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桂系的崛起龙潭战役

　　北伐战争时期，是中国近代历史上最混乱、最惨烈的时期之一。彼时的中国，各地军阀混战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度规模。因为历史教科书篇幅所限，那段历史并不为人所熟知，许多人甚至认为北伐军一路凯歌，如摧枯拉朽一般摧毁北洋军阀。
　　然而，北伐绝不是一帆风顺的，面对强大的奉军和盘踞多年的各地军阀，北伐军必然要付出很大的牺牲。在北伐两年无数场大大小小的战斗中，有一场战役差点让蒋介石保不住南京，甚至产生了撤回广东重新发展的念头。该战役也是北洋军最后一次对南方的大规模攻势，标志着北洋军阀最后的反扑，以及可以预见的，一个时代的落幕和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这场战役便是龙潭战役。这场战役的主角，是由新桂系军组成的第七军，所谓桂系，是民国时期以广西为统治基地，以广西籍军政人物为主要代表的军政集团。有旧桂系与新桂系之分，1911年辛亥革命之后，清政府广西提督陆荣廷，宣布广西独立，投向革命，实际上却逐步排斥同盟会人员而逐渐走向军政集团统治。
　　其势力在史学界通常称之为旧桂系。1915年，旧桂系参与护国战争，并在护国战争之后，控制两广。两广成为陆荣廷的势力范围，巅峰时期的势力范围从广西延伸到了广东和湖南，此后，旧桂系与孙中山及支持孙中山的粤军军阀陈炯明产生冲突，双方爆发战争，1920年，两次粤桂战争爆发，桂系大败，粤军占领广西，但桂系许多头目暂时与粤军合作，势力并未受到太大打击，粤军也难以控制广西全境，次年7月，陆荣廷被迫下野，随后避居上海。
　　然而，陈炯明不久即因政见不同与孙中山产生矛盾，双方决裂。乘此机会，陆荣廷试图东山再起，返回广西，与身在广西的旧桂系的另一员统帅沈鸿英大打出手，两败俱伤，出身桂军下层军官的李宗仁，白崇禧，黄绍竑乘机独立，被称为「新桂系」，广西形成陆荣廷，沈鸿英，新桂系三足鼎立的态势，以李宗仁，黄绍竑为首的「新桂系」，采取「联沈倒陆，先陆后沈」的正确战略，1924年，新桂系消灭陆荣廷势力，次年，又击溃沈鸿英势力，并击退趁火打劫的滇军唐继尧部，基本统一广西，至此，以陆荣廷、沈鸿英为代表的旧桂系宣告终结，以李宗仁、白崇禧、黄绍竑为核心领导的新桂系宣告诞生，李白黄三人并称「桂系三杰」。黄绍竑在中原大战时脱离桂系，倒向蒋介石，所以在说新桂系的时候，又常常只说「李白」二人。新桂系自从1925年开始，便登上了中国权力核心的舞台上。
　　新桂系统一广西后，与广东的孙中山先生的国民政府联合，桂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七军。于1927年首先派出钟祖培率领第七军建制一个旅的部队，北上支持受到北洋军阀攻击的湖南军阀唐生智，以此同时，李宗仁亲自到广州游说国民政府和蒋介石，并促成了北伐的进行。1924年，孙中山先生提出「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与中国共产党展开合作，史称第一次国共合作，展开国民大革命活动。1926年7月9日，孙中山先生去世后，蒋介石就职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并在广州誓师北伐，北伐战争正式开始。国民政府以两广为基地兵分三路，主力进军湖南湖北，另外两路分别进攻江西和福建。目标是实力较弱的北洋军阀吴佩孚，孙传芳等人，最后是张作霖，意图消灭北洋军阀的统治，统一全国。
　　当时，形势对于北伐军极其有利，同时期的北方，北洋军阀们正陷入混战之中。彼此削弱，就在北伐军誓师前的1926年5月，南口战役爆发，冯玉祥的国民军与直奉联军爆发激烈战斗，双方总共投入兵力60余万，吴佩孚在南方的防守力量被大大削弱了，这为北伐创造了绝佳的机遇。
