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0月8日，军委命令飞向东北边疆： ＂为了援助朝鲜人民解放战争，反对美帝国主义及其走狗们的进攻，借以保卫朝鲜人民、中国人民及东方各国人民的利益，着将东北边防军改为中国人民志愿军，迅即向朝鲜境内出动，协同朝鲜同志向侵略者作战并争取光荣的胜利....任命彭德怀同志为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 图丨彭德怀与毛主席 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毛泽东同志以无产阶级政治家的宏大胆魄发布了这一庄严的命令。 彭德怀出任志愿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杜平感到由衷地高兴。彭德怀是杜平的老首长。早在红军时期，杜平就认识他。 1935年冬，红军围攻陕西甘泉城时，彭德怀是一方面军的司令员，杜平当时是方面军无线电队的政治委员兼任方面军直属队总支部书记。 有一次彭老总同杜平谈话时问：＂你原先在哪个部队工作？＂ 杜平说：＂我参加红军就在黄攻略的部队工作，他是我的老军长。＂ 图丨杜平中将 彭德怀一听很高兴，说：＂黄公略是我的老战友。我17岁那年，为贫困所迫，参加了湘军。那时我和黄公略同志在一个连，为了爱国，救济贫民，我们成为知己。公略同志很有才华，是有名的‘万事通’，可惜牺牲的太早了。＂ 战友深情，溢于言表。 1936年，红军东征回陕北后，杜平就再没见到彭德怀，这次一见面，彭德怀就认出了他：＂杜平，你这个江西老俵，我们又走到一块了。＂ 杜平说：＂彭总，没想到是您挂帅。＂ 彭老总笑着说：＂不但你没想到，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组织志愿军，中央原来考虑让林彪来的，林彪说他有病，于是临时决定让我来。听说这几支部队过去在东北很能打仗，是吧？＂ 杜平点点头说：＂是，这几个军是第四野战军的主力军。＂他听后高兴地说：＂这就好。＂ 因彭德怀要急着会见朝鲜政府派来的代表，杜平就先告辞了。 10月9日，杜平出席了在沈阳召开的军以上干部会议。彭德怀和高岗在会上传达了党中央关于组织志愿军出国作战决定。 图丨杜平 最后，彭德怀宣布：各军在10天之内要做好一切出国作战准备。 听到只有10天准备时间，干部们很急，连夜赶回安东。一连几天，政治部的同志们忙于把要带出国作战的和留下的东西，分开打包，整装待发。 杜平的妻子刘教湛看到出国名单上没有她，很着急，向丈夫提出，她要当志愿军，到朝鲜去打美国佬。 杜平向她解释：＂这次战争同国内战争不能相比，更残酷；更激烈。万一我回不来，几个孩子还得靠你照料。你去朝鲜的事，还是晚些时再说吧！＂ 刘教湛再没说什么，但内心还是不服。 沈阳会议后，彭德怀也赶到了安东。他住在杜平所在兵团政治部右边另一条沟口的一幢别墅里，隔一个小山头，约一公里远。 白天，杜平一行人去向彭德怀汇报了部队作战准备的情况，晚饭后，彭德怀出来散步，朝着兵团政治部驻地门口走去。 杜平刚好和妻子带着5岁的儿子和7岁的女儿从兵团政治部出来，正巧碰上，他们俩向彭德怀敬了一个礼。 两个孩子一看是彭德怀爷爷，便拉着妈妈的手说：＂妈妈，大官！大官！＂ 图丨彭德怀 刘教湛赶忙阻止：＂不要胡说，快叫彭爷爷。＂两个孩子都齐声喊：＂彭爷爷好！＂ 彭德怀微笑着说：＂孩子们好。＂ 杜平早在之前就听过彭老总喜欢孩子，这次算是有了亲身感受。 杜平的妻子见到彭总，趁机向彭德怀提出了去朝鲜的要求，还没有等刘教湛回话，杜平赶忙插话说，他在兵团直属队任职工科长。 