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的9月8日,北京城已逐渐走出了炎热,夏蝉使尽最后一丝力气,想把生命最后的赞歌留在大街小巷。 可任谁都知道,夏天过去,这些蝉迟早得死,没有永恒的生命,更没有"长存不灭的事物" 距离说这句话的男人离去的日子,只差一天,就到了整整三年。 而他此时此刻就静静地躺在人民英雄纪念碑的南面,面带安详慈善的沉睡。长眠于此的他,不知道曾经最爱的女人就在门口等着,想看他一眼。 天安门广场上,一位老人在周围人亲人们的陪伴下缓缓行往纪念堂。 枪林弹雨的几十年过去了,她老了,眼角布满皱纹,双手干瘪的只剩骨架,就连话也说不太清楚了,谁能想到这是 当年有"永新一枝花"之称的女人呢? 曾经横刀跃马,有"井冈山第一女红军"之称的她如今被伤痛折磨,疾病压迫,只能蜷缩在小小的一方轮椅之上。 时间是人最大的敌人,它会吹散回忆,改变一切,但时间也有改变不了的东西。 这位老人沉默地被推上了高台,离曾经的丈夫越来越近。她迫切地想要站起来,哪怕早几秒钟看到曾一起生活过十年的那个人,可她做不到。 双脚早就不服从她的"命令"了。 当她看到水晶棺中的那个男人时,是何种心情呢?是对亲人离去的无比悲痛?还是懊恼自己当年有些意气用事?还是仅仅是想再看一眼曾经共同生活过十年的丈夫? 这不为外人所知,也没有留下相关史料。 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女人对躺着的男人,是有极深的感情的。因为他叫毛泽东,曾是贺子珍的丈夫。而她叫贺子珍,曾是毛泽东的妻子。 贺子珍的晚年尝遍了酸甜苦辣,接下来,就让我们了解一下,这个伟大的女红军战士的一生。 在江西和湖南两省边界之处,有一个地方叫做永新。这里高山环抱,地势险要,又有绿水淙淙,小溪川流, 且扼"吴楚之要地",有"吴头楚尾"之称 。 自古以来,就名人辈出的永新在近代也涌现出了一批杰出的革命功臣,贺子珍就出生在这里。 1909年出生的贺子珍,又名自珍,乳名桂圆。她家境不错,父亲贺焕文本是清末举人,后来又当过安福县县长,按道理来说,贺子珍本该是个富家小姐。 但那个吃人的世道里,似乎没有给好人留下一条活路。 由于他父亲为官清廉、做人老实,被上下级排挤,在安福县县长这个位子上没呆多久就被人赶了下来。而后陷入一桩官司,贺子珍母亲为救他出来,变卖了家中金银细软,从此贺家家道中落,一蹶不振。 在这种环境下的贺家几乎一家老小都有极强的革命倾向,贺子珍更是如此。 她不像传统女性只学妇德、妇容、妇工,在父亲与哥哥的支持下,她不但学读书写字,而且颇为精通武艺,手枪打得极准。 贺子珍16岁时就加入了共产主义青年团,参加革命。 在她18岁那年,也就是1927年,中国历史迎来了一次大的转折,蒋介石反动政府在上海发动了"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大革命宣告失败,一时间捕杀共产党人的屠刀纷纷落下。 在这种情况下,贺子珍随哥哥组织参与了永新农民暴动,失败后上了袁文才、王佐的井冈山,这一年她才仅仅18岁。 "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 不爱红装爱武装的贺子珍,很快就遇到了她命中注定的男人——毛泽东。 据毛泽东和贺子珍的外孙女孔冬梅转述两人初见面的场景: 当外公第一次看到外婆时,他没有料到永新有如此年轻的女干部。 袁文才介绍说: "她是永新的干部,叫贺子珍。" 外公的疑团顿释,他爽朗地笑起来说: "我还以为她是你的女儿,或者是哪位同志的家属呐!" 他握住外婆的手说:很好,很好,今后我们共同战斗吧! 