　　因此在主攻方向上，北伐军胜仗连连，一路打到湖北。1926年10月初，叶挺独立团攻占武昌，吴佩孚在湖北的军事力量基本被消灭。11月11日，位于广州的中华民国国民政府迁都武汉。北伐战争取得初步的胜利。在江西、福建方向，北伐军也与孙传芳部进行了激烈战斗，同样攻破了北洋军（孙传芳五省联军）防线，并于11月占领江西，一个月后占领福建，并开始向江浙进攻。
　　对于江西的进攻，一开始的战事并不顺利，在该年十月，蒋介石力排众议，率军伐贛；然而在南昌遭遇重挫，在兵力和战斗力都占据优势，准备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反被北洋军打败，蒋介石仅以身免，甚至一度传出「蒋介石被击毙」的战报。成为笑柄，蒋介石的军事指挥能力可见一斑，11月初，在蒋介石的百般努力之下，北伐军终于占领江西，孙传芳大败之后仓皇北逃，北洋众军阀集团，仅剩下实力较强的奉系一家独大，在这样的情况下，原本就实力强劲，又没有遭到北伐军打击，保存有大量有生力量的奉系张作霖，被推举为北洋军首领，与北伐军对抗，1926年12月1日，张作霖就任安国军总司令，南北对峙的情况形成。
　　1927年3月，北伐军攻克江宁（南京）和皖南，同月，在周恩来及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上海工人先后三次发动武装起义，声势浩大，占领上海，孙传芳无力招架，只好再次北撤，北伐第一阶段大功告成。
　　孙传芳率领的五省联军连遭失败，只好求援于奉军。而奉系张作霖，也企图乘机夺占孙、吴的地盘，派部队接防江苏、安徽，另一部进入吴佩孚的地盘河南，准备与北伐军作战。与处于低谷的直军不同，此时的张作霖坐拥华北，实力强劲。并且装备先进。即便如此，北伐的一系列胜利，在全中国引起了轩然大波。
　　民间苦军阀久矣，国民革命的理念被越来越多的人认同。「打倒列强除军阀」的口号响彻大江南北。不仅如此，西北的冯玉祥，山西的阎锡山，都倒向国民党这边，共同讨伐北洋政府。北伐军有了强有力的后援，又有舆论优势和民众支持，面对张作霖有了底气，继续北伐的呼声也变得越来越高。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北伐军产生了内部分裂，由于蒋介石在北伐过程中妄图控制北伐军，实行军事独裁政策，1927年3月10日，国民党二届三中全会开幕。在毛泽东、宋庆龄等共同努力下，会议重申了拥护孙中山「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支持工人运动的决议。
　　这次会议对实行军事独裁指挥又屡次失误的蒋介石进行了狠狠地批判，指出一切权力都应该归于中执委，并撤消蒋介石的一切职务，仅保留蒋介石的北伐军总司令一职，狗急跳墙的蒋介石，阴谋发动政变，重新确立其权力地位。国民党二届三中全会也为后面的「宁汉分流」埋下伏笔。
　　随着北伐初期蒋军占领南方大片地区，国民政府也得到了国外列强的关注，江浙财团表示愿意为蒋政府提供支持，前提是去除国民党左派对自己的威胁。1927年4月12日，蒋介石在上海悍然发动臭名昭著的「四一二政变」，大肆屠杀共产党员和逮捕处决左翼分子。
　　4月17日，在南京的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胡汉民、蒋介石、柏文蔚等，宣布在南京新组国民政府，以胡汉民为主席，与汪精卫为代表的国民党武汉政府分道扬镳。这场「宁汉分裂」代表着国民党左派和右派的分裂，左派希望继续联苏联共，右派则希望抛掉苏联，寻求江浙财阀买办及背后的英美势力支持。宁汉双方的矛盾，在1927年7月到达了顶峰。「七一五」事变后，武汉政府也与苏联及中国共产党决裂，随后武汉国民政府主席汪精卫调集唐生智、程潜、张发奎等部，东征讨蒋，对蒋介石和支持蒋派的桂系展开进攻。蒋不得不从北伐前线调兵回南京附近，应付这场内战。
　　此时的北伐军已是四分五裂，蒋汪两军面临军事冲突，开始内耗，不久之后，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北伐军精锐叶挺独立团，联合其他工农部队发动南昌起义，南下广东，脱离北伐。北伐大军一分为三，三方混战，自相残杀，极大消耗了自身实力，也极大减轻了前线北洋军的压力。
