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是我国自然环境最复杂的省区之一，地震灾害多发。民国时期，由于特殊的历史背景，受灾情况尤为严重。仅民国的38年间，云南就发生5级以上的破坏性地震115次，而其中死亡千人以上的3次地震均发生在北洋政府时期，即1913年12月21日峨山7级地震、1917年7月31日大关吉利铺6.7级地震和1925年3月16日大理、凤仪7级地震。 上海徐家汇地震台的峨山地震记录 我国现代地震科学起步于民国时期，严重的灾害亟需科学研究者探索成因、提出对策。在此背景下，1913年12月21日峨山7级地震发生后，云南省立甲种农业学校校长张鸿翼被派去地震灾区考察，成为我国地震后政府派出的专业考察第一人，并撰写了我国第一篇地震专题考察报告。 地震死伤惨重，次生灾害接续发生 1913年12月21日夜半，云南省嶍峨县（今峨山彝族自治县）发生7级地震，毗邻的通海、河西、玉溪、江川等县同时受灾，峨山受灾最重。 峨山地震等震线图 灾区面积共约3000平方千米，城垣、桥梁、公署、监狱、寺庙概行倾覆，毁坏房屋1.8万余间，死伤3000余人。大震后余震频发，又下了大雪，雪深六尺，大量地震生还者相继冻死、饿死。之后又发生了瘟疫、火灾，死亡相继。 大雪严寒，灾民无衣、无食，饥寒交迫，加之无医、无药，瘟疫蔓延，盗贼、水患相继，各种传言流行，灾区社会极不安稳。 1914年1月上旬，云南省决定派遣省会甲种农业学校校长张鸿翼去地震灾区。张鸿翼虽为农业学校校长，但酷爱地质学，对地质学研究也颇有心得，派他去灾区考察，主要是探究地震成因。 张鸿翼照片 我国第一篇地震专题考察报告 张鸿翼接到委任令后，立即出发，历经3天到达峨山。 细心的他记录下每一次余震，冒着严寒，遍走灾区，时4天查明了灾情的分布状况，以及灾情与当地地质、地形的关系，绘制了一幅嶍峨地震区域图，写出了《嶍峨地震调查报告》。 这是我国第一份地震专题考察报告，但可惜的是，张鸿翼毕竟不是专业的地震学家，误将嶍峨地震认定为陷落地震。 报告首先说：＂嶍峨此次地震，乃地盘下落所致，属乎陷落地震之一种，非火山地震，亦非断层地震也。＂ 峨山地震发生后，有不少人认为是火山活动所致，原因就是峨山地震前，大黑山常有烟雾冒出，＂尝有烟篆缕缕，自石隙而出，若火山之喷气者然＂。 报告原文 火山地震，世界上惟火山带有之，盖地壳薄弱之地有火山，亦惟地壳薄弱之地斯有地震。以故南洋沿岸、太平洋沿岸、地中海沿岸，凡有火山汇者，地震带即与之平行。是固无足异者。至若中国，则仅黑龙江省有乌云和耳冬古之单独火山，其他皆阒然而未闻，云南更无论矣。 嶍峨震后之数日，耳食者流，胥以为火山爆裂所致。当时既已知其非，但未详其所以。比及躬亲踏查，乃知火山之说，殊不可据为论证。 即如嶍峨东去凡四十里，有所谓大黑山者，殆一般指为火山之地。然其处毗连烹租，盛产褐炭，质既不佳，发烟极强。十数年前，有两姓者合力开掘，获利不均，时有争执，因嫉生怒，遂放火沿烧山腹，事经多年，焰尚未熄。尝有烟篆缕缕自石隙而出，若火山之喷气者然，此火山说之由来也。实则其地并无火山口，亦无熔岩。既产褐炭，即是水成岩一类。纵令此地纯属火山，其震域亦必狭小，不能波及河西、新平诸地，何以此次地震乃远及数百里之遥？是嶍峨地震当属别一原因，与大黑山固渺不相涉，则火山地震之说可以破也。 但张鸿翼通过现场考察发现，＂其地并无火山口，亦无熔岩＂，山火之所以延烧多年，是人为放火所致，又通过自己的学识，从地形、地质的角度反驳了火山地震的论断。 但报告又说，他发现地震破坏只在冲积区域出现，濒临练江流域，河岸多发陷落，木杵臼一带地势下沉，地震破坏方向与练江走势吻合，都是西南-东北向，因此应为河岸陷落导致的地震。 