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边人物谱佘录荣自述
古人云:"人活七十古来稀。"我已是接近古稀之人。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回看往事话当年。感慨万千,有喜有忧,忧多于喜。总的概括四句话:苦难的童年,坎坷的青年,奋斗的中年,幸福的晚年。
苦难的童年
一九三八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农历戊寅年十月三十日),我出生在定边县石洞沟乡张寨子村一户穷苦农民家庭。我排行老四,上有三个哥哥,下有一个妹妹。全家人的生活全靠父亲揽工和几亩薄田维持,勉强度日。谁料想,天有不测风云,父亲同地主陈不贤结下冤仇。陈勾结时在国民党定边县长徐治林(当时国民党定边县政府驻安边),将父亲关押大牢六天。父亲回家里时已经气息淹淹,六天后就离开了人世,丢下母亲和我们兄妹五人。当时,最年长的大哥才十二岁(虚岁),一家人的生活重担全落在母亲一人的肩上。这样过了两年,老二送给了人,大哥出外揽工,家中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我因年幼不懂事,父亲在我的脑海中没有一点印象,对家中的难处又不体谅,整天只顾玩,特别调皮捣蛋,惹得猪狗都不得安生。我又特别爱哭,一哭起来半天不停,家里的人都很讨厌我。庄里的一位先生为我起名"禄荣"(荣是随几个哥哥,禄是在当地农村把特别顽皮的孩子叫"禄")。五岁那年,我一人玩耍,竟然不知怎的将立在墙角的一块大磨扇搬下来,轧坏了自己的脚,至今右脚大姆指没有指甲。也是五岁那年过春节,家里杀了一口猪,我整天哭着闹着要吃猪肉。我妈一生气,就将一块肥猪肉不放盐和任何调料煮熟,硬逼着我将那块肥猪肉吃下去。打那以后,我再也不闹着要吃猪肉了,并且很多年一吃肥猪肉就恶心想吐。我妈就说养我的时候肚子没疼,将来是个不孝儿子。被她言中,我对母亲确实没尽一点孝心,随着岁月的流逝,家中的生活越来越艰难。从我记事起,我就没穿过一双新鞋,总是穿别人丢掉的旧鞋,不是大就是没有后跟。冬天从来没袜子穿。在我九岁那年冬天,去井里挑水,因为穿了一双没后跟的鞋,一不小心被井台上的冰一滑,将一只鞋掉进在井里,此后二十多天没鞋穿,只好赤着脚在冰天雪地里行走。穿得衣服,我好像记得六岁那年,家里给缝了一身山羊皮袄、皮裤,这一身皮袄皮裤,我一直穿到十岁,实在又小又烂穿不成了,才又缝了一身老布(粗布)棉衣。皮袄皮裤都是精身子穿,白天穿,晚上盖,虱子多的结圪塔。
从小时候起,我记得好像没吃过饱饭,一直怕饿肚子,见别人吃饭,特别爱,这一习惯,我到老都对粮食特别爱惜。一九四七年,定边县遭旱灾,家里天天吃苦菜,十岁的我饿得没办法,就跑到地主刘仓仓的麻子地里掐了三穗麻子,被狗腿子任随陈看见,狠狠地打了我一个耳光。至今,那一巴掌,我还刻骨铭心记着。一九四八年夏,地主白弟里顾人收麦子,听说中午管一顿白面馍。为了能吃上一顿白面馍,十一岁的我硬是吵着闹着要跟两个哥哥们去给人家收麦子。没办法哥哥只好把我领上去,到地里人家一看,嫌太小不要,我只好哭着回来。为了有饭吃,两个哥哥外出揽工,我在家中给本村家(宗光耀家)拦牲口,一匹马,两头驴,从春天到秋天,工钱只挣六升麻子〈约合六十斤〉。当时,我的右腿还沾满了黄水疮,半年多好不了,拦牲口时被草或庄稼一扫,钻心疼痛。至今,腿上还留满了害疮的疤痕,一痒起来,半天止不住。从十一岁那年起〈一九四八年〉,我每年都给别人拦牲口,挣几升粮食,帮家糊口。到了冬天没事干,我就去上冬学,学习识字。因为我小时聪明,一学就会,其他学生念一年的书,我一个冬天就学会了,并在考试时,总是全班第一、二名就这样我用三个冬天,学完了小学三年级的全部课程。我的小学老师蒋连陵升,特别善于画虎,乡亲们多请他画虎,用于镇邪。画得多了他嫌麻烦,就把画老虎的任务交给我。我先是照着描,画是多了,就把老虎画得像模像样了。前些年,当地的一些家户还留着我画的镇山虎。
一九四九年安边解放,家里的生活因无壮劳力,加上孩子又多,仍然是饥一顿,饱一顿。一九五一年八月,定边县文工团来张寨子演出《穷人恨》,女文工团团长刘贤卿曾经当过我们区〈八区〉书记,我认得。我就自己找到刘团长,要求参加文工团,他同意了。我把这个情况给妈妈说了,她也表示同意。在她心目中,有我也不多,没我也不少,我走了,还能省一口人吃饭。八月十六日〈农历七月十四日〉下午,我丢下正拦的驴〈自家的一头草驴〉,穿着一身已认不出原来颜色的烂单衣,夹着一件烂棉袄,流着眼泪离开了家乡,没有一个人送我。出门不远,远远望见妈妈在麻子地里向我张望,好像也在抹眼泪。
这就是我苦难的童年。童年中记忆最深的是没完没了地饿肚子;再一件事就是领我离开家乡的恩人刘贤卿,滴水之恩,涌泉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