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2月21日，美国总统尼克松首次访华之旅拉开序幕，开启了他后来称之为＂改变世界的一周＂的破冰之旅，中美两国开始了中断二十多年以后的首次交往。 在尼克松访华前后和访华时，发生了许多耐人寻味、意味深长的小插曲，而这些小插曲，无不反映出毛泽东和周恩来的睿智、气度和高超的外交智慧，至今令人啧啧称奇。 一、尼克松访华前的两国＂交锋＂ 1、基辛格当学生 中美开展＂乒乓外交＂后，尼克松为了进一步摸清中方底牌，就派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秘密访华。他给基辛格的任务是：一是商谈尼克松访华日期及准备工作，二是为尼克松进行预备性会谈。 1971年7月9日12时15分，基辛格到达北京南苑机场。当天下午16时，周恩来在钓鱼台五号楼会见了基辛格。会谈开始后，基辛格表现得十分拘谨，他呆板地念起了准备好的开场白讲话稿，然后他放下稿子说：＂今天，全球的趋势使我们相遇在这里。现实把我们带到了一起，现实也会决定我们的未来我们正是本着这种精神来到你们美丽而神秘的国家。＂周总理打断他的话说：＂不，不，并不神秘，熟悉了就不神秘了。＂ 据当时直接参与基辛格访华任务的前中国外交部翻译室主任过家鼎后来回忆说，会谈开始时的气氛并不像外界想象的那样融洽：＂大家知道周总理跟基辛格进行会谈，以为一定是非常的友好，但是不知道周总理在会谈中非常严肃地批评了美国，严肃地阐明了中国的立场，对国际形势发表了批评美国的意见，批评了美国对越南的侵略，批评了美国在台湾问题上的错误立场，基辛格是恭恭敬敬地聆听。＂ 2、基辛格提要求 基辛格访华之际，恰逢我国震惊世界的马王堆汉墓发掘之时，其中一具不腐女尸更是在全球引起了极大的轰动，而女尸周围的木炭对女尸不腐有着重要作用。基辛格向周恩来表示＂我受我们国家一些科学巨匠和专业人士所托＂，请求用美国登月取回的珍贵月壤换木炭。周恩来淡然一笑，称月壤不过＂是我们先人脚下的泥土。＂ 马王堆汉墓岀土女尸 基辛格大吃一惊，要知道他引以自豪的是——美国当时才是全世界第一个登月的国家，于是他急问：＂总理阁下，原来你们国家早已有人登上月球了吗？什么时候的事？如此大事怎么不对外公布呢？＂ 周恩来指了指旁边摆放的一尊嫦娥奔月的牙雕说道：＂博士您学识渊博，难道没有听说嫦娥奔月吗？在几千年前，我们的先人嫦娥就飞上了月亮，还在月亮上建起了广寒宫呢？这个可是我们国家家喻户晓的事。＂基辛格忍俊不禁，周恩来巧妙化解了基辛格要求被拒的尴尬。 3、毛泽东空对空 基辛格一行被安排住进钓鱼台国宾馆五号楼，当时毛泽东的语录经常被印到日记本、信纸、新闻纸等印刷品的扉页或天头上，基辛格的助手、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东亚事务助理约翰·霍尔德里奇，惊奇地发现在他房间里的新华社英文新闻稿上有语录：全世界人民团结起来，打败美帝国主义及其一切走狗！ 当年的宣传画 为此，他找到我方联络员说：＂我们希望这些新闻稿是被错误地放到了房间里。＂意思是要向我方讨个说法，外交无小事，很快被汇报到毛泽东那里，他哈哈一笑，说：＂去告诉他们，那是放空炮。他们不是也整天喊要消灭共产主义吗？这就算是空对空吧。＂ 4、黑格带口信 尼克松访华不是小事，尤其是到一个双方隔空对骂了二十多年、还曾大打出手的国家，到一个还未建立外交关系的国家，所以，美方为尼克松访华也做足了准备。