他们二人的感情是在战火中不断淬炼、升华的。毛泽东当时在永新县下辖的村子里实地考察该如何分田,而恰巧贺子珍此时做宣传工作和机要工作,当地的土话外人又听不懂。 贺子珍就给毛泽东当上了翻译。 一次毛泽东一行人在村子里考察的时候,突然敌人的地方反动武装袭击村落,许多人慌了手脚。 敌人保安团大约来了几十号人,而带枪的红军战士只有7、8个人,这该如何是好,即使参加革命数年的贺子珍也有些慌乱。 可毛泽东镇定自若,毕竟他当年还是高中生时,就带着几百同学缴了几千溃兵的武装,区区几十人的民团,还算不上大场面。 毛泽东指挥红军战士借助熟悉地形的优势,掩护老百姓撤退,同时密集开枪,恫吓那些地方民团的乌合之众。 结果一行人安全脱险。 贺子珍在极近的距离亲眼目睹了一位青年革命家的从容不迫、镇定自如,她深深地被折服了。 内心逐渐产生了一股情愫。 在当时毛泽东身边除了警卫员没有生活秘书,而一个大男人什么事都自己做显然很不方便,更何况,他是公务极其繁忙的领导人呢。 在袁文才的撮合下,两人逐渐走到了一起。 贺子珍虽然是女性,但她的坚韧顽强不输于任何一个男人,她曾对毛泽东说过: "你什么时候把开慧姐接来,我什么时候离开你。"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还没到20岁的小姑娘说出来的话。 但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杨开慧等人牺牲的消息传到了江西,毛泽东悲痛之余,在袁文才、王佐的撮合下,终于与贺子珍成婚了。 就像毛泽东本人说的那样: "革命者只有揩干身上的血迹,掩埋战友的遗体,继续战斗。" 大家要知道,我们今天如雷贯耳的革命家们,都是革命路上的幸运儿。有无数烈士,早就默默牺牲在了革命的道路上,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贺家最小的女儿,贺子珍的妹妹贺仙圆(18岁还未到)在永新暴动中被捕,在敌人的严刑拷打下,先被挖去双眼,后被杀。 在残酷的革命道路上,亲人、朋友、战友牺牲,是司空见惯的事。对于这一点,共产党人早有觉悟。至此,贺子珍与毛泽东开始了"十年婚姻"。 在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里,贺子珍无论在哪一方面,都表现出了不输于男人的气魄,比许多男子都还英勇无畏、重情重义。 在毛泽东政治上遭受打击,许多人避之不及的时光,贺子珍默默地陪在他的身后, 给予他支持。 但是,更大的不幸还是降临了。 1935年4月23日,长征中的红军正欲过泥河进云南。地上敌人的大炮轰隆作响,天上敌人的飞机吼叫个不停、 当时一个红军团长钟赤兵(后授中将衔)负伤,贺子珍负责照顾伤员,当她看到敌人的炸弹要落到伤员的头上时,她不管不顾,一下子扑到了钟赤兵的身上。 这下子,贺子珍身受重伤,头、背、肺扎入十七块弹片,终生未取出,当时红军医疗条件有限,只能简单地包扎止血,打了消炎药和止血针。 这一番经历,让伟大的女红军战士,贺子珍终生都受到弹片侵袭的痛苦,也让她的思想发生了一些转变。 1935年10月,中央红军到达延安。 毛泽东的政治处境比之前要好了很多,但他和贺子珍的感情却发生了一些变化。贺子珍在长征路上先后经历了骨肉分离,两次丧子之痛,身负重伤,她变得有些敏感多疑。 要是一般的女性经历了这些打击,还不得早就崩溃了,可贺子珍仍然坚持了下来。即便如此,贺子珍还是因为想到上海治伤取出弹片的同时,还有一些误会的缘故,负气出走到了西安八路军办事处。 毛泽东在此之前就对她极力挽留,他对贺子珍说: "我这个人平时不爱落泪,只在三种情况下流过眼泪。