报告原文 又若断层地震，是遇地球有造山力时，因收缩而生皱襞，其时地盘一部隆起，一部陷落，遂生断层而大震以起。嶍峨此次地震属乎中等强度，究其极至，于毁伤人畜、倾覆房屋，尚不若断层地震为灾之甚；上木杵臼一带，虽有山崩、地裂之事，然此等现象，强震地率皆有之，亦不能谓之断层地震也。 嶍峨，古之岩疆，猊江、练江之所合抱，周围数百里皆第四纪之冲积层，砂碛平铺，浩瀚无际，两江之水，潆洄其间，固俨然一砂洲也。猊江走于县北，练江走于县南，合流而东，遂为曲江，流经建水、通海，为婆兮江而北去；是二江者为诱起地震之主因。……每岁夏日，江水怒发，砂层之内浸为泽国；冬季水退，上压力弱，砂粒与砂粒间遂各失其均衡，空虚之极，因而下陷，是以起陷落地震也。 当然，陷落地震之说已被现代地震学家所否定，后续的科学研究表明， 通海-峨山断裂才是巨震的＂幕后黑手＂。 1500~2007年小江断裂带及周边地区M 6.5强震的空间分布，F11为通海-峨山断裂 《嶍峨地震考察报告》有诸多不足之处，如只是用红线标出了受灾村庄和＂地震带＂，既没有标出震中位置，也没有标定各地的烈度，更没有绘出等震线。 尽管如此，张鸿翼深入细致的调查，为深入研究嶍峨地震灾情的分布、烈度和宏观震中位置，提供了大量宝贵资料。作为我国科学家应用现代地质学理论与方法考察地震灾害，并提出科学对策的第一篇地震专题考察报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如报告明确肯定大震有前震和余震： ＂先是阳历12月19日夜十一时，县城中已有先震，但其震甚微，人皆视为故常，毫不介意。＂＂强震之后，不时尚有余震，（我们）初至之夕已感震六次，次夜复感震三次。＂＂现数日来，震犹未息，居民不惶宁处。＂ 现代地震学家据此判定嶍峨地震序列为：前震-主震-余震型。 在分析房屋易塌的原因时，张鸿翼认为 ＂垣壁所用砖土皆冲积层中之沙粒……，粘性最弱，稍有冲突，即便蹦散，其余若木制窗壁俱安存无恙＂；震后重建的意见是＂此后之建筑，当以木制为最良，而地盘宜坚，材质宜固，墙壁宜薄，窗格宜细，构造宜取轻便坚实＂。 嶍峨地震57年后，1970年1月5日1时，毗邻嶍峨地震震中的通海县又发生了7.7级地震，造成大量人员死亡。按照张鸿翼提出的＂六宜＂原则建造的耐震家屋（穿斗式木架房），表现出了较好的抗震性能。 峨山地震后的一段时间内，我国大震频发，国内迎来地震研究的一个高潮。1920年冬天，宁夏海原发生8.5级大地震，北洋政府派去了更专业、更有组织、影响更大的考察团，由翁文灏带队，完成了我国第一次专业科学的现代地震科学考察。 1933年9月，昆明市举行道光地震百年纪念，张鸿翼在昆明民众教育馆作了《地震的常识》专题讲座。他在讲座中科普了地震的定义，地震发生的情形与危害的程度，地震分前震、主震和余震，震源和等震线、地震带和地震的成因等多种知识。 他同时还强调：举行地震百年纪念，是安不忘危的表示，如果进一步集中人力、财力，组织地震研究的永久机关，用科学的理法，解释祥异，打破迷信，陆续讲求预防、救济的方法，纪念会的意义，岂不是更广大吗！ 令人欣慰的是，新中国成立后蓬勃发展的地震科学事业印证了张鸿翼的设想。其实这不是他一人的愿景，是广大地震科学工作者的愿景。无数地震科学工作者为防震减灾事业前赴后继，为最大减轻地震灾害损失降低地震灾害风险，一直在奋斗着，努力着。 参考文献 民国地震科考第一人——张鸿翼 高继宗 论北洋政府时期云南灾情的严重性 苗艳丽 我国早期的地震科学研究概述 张俊玲 小江断裂带及周边地区强震危险性分析 钱晓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