1972年1月3日，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黑格将军率先遣组到北京，为中方带来尼克松的口信：＂由于苏联企图继续包围中国，美国对中国的生存能力表示怀疑，为了力图抵消苏联对中国的威胁，以维护中国的独立及其生存能力，希望通过这次访问，加强尼克松总统的世界领袖形象。＂ 毛泽东生气地说：＂包围中国，要他们来救我，那怎么了得！顶回去！无非尼克松不来，不来就不来嘛！22年不来了，再等22年。尼克松不来，土克松、砖克松也会来。＂ 黑格将军 后来经毛泽东审批，中方给黑格答复：＂我们认为，任何国家决不能靠外力维护其独立和生存，否则只能成为别人的保护国或殖民地……期望通过访问加强尼克松作为世界领袖的形象，我们难以理解，一个人的形象取决于他自己的行动，而不是任何其他国家。我们从不认为有什么自封的世界领袖。＂ 黑格只得耸了耸肩说：＂我是一个军人，可能没有准确地传达尼克松总统的意思。＂ 5、尼克松提要求 尼克松想要访华，但他此前从未到没有建交的国家访问，尤其是在没有对方邀请的情况下来到中国，他感到拉不下面子。于是尼克松要求：中方应发布一个邀请声明，然后他再应邀访问中国。 毛泽东对周恩来风趣地说道：＂是他自己要来中国的，不是我们求着他来的，不来拉倒。至于声明，鉴于他是第一个访问中国的美国总统，可以发一个，但是措辞要斟酌！＂ 于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出了这样一则《公告》：＂获悉，尼克松总统曾表示希望访问中华人民共和国，周恩来总理代表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邀请尼克松总统于1972年5月以前的适当时间访问中国。尼克松总统愉快地接受了这一邀请。＂ 这下满足了尼克松的虚荣心，可他又提出了新要求。当时的中国没有大型喷气式飞机，只有一架改装的小客机。尼克松要求乘坐美国的＂空军一号＂，毛泽东表示：＂中国是主权国家，到中国访问，自然要坐中国的飞机，坐中国汽车，这是主权问题，不用讨论。＂对于尼克松提出的安全问题，毛主席再次表示：＂安全问题由中国负责，这个不用美国操心。这点也不用商量，否则你就别来。＂ 6、美方提要求 对于尼克松访华，美方很重视，认为应对世界进行电视直播，要求中方提供直播设备。但当时中国没有电视直播设备，只能进口，而当时世界上只有美国和日本有这种直播设备。 毛泽东知道后，特意叮嘱周恩来要找美国人买。美国故意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周恩来不敢擅自做主，只能向毛泽东请示。毛泽东不屑地说：＂中国是大国，不差这点钱，他要多少给他多少。＂于是中国花了超出当时市场价好几倍的价格从美国买回了直播设备。但到尼克松访华的时候，美国人要求使用直播设备根据国际规则只能租借，而中方提出的租金和当初买设备的钱一样。这下美国人傻眼了，总统大人已到中国了，为及时向世界展示本国总统访华的光辉形象，只能打掉门牙往肚里吞，不得不租下了直播设备。 二、尼克松访华时的小插曲 万事俱备，尼克松即将开启访华之旅。但用何种礼宾规格接待这位来自敌对国家的元首，让中国外交部颇费思量。当时担任尼克松访华的翻译章含之女士回忆说：＂毛主席有一个具体的指示，就是说这个接待美国人是八个字，不冷不热、不卑不亢。因为当时中美双方还没有任何的外交关系……＂ 1、恶补中国资料 1972年2月17日，尼克松离开白宫，先在夏威夷倒了几天的时差。在这之前，尼克松曾大量了解关于中国政治、经济、军事、历史文化等方面的情况，学习毛泽东诗词，还曾在白宫练习使用筷子达三月之久。