祊田易许的政治经济意义
鲁隐公八年,郑庄公派使者专程去鲁国,提出了"祊田易许"的要求。祊,据考证在山东费县东南,是早在郑桓公时就有的一块郑国封地,作用在于陪周天子祭祀泰山。许,是西周封国许国,据称在许国境内有一块鲁国的封地,目的是祭祀周公旦,周公旦在王室辅佐天子,故其长子伯禽替父亲就封鲁国,是鲁国第一任国君。许国,即今天的许昌,当时已经在郑国势力范围之内。
郑庄公"祊田易许"的理由也算得上冠冕堂皇:泰山祭祀已经不再可能,郑庄公愿意代替鲁国继续在许祭祀周公,这样祭祀泰山的祊地归于鲁,而祭祀周公的许地归于郑,这是两便之法,鲁国很难拒绝。在郑国提出这一要求后,鲁国派人到祊地做了一番考察,但没有立即作出交易,直到鲁桓公元年双方才真正实现了"枋田易许"这一历史性事件。
这一事件,作为重要的历史性事件,是从后人的角度来观察的。在当时,应该是当时形势发展的必然反映。
郑国、鲁国是两个姬姓国家,在不久前也达成盟约,当前双边关系比较和谐,是提出"祊田易许"的合适时间。按理,诸侯土地是周天子分封所得,大小差别,皆有定制。按照《孟子·万章下》的说法:"天子之制,地方千里,公侯皆封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凡四等。"现在郑、鲁开始私相授受,无视王权,说明周天子已经完全失去对诸侯的控制权,而且这种认识已经得到了普遍认可。
其次说明,西周初兴之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并非是一句空话!西周初期,分封了上千个诸侯国,姬姓封国多达四十多个,往往一个儿子、一个弟兄被派往封地,进而变成一个国家,落实同一套管理之措施,建立自下而上的朝贡体系。这套体系就是《周礼》。《周礼》是一套完善并确实被有效执行的国家制度。这套制度详细设计了以井田制为基础的分封、赋贡和行政管理体系,使西周社会的确存在着类似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政治管理模式。根据井田制度,八块私田养一块公田,犹如井字,四周私田,中心公田,相当于九分之一的税赋比例。郑、鲁分别在对方的势力范围存在一块飞地,而且长期存在和使用,说明西周社会具有稳定的司法管理系统和赋税制度,确保了诸侯国家之间法定基本权益不受侵犯。只是这种权益在春秋初年开始无法保障,甚至已经丧失。
第三,郑、鲁分别在对方的势力范围存在一块飞地,至少说明,这不是个别现象,在诸侯之间可能具有某种普遍性。这说明诸侯除了在法定封地之外,还有各种其他封地。比如周公,鲁国是其法定封地,但为了辅佐成王,周公在京畿也有汤沐邑,而且代代相传。现在看来,除了在京畿,鲁国在许地也有封地。同时也可以想象,在周王室强大期间,诸侯之间严格遵守了封地百里、七十里和五十里的规定,封地之间存在着广大的公共区域,这些公共区域由专门的类似封人这样的官员在管理,诸侯也不能随意越界。许国是男爵,封地不过五十里,在许地划出一块地方归鲁国使用,也许就不在许国境内。郑国在"祊"的这块专用封地,距离曲阜远在百里之外,兴许当时根本不归鲁国所有。郑、鲁二国之间的这次外交行动,说明封地管理已经政自诸侯出,新的行政区划正在快速演变。
第四,郑国、鲁国在对方势力范围内的飞地其作用何在?可以肯定不是汤沐邑的用途。不论是为了祭祀泰山,还是朝觐周王,祊距泰山,许距洛阳,都太远了,均在140公里之外。如此远的距离,用于汤沐准备,明显没有必要性。合理的解释应该有二:其一,鉴于封地太远,为了向周天子就近而且及时地提供贡赋乃至祭祀用品保障,这些专用封地有可能作为生产基地或仓储中转基地。其二,是一种特殊制度安排,其作用就是相互羁糜和监督。监督非姬姓国家落实《周礼》,保证周天子政令畅通。"祊田易许"是周王室权力体系完全坍塌的真实写照。
第五,郑国提出的"祊地易许"建议,是郑国进行内部力量整合,强化土地统一管理,打造独立行政区域的既定措施。为了避免与鲁国发生矛盾,只不过用了一套更加体面的说辞而已。在此之前,各诸侯国早已越过封地界限,大肆扩张,一些区域小国早已不朝贡周天子,而是朝贡本地大国。礼崩乐坏,以此为甚!鲁国向东发展的趋势,也已经被郑国所察觉,郑国鞭长莫及那是明摆的,"以祊易许",其实各中下怀。郑、鲁二国这样的土地兼并,算是最文明的。不在《春秋》记载范围内的兼并及其引起的战争,应该不少。
第六,诸侯之间按照封地管理,封地之间存在广大的公共区域,这种事实恰好说明,春秋初年各国征伐期间为何能在敌国通行无阻。这样的通行无阻,说明了原有行政管理体系的延续性,也说明地方大国作为诸侯国家还没有建立起一套自己可以有效控制的行政体系。郑国现在的目的就是要自行其是,在自己的治理范围内,建立起高度整合的只属于郑国支配的新型国家权力。周桓公所谓的"郑不来矣",应该不仅仅是郑庄公不会再来朝觐,而是整个郑国管辖范围内贡赋体系所维系的权利的丧失,是实实在在的经济力量上的损失。郑国将要实行的区域国家权力,不但严重侵犯了周王的利益,也会让周边国家既效仿也嫉恨,新的矛盾即将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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