彭老总看了一眼杜平，又看了看刘教湛，笑着说：＂这件事要问杜平的意见。＂ ＂就是他不同意我去。＂刘教湛向彭老总央求道。 彭老总又说：＂他不同意，你就等一下，等我们打了胜仗，叫杜平把你和孩子们都接去。＂ 两个孩子在一旁连声高叫：＂好，好！我们一家人都到朝鲜去。＂ 就这样，10月8日，一架伊尔型飞机，飞转着螺旋桨，从北京的机场起飞，在阳光灼灼中腾云驾雾，直飞山海关外的沈阳城。 图丨彭老总在朝鲜战场 飞机上，正襟危坐的彭德怀，不时用手抓粗短的头发，好像要从脑壳里抓出一串锦囊妙计一样。 他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也没心思俯瞰舷窗外的锦绣山河，而是紧闭厚嘟嘟的双唇，心思重重地思考着各种问题。 他于4日从兰州飞京，5日受命，今天是10月8日，就在这两三天的时间里，他这位身兼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和政委之职的统帅，仅从北京、沈阳凑了个小班子。 中国人民志愿军到了朝鲜之后，跟朝鲜人民军并肩战斗，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敌人，打得美国侵略军及其走狗李承晚蒙头转向。 杜平回忆，11月24日下午，4架美军F-84型飞机在总部的上空盘旋侦察。 这天，彭德怀接到毛主席发来的电报，要他注意防空。司令部的同志发现美国飞机侦察地形，估计第二天会来轰炸，便要求彭德怀一同研究防控问题。 彭德怀沉着脸说：＂我不怕美国飞机，也不躲也不去开会。＂大家无可奈何，但还是作了决定：明天天亮以前吃完饭，天亮后不准冒烟，一律进防空洞，疏散隐蔽。 只有彭德怀一人不服从命令：＂来朝鲜是来躲飞机的吗？＂大家几乎是连背带拖地把彭总拉到山上的防空洞里。 而未经战争洗礼的毛岸英披件呢大衣，同高瑞欣下去到木板房作战室取东西。11月25日晨，3架B- 29型轰炸机在总部上空掠过。 这天是第二战役的第一天，事情千头万绪。空袭警报刚刚解除，狡猾的敌机突然从北方掉过头来，飞到总部上空，扔下大批凝固汽油弹。 图丨抗美援朝战争 爆炸的气浪吞没了作战室，摄氏800度的高温包围了岸英和高参谋..... 毛岸英把青春和热血，洒在朝鲜的土地上，后来仅从一只烧剩的表壳，找到了岸英的忠骨。这只表还是她出国入朝前夕岳母送他的纪念物。 毛岸英牺牲后，彭德怀给毛主席和党中央发去了电报。杜平在后来回忆说： ＂岸英牺牲后，彭老总凝视着他的遗体，紧紧咬住嘴唇，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溢出来。他把目光转向远方，用凄楚的声音说：‘哎，为什么偏偏把岸英给炸死了？’ 说完挥挥手，转身离开了现场，我望着彭总蹒跚的背影，心里难过极了。＂ 1953年抗美援朝结束后，在一次与杜平的闲聊中，彭老总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眼眶湿润地再次问道：＂杜平，你说为什么偏偏把岸英给炸死了？为什么呢？＂ 彭德怀眼里含着从不轻弹的泪花，那是悲恸的泪花，悔恨的泪花，愤怒的泪花！对于毛岸英的死，他承担一些责任倒也不怕，只是觉得对不起自己的领袖。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他一直十分内疚，心里受到自谴自责的折磨。 后来志愿军总部被炸的消息，也引起了北京中央领导很大的不安。 图丨毛主席与毛岸英 周总理以军委的名义发来电报，要求彭德怀注意安全，军委总政治部罗荣恒主任，傅钟和肖华两位副主任，还有公安部罗瑞卿部长，联名给杜平发去电报。 