基辛格曾回忆，没见过哪位总统的出访＂如此精心筹划＂，又准备得＂如此小心谨慎＂。在这几天里尼克松也没有闲着，而是继续温习基辛格提供的大量有关中国的资料：对中国领导人的性格、会谈方式进一步了解。在飞往中国的专机上，尼克松还在复习相关报告数据，并练习使用筷子。 尼克松和幕僚在专机上 2、机场标语 2月21日上午11 点30分，美国总统尼克松乘坐的飞机降落在北京机场。尼克松及夫人急忙走下舷梯，向前去迎接的中国总理周恩来伸出了手。周总理饱含深意地说：＂你的手伸过世界最辽阔的海洋来和我握手。＂ 然而，尼克松并没有在机场见到想象中的热烈场景。当时周总理只安排了检阅三军仪仗一项活动，没有令人眩目的鲜花与彩带，没有迎接国家元首的红地毯，也没有轰隆作响的礼炮。尼克松倒在机场见到一道标语：＂全世界被压迫人民、被压迫民族团结起来！打倒美帝国主义及一切反动派！＂ 后来，在与毛泽东会见时他就标语之事询问，毛泽东幽默地说：＂你可能就个人来讲，不在打倒之列。可能他也不在内。都打倒了，我们就没有朋友了嘛。＂（这里的＂他＂指的是陪访的基辛格）周恩来则机智地补充说：＂我们天天喊着打倒美帝，你们不也天天喊着打倒我们吗？也没见谁打倒谁！＂尼克松听完哈哈大笑，这事就在玩笑中过去了。 3、为接待规格发火 周恩来在机场迎接尼克松后陪他吃过午餐，就将尼克松一行送到来到钓鱼台国宾馆休息。尼克松刚刚回到房间，基辛格就过来对尼克松说毛泽东现在要在卧室见他。堂堂一个大国总统访华不仅没有在富丽堂皇的大厅被接见，竟然被一国领袖在卧室接见，尼克松感觉受了大辱，当时就对基辛格发了脾气，生气地说道：＂这是休息时间，我是美国总统，他不能对我发号施令。＂ 而已有访华经验并和毛泽东打过交道的基辛格则冷静地说：＂总统先生，请您冷静点，听我说完。毛主席说接见谁就接见谁，这是他的规则。您可以不去见他，但我不能保证您此行还能不能见着他。＂ 尼克松可不想自己千里迢迢来中国白折腾，如果这个时候因为个人情绪而导致访华失败，自己也没法和美国民众交代。见尼克松稍平静，基辛格继续娓娓道来：＂＂总统先生，如果您认为接待规格低了，我可以向中国外交部礼宾司提出建议，但是我认为最好不要这样做！因为您面对的是一位非常朴素的国家领袖。如果您细心观察，您会发现，毛主席的裤子打着大小不一的补丁，那条藏青色的裤子，中国伟人穿了五年，还舍不得扔掉。您将面对的是这样一位领袖，如果您还是纠结接待规格高低的话，那就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听了基辛格的话，尼克松感到非常震惊，于是他赶紧整理好行装，非常愉快地与中国外交部礼宾司人员乘坐红旗牌轿车进了中南海。 4、跟毛泽东学哲学 尼克松见到毛泽东后，一开始就提到了＂美国和中国联合起来影响世界＂。毛泽东大手一挥，对他说：＂这些小事，你和周总理去谈。我只和你谈哲学。＂尼克松接着说：＂主席的著作推动了一个民族，改变了整个世界。＂毛泽东说：＂我没有能改变世界，我只改变了北京周围的一些地方。＂之后毛泽东口若悬河，对着尼克松讲起了哲学。但毛泽东讲的又不是纯哲学，他以机敏的头脑驾御全局，以富有哲理而幽默的语言侃侃而谈。台湾问题、日本问题、印度问题、反对＂霸权＂等一些十分严肃的原则性的问题，在毛主席的诙谐随意的谈吐之中暗示了出来。整个过程中尼克松都被毛泽东引导着，基本上没插上什么话，就这样，尼克松认真听毛泽东讲了70分钟的哲学课。 基辛格后来在回忆录里写道，毛泽东与尼克松展开了苏格拉底式的谈话，整个谈话认真坦率，毛主席挥洒自如，让初次见面的美国客人几乎到了恋恋不舍的地步。 