　　在这样不利的情况下，1927年6月16日，张作霖在北京建立安国军政府，将奉系与直系北洋军合并，统称「安国军」，并自任中华民国安国军陆海军大元帅，代表中华民国行使政权。孙传芳残部亦加入进来，任张作霖调遣，希望借助奉军的力量，杀回东南，重建昔日五省同盟的辉煌。由于多重消耗，北伐军难以承受前线压力。孙传芳借此机会，在奉系的支持下，率安国军展开大规模反攻。1927年7月21日，蒋军在山东被安国军打败，被迫南撤至江苏徐州。
　　安国军随后继续进攻徐州，而桂系第七军因汪军东征影响，被蒋调往南京布防，致使徐州兵力不足。8月6日，徐州战役结束，蒋军大败，被迫南撤。而汪精卫居然在武汉怒斥蒋介石北伐不力，发动社会各界对他进行声讨。8月13日，蒋介石被迫辞职，通电下野。
　　这一下，本来派系混乱、军心不稳的北伐军更加无力支撑，江苏前线兵败如山倒，十几天时间就丢掉了江苏大部。至8月20日左右，安国军已兵临长江，即将开始渡江进攻南京。整个南京国民政府岌岌可危，就近的军队都在常州、杭州、芜湖等地防汪，无力驰援，在南京的嫡系部队也只有第一军第二十二师驻守，而曾经的「革命同志」汪军还在安徽境内吞并蒋军的地盘，南京腹背受敌。敌我差距悬殊，眼看国民大革命的成果就要不保，唯一能救蒋介石和他的南京政府的，只有附近的桂系白崇禧部了，这位「小诸葛」将会在接下来的表演中大放异彩。
　　1927年8月，国民革命军在二次北伐途中遭到了史无前例的反扑。由于蒋汪中途内讧，北伐军掉转枪口、同室操戈，这让已经接近华北的蒋介石部队实力大减。同时，奉系军阀与直系残余合流，成立安国军，联合反攻国民政府。至8月下旬，由孙传芳率领的安国军南下，重新夺回江苏大部，兵临长江，南京国民政府二次北伐的成果，几乎全部丧失。蒋军随即开始调动就近部队，组建防务。由于1927年8月13日，蒋介石发表宣言，声明辞职下野。
　　在南京国民政府占据要职位的新桂系接手这个烫手山芋，成为了南京国民政府事实上的主宰。从1922年5月李宗仁联合白崇禧、黄绍竑自命为「广西自治军第二路总司令」开始，新桂系从几千人一路发展壮大，此时终于成为了中国舞台上谁也无法忽视的一股力量。8月22日，孙传芳军+开始从浦口向南京方面发起炮击，进行威慑。因此李宗仁整顿内部后就迅速调集部队，与孙传芳血战。
　　1927年8月24日，北伐军第一军第22师到达长江南岸，在南京附近的乌龙山、栖霞山、龙潭至下蜀一带布防，驻扎在南京附近防汪的第七军（桂军），也向东回援。孙传芳知悉后，加速了在南京东北方向渡江的计划，仅一天不到的时间就仓促展开进攻。龙潭战役爆发。
　　8月25日，安国军开始渡江，由于北伐军第一军22师和第七军刚刚抵达，尚未构成防线就被打得措手不及，连丢乌龙山和栖霞山两座高地。下午，第七军副军长夏威上前线亲自督战，全力反攻安国军。国民革命军第七军，军长为李宗仁，有「钢军」之称，战斗力在北伐军中数一数二，在北伐初期连同第四军「铁军」把吴佩孚打得稀里哗啦，为北伐立下了赫赫战功。
　　面对这样一只劲旅，孙传芳不敢大意，在渡江完成后，命令渡船全部回江北，以示破釜沈舟、有进无退之决心。安国军作战极其勇猛，北伐军一时竟难以突破，阵地数次易手，双方甚至爆发白刃战。当日，蒋军第一军22师顶不住安国军进攻，向南京方向撤退。安国军跟踪追击，前进至第七军侧翼，有包围第七军之势。李宗仁见情况紧急，电令夏威向东出击攻打栖霞山一部分阵地。孙传芳军遂停止深入，回据栖霞山，居高临下，抵抗攻山的第七军。
　　8月26日，白崇禧的部队到达镇江，还有第一军几个师也在火速往南京增援。同时南京东部栖霞山，第七军发动新一波反攻，扑向安国军驻守的栖霞山阵地。安国军据险死守，双方再次爆发激战，第七军顶着巨大的伤亡死战不退，经过整整两天的高强度作战，最终攻上山顶，并将安国军逐出栖霞山。
　　此次战斗牵制和拖延了北洋军兵力，为友军增援南京赢得了宝贵时间。第七军也伤亡惨重，急需休整。于是夏威下令撤回乌龙山，把栖霞山交予第一军防守。然而第一军又被安国军反击突破，栖霞山再次易手。李宗仁只好命令夏威再攻栖霞山，并消灭了栖霞山附近的安国军，并且这次自己占领，不再给友军。同时，李宗仁致电白崇禧，约定30日东西夹击，同时对撤往龙潭方向的安国军主力发动反攻。