指示他直接负责彭德怀的安全，切实注意他的防空、防特工作，保证不能发生任何意外的事故。 这让杜平感到责任重大，又感到力不从心。在他看来，防特还比较好办，最困难的是防空。 这不仅仅是因为志愿军没有制空权，总部的防空设备很差，更因为彭老总对革命战争极端负责，永远只为别人考虑，对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在他看来，防空是对他的干扰，不到万不得已，总不愿意进防空洞。 有一次，他们在听到防空警报之后，各自从几个不同的地方来到彭德怀办公室附近的山洞，进洞一看，发现他没有来。 杜平急忙叫张养吾同志去请他。张养吾接连去了两趟，不但没把彭德怀请进防空洞，还被＂训＂ 了一顿。 杜平和洪学智商量后，对张养吾同志说:＂你再跑一趟，去了就说这是党支部的决定！＂ 这一招果然很灵。张养吾回去对杜平说：＂彭总听后把电报文件装在皮包里往腋下一夹，瞪了我一眼说：‘恐怕是杜平搞的鬼吧？’＂ 正说着，彭德怀来了，杜平和张养吾望着他笑，他摇着头说：＂真拿你们没办法。＂ 1951年4月6日，志愿军党委第5次扩大会议在金化郡上甘岭拉开序幕。 图丨杜平慰问基层官兵 这次志愿军党委扩大会议是在战争很紧张的情况下召开的。敌机在头顶上飞，照明弹使夜空如同白昼，与会人员又没有防空设备，杜平为此十分担心。 好在会议只开了一天，没有发生问题，会议结束时，已能隐约听到从前方传来的低沉的炮声。与会人员连夜返回，总部也准备向西北方向的空寺洞转移。 杜平见天色已晚，彭老总也明显有些累了，就没有再坚持让他上山。但为了防止意外，就让警卫人员在平房后面临时挖了个小防空洞，以备不测。 那天晚上，解方参谋长和杜平先上山，安排总部机关宿营，邓华和洪学智副司令员，陪彭德怀留在山下。 第二天清晨，杜平刚起床，走出洞外，只见几架敌机正在山下盘旋。他十分担心彭老总的安全，便于解方商定下山去看看。 刚走下山腰，看到他带着警卫人员正向山上走去，他赶忙迎上去，问：＂没出什么事吧？＂彭德怀笑着挥动右手说：＂苍天有眼噢！差一点去见马克思！＂ 原来是前一天晚上彭老总睡得很晚，天亮后还没醒。飞机来时，志愿军司令部办公室主任杨凤安急忙嘱咐警卫员把他叫醒。 图丨彭德怀 说来也巧，彭德怀刚披上大衣，出屋没多远，一架敌机呜咽着俯冲下来，一梭子子弹把他睡觉的行军床打了几个洞。房子也被敌机炸塌了。真危险！ 杜平在后来说，彭老总在朝鲜前线，曾多次遇难。后来他们都后怕了，劝彭老总一定要注意放空，他却风趣地说：＂美国飞行员不认识我彭德怀，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1951年9月26日凌晨，在沈阳开完志愿军保卫工作会议，即匆匆乘上了西去的列车。 深秋的东北平原，沉浸在一片丰收的喜悦里。98位志愿军英雄代表心里火热热的。此时杜平的心里，也想得很多，很多......... 9月初的一天，朝霞初绽，志愿军司令部所在地空寺洞的山岭沟壑都被镀上了一层红晖。 这天杜平起了个大早，来到洞外散步，在洞里憋闷了一夜，山谷里清新的空气真让人惬意。 此时，美军的夜航机都已返巢，白天的轰炸机群尚未出窝，清晨对于他们来说，真是金子一样的时刻。 机要处长卫继烈匆匆走来说：＂杜主任，中央来的电报。＂ 杜平接过来看后发现，是要志愿军选派战斗英雄代表团参加国庆典礼。 图丨美军战机空袭 吃早饭时，杜平把通知报告了彭德怀，他看完电报沉思了一会儿说：＂这是党中央对我们政治上的关心，一定要选派好。我看，就由你来担任此次归国观礼代表团的团长吧。＂ 杜平不由一愣，心里想：这么大的荣誉怎么好由我担当？忙推辞说：＂彭总，这次是志愿军战斗英雄代表团，我怎么好当团长？＂ 彭德怀看了他一眼：＂怎么不好当？