在谈话结束的时候，尼克松问毛泽东：＂请问你最擅长的是什么？＂毛主席笑了笑回答：＂为人民服务，这就是我的特长。＂尼克松听了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东方大国的主席在晚年还时刻记挂着百姓，心中想着是为人民服务，他被毛泽东的个人魅力所折服，临走之时，尼克松特地向主席深深地鞠了一躬。 5、现用毛泽东诗词 尼克松抵达当晚，周恩来在人民大会堂宴会厅举行宴会，欢迎尼克松一行。尼克松在祝酒时说：＂我们有巨大的分歧。使我们走到一起的，是我们有超越这些分歧的共同利益。＂ 为了阐明自己的观点，尼克松还引用了毛泽东诗词：＂我们没有理由要成为敌人。我们哪一方都不企图取得对方的领土，我们哪一方都不企图支配对方。我们哪一方都不企图伸出手去统治世界。毛主席说过：‘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现在就是只争朝夕的时候了，是我们两国人民攀登那种可以缔结一个新的、更美好的世界的伟大境界的高峰的时候了。＂ 6、为礼物道歉 尼克松访华，不仅带来了丰厚的国礼，他还特为毛泽东个人带来了礼物：瓷制天鹅、水晶玻璃花瓶、尼克松本人的名片和高脚酒杯。而为毛泽东选择礼物，尼克松费了不少心思。其中之一就是美国著名生物学家、鸣禽硬瓷烧制大师爱德华·马歇尔·波姆的作品瓷制天鹅，瓷塑天鹅是波姆晚年最重要的代表作，仅烧制了两件。1971年初烧制成功，随后在美国各处巡展便轰动全国。 但不巧的是，瓷塑天鹅在运送中不小心出现了损坏，那只展翅欲飞的天鹅的第五根羽毛被弄断了，最后只能用胶水粘上。对此，尼克松向毛主席表达了歉意。毛泽东微笑着说：＂中美关系不是也让你接上了吗？＂ 7、求同存异 尼克松访华临近结束，中美双方在起草联合公报时发生了激烈的争论。当周恩来向毛泽东汇报后，毛泽东说：＂各说各的，明确写出双方分歧，同时写出双方共同点。＂ 双方最终争论结果，还是按毛泽东主张办。后来，基辛格说：＂也许用这种别出心裁的方式可以解决我们的难题，这就是中方草案的奇妙之处。＂ 2月28日，中美双方在上海发表联合公报（即《上海公报》）。在《上海公报》中，双方以坦率和现实的态度列举各自对重大国际问题的不同观点，肯定了两国的社会制度和对外政策有着本质的区别。《上海公报》强调，双方同意以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来处理国与国之间的关系。谈及这份历史性文件，基辛格评价：＂这个公报是我所知道的外交文件中的首创，它保留了双方所持不同意见的内容，也正因如此，使得协议一致的内容更具有意义。＂ 8、归国感言 在回国的飞机上，尼克松反复揣摩毛泽东说过的话，拿出笔记本细细的琢磨，发现毛泽东所讲的正是《中美联合公报》上的内容。他切身感受到，毛泽东对世界的掌控，远非他所能比拟的。他对基辛格说:＂我在毛主席面前，就是个小学生，毛主席就是一位严厉的先生。从里到外，毛主席一眼就把我看了个透。＂ 在专机上沉思的尼克松 第二天，周恩来向毛泽东汇报工作时说:＂尼克松离开时对我说:‘这些天我们改变了世界！’他认为他这次访问中国很成功。＂毛泽东听了哈哈一笑说:＂他怎么不说是世界改变了他呢！美国总想着改变世界，殊不知，是世界改变了美国。＂ 毛泽东高超的外交智慧令人叹为观止，难怪基辛格后来说：＂世界各国领导人在毛泽东面前是自信不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