一是我听不得穷苦老百姓的哭声,看到他们受苦,我忍不住掉泪;二是跟过我的通讯员,我舍不得他们离开,有的通讯员牺牲了,我难过得落泪;三是我在贵州,听说你负了伤了,要不行了,我掉了泪。" 毛泽东也很务实地对贺子珍说过: "我现在情况不同了,有发言权了。以后不会再让你像过去那样,跟着我吃那么多苦了。" 这些都是有血有肉的毛泽东的真情实感,为李敏(毛泽东与贺子珍女儿)回忆之语。 但贺子珍并没有打消出走的念头,她美丽的外表下是坚强如铁的性格。 就如毛泽东的那句话:"我们两个一个是铁,一个是钢,谁都不让睡,撞个响叮当。"就在贺子珍出走到西安时, 一位江姓女子 刚到延安两个月,正等着分配工作呢。 作为后人来看,可以说,这一走误了终生。 毛泽东哪怕在贺子珍到了西安、到了新疆,一路上还都发信极力挽留,但贺子珍终究是离开了中国,去了苏联(上海沦陷,贺子珍转道苏联治病)。 1937年底,贺子珍到了苏联,开始了整整十一年并不愉快的生活。 十载光阴,转瞬即逝。 1948年,经王稼祥夫妇,周恩来等人多方斡旋,苏联人总算答应放贺子珍回国,但这个时候毛泽东的身边,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贺子珍回国后,毛泽东拿出自己的稿费(毛泽东选集畅销全球,稿费很多)资助她,同时组织上给他安排到上海生活工作,时为上海市长的陈毅同志,为此专门见了毛主席一趟,定下了贺子珍待遇的调子。 贺子珍担任了浙江省妇联主席一职,后调上海组织部工作。 由于种种原因,1949年开国,就想前往北京的贺子珍并未成行,这一等,就等了整整三十年的时间。 在特殊时期,贺子珍也遭受了打击,但她一如当年那个掩护伤员的坚强模样挺了过来。 1976年,9月9日,毛主席逝世,十万万中国人同一哭。 许多人都知道,在他逝世前,李敏最后一次见到毛泽东时,已失去了语言能力的毛泽东,用食指和拇指笔画了一个圆。 大家都猜测,这是让女儿李敏照顾好贺子珍的意思,因为贺子珍的乳名就叫做"桂圆"。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回国28年的贺子珍,除了在1959年短暂的和毛泽东秘密接触过之外,再也没有见到过他曾经的丈夫。 但1976年的贺子珍几度想要去北京见见毛泽东,据她自己所说: "这很可能是最后一面。" (毛主席的病情在当时是绝密,哪怕是李敏也只知道个大概,贺子珍更不会知道了) 贺子珍知道毛泽东逝世消息的渠道,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从1976年9月9日下午四时的《告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书》广播中的得知。 她多想去见毛主席最后一眼啊,青春年少时的倔强和脾气,早就被这么多年来的懊悔洗刷不见,就像她在1959年同毛泽东会面时说的那样: "我好后悔啊!" 此时此刻的贺子珍泪流满面。 毛主席逝世后不久,政治环境发生了变化,贺子珍的第一反应是:"我又能做工作了。" 哪怕已经将近70岁了,她还在想着为党和人民做出最后一点贡献,但她的身体却每况愈下。 1976年时的一次中风使她几乎站不起来了,留在身体里的弹片(去苏联时也未取出)这么多年来,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每个翻来覆去、疼痛难眠的夜晚,都见证着这位伟大女红军的光辉过去。 但她还希望能见毛泽东一面。 1977年9月9日,毛主席纪念堂建成开放,全国各地的老红军、老干部先后飞往北京,见毛主席最后一面。 贺子珍也不例外。 