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3年1月21日,在湖南老家丁忧的曾国藩收到了咸丰帝的谕旨: 前任丁忧侍郎曾国藩,籍隶湘乡,闻其在籍,其于湖南地方人情自必孰悉,命该抚(指湖南巡抚)传旨令其帮同办理本省团练乡民、搜查土匪事务。伊必尽力,不负委任。谕旨的目的为让曾国藩帮办团练,以协助应对让其头疼不已的太平天国运动,咸丰帝此时丝毫没有想到,他的这份纯属一时之念的谕旨成就了曾国藩此后数十年的大业。 曾国藩像 一、偷换概念 曾国藩深知小打小闹的团练成不了气候,不用说是太平军,就连山堂林立的天地会也对付不了。于是,他挖空心思在在团练二字上做文章,曲解其意思:将由乡绅控制的保境安民的武装,即本意上的团练,称之为团,而将集中雇募离乡作战的雇勇,称之为练。结果,他在乡团雇勇中发展了一支数千人的武装,成为其日后湘军的基础。 他以团为耳目,以练为机动部队,随时开赴各地镇压。不消几个月,湖南境内的局势大体平定下来。而他与湖南地方官的矛盾却已如水火,无法相容了。 在平定各处反叛中,曾国藩拿获了大批匪首,他自设刑堂,自定罪名,大开杀戒被乡人呼为曾剃头。然按清代制度,一省刑名由按察使负责。被架空的按察使自然不满,而欲从审判中捞取种种好处费的大小胥吏,更是骂声不绝。 以当时的一般做法,地方平静之后,练勇应立即遣散,至少得缩小规模,而曾国藩的部众却有补充扩大之势。由此引起的户额饷银,也使有理财之责的巡抚、布政使苦累不堪,凭什么拿自己钱养别人的军队。 若以当时的官场游戏规则来讨论,应当说是曾国藩违旨,他本是帮同地方官办理团练可他却利用昔日二品京堂的余威,专折奏事的权力,让地方官帮同他来筹建一支练勇。以此观之,地方官的不满是有道理的,但曾国藩心知肚明,正是这些道理使清王朝陷于如此之深的危局。要办成事情,只能自己身体力行,决不能沾上那早已腐烂的政权机器。 太平军的凌厉攻势,使咸丰帝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湖南的曾国藩。曾国藩从帮办团练到自办练勇的角色转换,他稀里糊涂地认可了。曾国藩要求拨饷购炮造船,他也不加思索地批准了。他似乎只认条理只要对镇压太平天国有利,只要不从中央财政中拿钱,怎么办都可以。他不清楚细节,也无时间无心思作具体的策划。就是这么一条缝隙使曾国藩在湘南一隅,从清朝的军政体制之外,不受干扰地完全依照自己的设计,编练出一支迥异于清朝各类武装力量的新军一相军。 二、公然抗旨 太平天国定都天京之后,又开始了英勇的北伐和西征。北伐军以精兵两万直指北京;西征军溯长江而上。尽管对日后太平大国的发展来看、西征的意义重于北伐。但对咸丰帝来说,北伐的威胁大于西征。于是,他将北方各省精兵强将尽行用于对抗太平天国北伐军。至于西征路,他找不到生力军,也未任命统兵大员,只能稍微调些士兵并命各省保全地方。这无疑是一个无奈的漏洞。 太平军在西战场上的胜利,使咸丰帝拿放大镜遍地寻找可用之兵。曾国藩的部队引起了他的注意,接连两次让曾国藩率部出省作战。但此时正值湘军水师编练的关键时刻,船未造齐,炮未运到,若仓促轻试,难逃失败的结局。于是他横下心来抗旨不遵,在奏折中强调若非船炮、水勇一并办齐,所部无法开动。 三、初战败北 1854年2月25日,武昌危急,咸丰帝再次想到曾国藩的湘军,下旨刻日开行。然而,也就在这一天曾国藩的湘军练成,共有陆师10营、水师10营,各类船400余只,火炮400余位,官兵长夫水手共计l。7万人。他率部离开衡州向北开进。这是一支强大的生力军。清王朝先前镇压太平车天国时,还从未派出过如此军容整齐的部队。 最初攻入湖南的,是太平天国一支规模不大的部队。他们虽然在宁乡小挫新编成的湘军,但很快就退走了。曾国藩立功心切,企图督军乘机杀进湖北,哪知在岳州遇到太平军主力而大败,只得退缩于长沙。长沙周围的湘阴、宁乡、靖港、湘潭一带,尽为太平军所据。为洗刷败绩,他遣湘军陆师进攻湘潭,自率水帅及陆师一部进攻靖港。而1854年4月28日的靖港之战是曾国藩一生最大的失败之一。湘军水师被太平军打得大败,增援的陆师又闻败而溃。