荣誉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是我们志愿军全体同志的嘛！＂ 当时，邓华、解方在开城，洪学智到后勤部去了，韩先楚在＂前指＂，陈赓同志刚到，甘泗淇也是8月份才到总部的。 最先入朝的领导同志中只有彭德怀和杜平在，所以彭德怀点了杜平的将。其他领导也觉得由杜平带队回国合适，都同意彭老总的意见。 彭德怀说：＂就这么定了，你参加了五个战役的全过程，对朝鲜战场和战斗英雄代表的情况，你都了解。还有一个，就是我们总部其他几位负责同志都回过北京，只有你还没回去过，应该回去看看。＂ 杜平从心底里感谢彭老总，自从去年10月入朝后，由于战事紧张，政治工作一摊子的事又多，连副主任也没有，忙得一直没抽出时间回国。 所以，在当他坐上去北京的列车时，他的内心是异常激动与兴奋的。 不久，满载着祖国人民的心意，他又从北京回到志愿军总部。先去见了彭德怀，向他作了汇报。 图丨抗美援朝中的彭德怀与洪学智等 谈到祖国人民欢迎的盛况，他深为不安地说：＂全志愿军的光荣都叫我一个人享受了。＂ 彭德怀笑笑说：＂你是代表团团长嘛！你光荣，我们也光荣，全志愿军都光荣。＂ 自1952年率志愿军战斗英雄代表团返回朝鲜不久，杜平就接受了新任务，参加停战谈判代表团的工作。 终于，1953年7月27日，板门店停战签字。 松岳堂签字后的第二天清晨，杜平叫上管理处长张志民，一起陪同彭德怀到了开城附近的紫霞山炮兵阵地，看望战士们。 彭德怀一下车，就被战士们围了起来，他们争着向他敬礼，问候。 彭德怀望着欢欣鼓舞的战士们，兴奋地说：＂同志们，你们有功啊！是你们让美帝国主义在停战协定上签下了字，我代表党中央谢谢你们啦！＂ 战士们热烈地鼓掌。 ＂接到停战命令了吗？＂彭德怀接着问。 ＂接到了，司令员同志！＂战士们回答。 图丨彭德怀在朝鲜战场 五次战役中间，杜平曾陪彭德怀去前沿部队视察，但从没见他这样兴奋过，平时那张威严的脸上挂满了微笑。他向战士们挥着手说：＂同志们！你们要严格遵守命令中的各项规定，又要提高警惕。帝国主义不会太老实，决不能有任何麻痹大意。＂ 接着，他关切地询问战士们能不能吃上热饭，喝上开水，有没有青菜吃，能不能经常洗澡，坑道里有没有防潮设备等。 那样子，不像个将军在视察他的部队，倒像是父母和儿女们在一起谈心。 战士们向彭德怀谈了他们自己的战斗和生活情况，然后拿出用美国飞机的残骸精心制作的铝质＂机骨筷子＂，送给彭总作纪念。 还送给毛主席、刘少奇、朱德总司令和周总理几双，请彭总转交。 彭总接过＂机骨筷子＂，仔细端详一番，还让其他人都看了看，杜平发现每双筷子上都刻着字，标明是送给谁的。 彭德怀愉快地接受了战士们的这些珍贵礼物，答应一定给大家转送到。 看望过部队，便开始爬山。在阵地主峰上，彭德怀拿起望远镜向远方敌人阵地方向望去。 这时，杜平和张志民站在他旁边，同来的记者同志按动快门，留下了一个珍贵的纪念。这张照片，至今仍保存在抗美援朝的影集里。 图丨彭德怀签署停战协议 照完像，他们又跟随彭德怀到了前沿阵地，这儿已成了军事分界线，临时树起的木桩上用白布条拉了起来。 望着这片被战火烧焦、浸透着烈士鲜血的土地，他默然无语，弯下腰，抓起一把还在散发着火药味的泥土，紧紧地握在手里。 彭德怀要继续到各部队去视察。杜平要陪他前去，彭老总说：＂有部队首长陪，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开城还有任务在等着你们，祝你们胜利！＂ 杜平握着彭老总的手，感到一股力量涌编全身。他向彭老总保证：＂彭总，你放心吧，我们会尽全力把停战后的工作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