　　孙传芳的攻势在西线受挫，而在东线，安国军虽打败了蒋军，占领龙潭镇，但更多蒋军也在赶来，白崇禧指挥第一军第一、第三、第21等师由东向西进发。还有何应钦率部卷土重来，从东阳镇向北赶来。加上刚刚得胜的第七军，孙传芳现在要面临西、南、东三路北伐军的进攻。此时孙军已渡江的部队，还有10个师4个旅，约六万人，依据龙潭附近的各个山峰高地布置防御。8月29日，孙传芳亲临前线，在龙潭设指挥部，并下达了「先发制人」的进攻命令。此时双方都士气高昂，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8月30日，三路北伐军展开总攻击，然而，安国军却率先发动全线反攻。两只拳头撞在一起，战况之惨烈，为北伐史上所仅见。龙潭周围数十里地，炮火蔽天，尸横遍野。安国军据山顽抗，深得地形之利，居高临下俯射敌军，北伐军死伤极大。30日一整天的战斗，由北伐军攻占龙潭镇和龙潭火车站告终，安国军向北撤退。第二天清晨，孙传芳卷土重来，再次指挥反击，击溃北伐军第一军一部，重新占领龙潭镇。第七军立即驰援，第二次龙潭镇战斗打响。
　　双方围绕龙潭镇和士敏水泥厂展开激烈攻防战，又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安国军与北伐军像是发疯一般地拼个你死我活。两军炮火不断洗刷阵地，坑洼的大地血肉淋漓，炮火几乎摧毁了整个水泥厂，龙潭似乎化为了人间炼狱。8月31日晚，安国军渐渐败退，遂决定北撤，退向江边。9月1日，败军准备渡回江北，却发现，由于己方船只北撤，长江江面上已被国民党的海军控制，渡船无法南下。最终，到9月2日以前，仅有孙传芳等高级将领，还有少数部队渡回江北，其余大部均缴械投降。原本是华东五省联军统帅的孙传芳，如今只能单枪匹马投奔逃亡北方。
　　这场龙潭大战，是北伐战争期间，烈度最大、最惨烈、最具决定性的一场战役。此战孙传芳嫡系精锐尽失，拼凑而来的仅剩的不到十万人的大军几乎全军覆没。而何应钦、白崇禧则分率国民革命军第一军、第七军主力三面围击龙潭，黄埔党军与桂系钢军联手对敌，十余万人围绕着小小的龙潭展开了连番血战。经过了整整一天的恶战后，孙传芳最终抛下近万具尸体，仓皇逃窜，只能作为光杆司令投靠奉军避难，原先自己打下的地盘也被南下驻防的奉军占据，直系军阀正式退出历史舞台。之后，在冯玉祥斡旋下，武汉国民政府迁往南京，宁汉合流，新桂系成为国民政府的实际掌握者和军事支柱。
　　随着龙潭战役结束，北伐军重新稳固了在长江沿岸的势力，奉军不得不向南调兵对抗北伐军。如此一来，北方的压力也减轻了，阎冯也响应国民政府。1928年1月4日，蒋介石在一片拥护声中回到了上海。2月2日，国民党二届四中全会在南京召开。在这次会议上，国民政府通过了《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组织大纲》，约定「军事委员会为国民政府军政最高机关」，同时「特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一人，凡属于国民革命军之陆、海、空各军，均归其节制指挥」，总司令「兼任军事委员会主席」，重新任命蒋介石为国民革命军总司令。
　　4月7日，蒋介石誓师北伐，宣称「党国存亡、主义成败，人民祸福，同志荣辱，在此一战」。随即北伐大军沿津浦、京汉、正太三条铁路北上，发起了总攻，阎锡山，冯玉祥也举兵响应，这导致了奉军必须陷入三线作战的苦境，最终在华北不敌冯、阎、蒋三路联军。奉军在华北接连吃败仗，又导致日本对张作霖的不满，最终发动「皇姑屯事变」，炸死张作霖，张作霖死后，其子张学良与国民政府议和，最终于1928年12月29日决定东北易帜，通电全国，宣布遵守三民主义，服从以蒋介石为首的南京国民政府，奉系残余部队改编为国民政府领导下的东北边防军，即东北军，南京国民政府名义上统一全国。随着五色旗的落下，中华民国北洋政府时代彻底终结，新桂系也随之登上权力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