锷去建功立业，所以自然是不会把这些传闻放在心上的。 梁启超 午夜时分，小凤仙酒过三巡，便趁着醉意问蔡锷会不会带她逃离这是非之地。 蔡锷显然愣了一下，随即留下了一副对联 ，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小凤仙看完纸上的文字，一滴清泪便滴落了上去，纸上赫然写道，自古佳人多颖悟，从来侠女出风尘。 临走之前，蔡锷还需要小凤仙这位红颜知己为自己打一次掩护，成败在此一举了。 小凤仙知道，蔡锷此行，定然是有去无回，自己与他的缘分大概也就到此为止了。 1915年，蔡锷大张旗鼓地宣扬要带这位红颜知己外出旅行，袁世凯对他的所作所为也早已司空见惯，便放松了警戒。 不曾想，正是此次的掉以轻心，让这位将军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逃之夭夭。 袁世凯 蔡锷离开以后，先去了天津，随后便转去了日本，为了生计，他决定再也不回中国了。 没过多久，小凤仙便听说蔡锷在日本染上了一场重病，不治身亡。 蔡锷是小凤仙对生活的最后一丝希望，如今这个希望也破灭了，她再也不想呆在这伤心之地了。 小凤仙便离开了云吉班，还换了名字，嫁给了一个普通人家，只是希望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或许是年轻的时候经历了太多风波，上了年纪的小凤仙竟然得上了老年痴呆，时间久了，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蔡锷 1954年，小凤仙一个人病逝在房间里，直到女儿发现的时候，她的手里还攥着一张照片，甚至还有一丝余温。 黑白照片上的不是别人，正是蔡锷。 也许只有看到照片上的这个男人，小凤仙才会心安。 小凤仙和蔡锷这段刻骨铭心的感情被后人千古传颂，但是蔡锷对小凤仙究竟是何种感情，我们不得而知。 蔡锷 如今，蔡锷的后人一致认为自己的父亲是战功显赫的将军，怎会对一个名妓动心呢。 细细想来，能让小凤仙误会大将军的感情，而不是想要利用她，应该是乱世之中对这位可怜的女孩莫大的安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