恼羞成怒的曾国藩以文弱书生之躯亲自执刀督阵,置令旗于岸边,上书过此旗者斩!哪知溃逃的士兵绕旗而奔,局势变得不可收拾。心冷至极的曾国藩投水以图一死了之,被幕僚们救护回长沙。 四、大展神威 真正救曾国藩性命的是湘潭传来了获胜的消息。4月27日至30日,湘军陆师连连获胜,迫该处太平军退出湖南。靖港获胜的太平军见局势不利亦退至岳州。已经买了棺材不饮不食写下遗书的曾国藩,闻知此讯似乎没有像旁人那样高兴,而是冷静分析胜败两方面的教训,整军于长沙。胜将扩军,败营遣散,为此他不认亲情,其弟曾国葆亦被栽之。由此曾国藩立下一条规矩:打胜仗可升官,打败仗立即滚蛋。这与溃而复集、集而复溃的清朝国家军队,正好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长沙整军,使湘军缩减至4000余人,而两个月的休整补充,又扩至万人以上。是年7月,曾国藩率湘军北上,与太平军在岳州、城陵矶大战月余,将太平军全部赶出湖南。随即又水陆并进,连战皆捷,于10月14日攻克了被太平军占据16个月的湖北省城武昌。这一系列的胜利,使咸丰帝惊呆了。 五、糊涂的咸丰帝 沉浸在胜利喜悦之中的咸丰帝(他已很久没这么高兴了)向军机大臣说道:不意曾国藩一书生,乃能建如此奇功。一位军机大臣提醒咸丰帝:曾国潘以侍郎在籍,犹匹夫耳。匹夫居间里,一呼獗起,从之者万余人,恐非国家之福。 咸丰帝像 这位军机大臣的话,如一盆凉水浇来,咸丰帝默然变色良久。出了一个洪秀全,可不能再招来巨盗,历史上如曹操灭黄巾之类的故事一幕幕在脑中闪过。咸丰帝对曾国藩的猜忌,用当时的观念来着,完全是有道理的。清朝以少数民族入主中原,历来的传统是以汉人办事,以满人掌权。满汉一列的口号喊得越起劲,就越说明满汉之间的不平等否则也就不必多说了。曾国藩是个汉人,他出师时的《讨粤匪檄》风行一时,可只称卫护性理名教,对发逆的兴汉讨胡一说却是细心地不置一词。不表态就是表态。他是否存有异心呢? 若仅如此,也就罢了。最关键的是曾国藩所带的部队,实质上是私家军队,除了曾国藩等少数湘籍将帅外,谁也指挥不动。历来的兵为国有的根本制度,到他那儿成了兵为将有。还不知他手下的将士们,心中除了曾大帅外,还有没有大清。咸丰帝越想越猜忌:此人不能不防。至此咸丰帝对曾国藩的态度转变了。所以咸丰帝选择不给曾国藩拥有实权的具体官职,而让其以虚职领兵,同时在军事上胡乱指挥湘军。 咸丰帝对曾国藩的态度转变最终倒霉的当然是他自己。 按照一般的军事常识,湘军夺取湖北后,应全力经营之,成为可靠的后方基地,稳扎稳打,逐渐向东进攻。而咸丰帝让湘军立即全军前出江西,一方面是急于镇压太平军,另一方面是对湘军又利用又限制的策略,不让湘军在湖北坐大而让其在江西、安徽的拼战中消耗实力,最后由江南江北大营的清朝国家军队坐收其功。这种如意算盘,当然只是咸丰帝的一厢情愿。 一切恶果都显露出来了。湘军为无基地的作战,此时又丧失后方。除了进军过早之外,湘军军事不得进展的另一重要原因是缺钱无法扩充军力,无法购买枪械就连士兵的粮饷也捉襟见肘。曾国藩不敢问中央财政要,这不仅得不到反而会遭到训斥;靠地方支持,那就得看地方官的态度了。家乡湖南虽有支持,但远远不够,而湘军所驻的江西巡抚从却不买曾国藩帐,处处刁难。曾国藩怒而劾之,哪知新任江西巡抚更坏。孤军深入的湘军,苦苦卖命而得不到应有的报答。好在曾国藩的好友胡林翼此时署理湖北巡抚,他即派出主力部队援鄂助之,自己率领数千疲军在江西苦熬。此阶段是曾国藩最痛苦的时期。 到了1860年,清朝用于镇压太平天国的唯一主力部队江南大营,被太平军击灭,手中再也无可用的国家军队。咸丰帝只得将救急的目光聚焦在曾国藩身上,先是加其兵部尚书衔,署理两江总督,不久后改为实授,并任命其为钦差大臣,督亦江南军务,节制大江南北水陆各军。 到了这种境地,咸丰帝终于明白,要镇压头号对手太平天国,不靠曾国藩和他的湘军,已经不行了。至于将来会有什么后果,到那时再说吧。 欢迎关注宥诚史话,一起探索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