但由于种种原因,并未成行。 1979年9月,等了足足一年的贺子珍,总算在李敏和女婿孔令华的多番努力之下,中央经过周密安排,用专机把她接到了北京。 等待了三十年的贺子珍第一次进这北京城,当她年轻时,这个地方还是书中的"北平"。她一下飞机,就使尽力气,迫切地表达了自己的愿望,要前往毛主席纪念堂见那个男人一面。 孔令华和李敏推着贺子珍走在天安门广场的南边。 一如52年前初见时那样,贺子珍穿着朴素的深色外套,梳着短发,又一次向毛泽东所在的地方行去。 只不过,天人两隔。 此时经历过风风雨雨的贺子珍,在想些什么?是回忆二人曾经的甜蜜?还是懊悔自己的意气用事?亦或是单纯得想见见这个多年的老朋友、曾经的爱人最后一面?毕竟又过去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说不定都认不出来了呢。 一行无言,两行清泪。 这是两位老人,人生中的最后一面。 由于种种原因,这次贺子珍的到访是秘密的,是没有史料流传的。 《伟人安息的地方——毛主席纪念堂纪实》一书的附录部分清楚地记录了自纪念堂开放以来到成书之日(1992年)的所有访客,除了一个人——贺子珍。 但贺子珍的这次到访,并没有被人所遗忘,摄像师吕相友拍下了贺子珍此次行程的唯一一张珍贵照片。 在这一年初,孔令华之父孔从洲(时为第五届全国政协常委)写信给邓小平同志,说了贺子珍的近况,组织上希望能够补选她为全国政协委员。 在女婿等人的不断努力,多方奔走下,邓小平亲自拍板,答应了这个要求。终于, 她被增补为全国政协委员,她又可以为人民工作了。 在补录贺子珍名额时,居然发现,不论是中央,还是上海地方都找不到贺子珍的档案(年龄大一点的读者肯定知道那个年代,档案对一个人是多么重要)。 这个1926年就参加革命的老红军,竟然找不到档案。 年事已高,又受到多年伤病缠身的贺子珍身体越来越差了。 她住进了301医院(人民解放军总医院),由专人负责治疗。许多一同走过长征路的老战友都来看望过他,很多中央领导都来看望过这位老红军。 但世上没有长存不灭的事物。 1984年4月15日,一通电话打到了李敏家里,"贺子珍病危了。"孔令华等人立刻赶到医院,守在贺子珍身边。 贺子珍在清醒时,看着亲人们围在身边略显高兴: "你们是不是怕我不行了,都来了。" 可这只是人的回光返照。 而后几天病情急速恶化,终于在19日下午,贺子珍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享年75岁。贺子珍身份特殊,上海市委对于她的后事规格不敢擅做主张,这件事就一层一层地报告到了邓小平同志的手里。 邓小平同志也承担着一定的压力,一锤定音:" 中央的领导人都要送花圈,贺子珍的骨灰放一室。" 大家要知道,八宝山墓地内部规格较多,讲究极严,而骨灰盒放在一室的,就是中央重要领导的规格。 邓小平亲自给贺子珍的后事定下了规格,在当时不是一件小事,是有一定意义的表态性的政治事件。当然,这也是无数老干部、老红军对贺子珍的贡献的认可。 1984年4月25日,上海市龙华革命公墓,贺子珍同志遗体告别仪式正在大厅举行。邓小平、陈云等中央主要领导全部出席,各大单位送来花圈。同一天下午,贺子珍火化后的骨灰由专机运回北京,安葬在八宝山革命公墓一室。 贺子珍一生中都想取出,而未取出的十几块弹片终于在火化后出现了。 这些弹片无不见证着:这位"井冈山第一女战士"的赫赫功勋。无不见证着: 这位巾帼英雄的英勇顽强,无不见证着那个革命时代的波澜壮阔、风起云涌。 斯人已逝,让我们以此文章,纪念那位逝去的革命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