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不钟情,婚后入佳境,闻一多写给妻子一哥在想你,想得要死
灯下工作的闻一多
1921年年底,22岁的闻一多即将从清华毕业赴美留学,他迫不及待,心早已飞向了大洋彼岸,可就在此时,他又收到了父母的来信。
不看也猜得出,父母又催他回去结婚了。
对于这门婚事,他多次据理力争,都无济于事,此时闻一多的心里烦闷不已,但想到自己即将远赴重洋,为了不让二老伤心,这次他妥协了。
但闻一多提出了三个条件:一不祭祖,二不行跪拜礼,三不闹洞房。
条件无理至此,闻一多的父母却答应了,可想而知,这段婚姻,有多么荒唐!
22岁的闻一多
和闻一多结婚的姑娘叫高孝贞,她家和闻一多家里是姨表亲的关系,封建家族的联姻都喜欢亲上加亲,闻家和高家也不例外。
在盛产美人和才女的民国,高孝贞既算不上大美人,也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
不过她长得也是眉清目秀的,而且从小就跟着哥哥们在私塾里旁听,父亲疼爱她,也会常常带着她出去见一见世面。
所以,这个传统闺秀的身上,也带有一些新时代的烙印,别人眼中的高孝贞,举止文明礼貌,待人接物落落大方。
在美国芝加哥美术学院门口的闻一多
那时,人人都说闻一多和高孝贞是郎才女貌,只有闻一多不这么认为,在他眼中,高孝贞不过是个缠足的小脚女人罢了,即便高孝贞根本就没有缠足。
因为9年前的那场娃娃亲,让闻一多打心眼儿里排斥。
别人家的夫妻之间相亲相爱,爱屋及乌,闻一多对这段婚姻算得上是恨之入骨,连带这高孝贞,他都用有色眼镜去看。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和当时的许多青年人一样,闻一多是接受过五四洗礼的新知识分子,他批判包办婚姻,提倡自由恋爱,但自己还是不可避免的陷入了封建礼教的樊笼里。
婚礼那天的全家福
于是,1922年的新年,在闻一多的生命中,是最痛苦的一天。
他无法拒绝,但也无法愉快地接受,婚礼的那天,闻一多从里到外都表现出了自己的不满。
闻家上上下下一大早就洋溢的喜庆的气氛,闻一多这个新郎官却早早钻进书房去看书了,后来在家里人的生拉硬拽下,才勉强理发、洗澡、换衣服,可当大红花轿来到闻家时,他又躲进书房了。
整个婚礼流程由于闻一多的三不,变得十分简单,但这依然无法阻挡,这个旧式女子高孝贞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爱情向来都是双方互相吸引的感觉,必须有相同的能量,才能一见钟情,新知识分子瞧不上旧式女子,所以互相吸引是不存在的,新郎与新娘这一见,并不钟情。
当然,不钟情只是短暂的一段时间,因为婚后的所有事情,仿佛都在为两个人的感情发展制造良机。
闻一多与高孝贞合照
闻一多是一个负责的人,秉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他试图改造高孝贞。
新娘子进门之后,闻一多就希望,或者应该说是,要求她去读书,接受高等教育,成为一个有文化的人。
宴尔新婚,闻一多却在埋头研读律诗,全然没有新婚的样子,到了夏天,他便启程去美国学习美术。
可就在他走后很久,得知高孝贞依然在家闲着,并没有去读书,这让他十分恼火,那时他誓要以诗为妻,以画为子。
一腔怒火无处发泄,闻一多写信给弟弟,让弟弟转告高孝贞:你去告诉她,我还愿意跟她作个朋友,她若还是这样糊涂,我连朋友也不要了!
果然,新知识分子也还是有迂腐的一面,为什么一定要将自己的意愿强加于别人身上呢?
不过,事实证明,让妻子读书这步棋,闻一多走对了。
闻一多
因为一段恋情的开始,通常都是从共同话题开始的。
后来高孝贞进入武昌女子职业学校读书,两人开始在书信中不断的交流学习和生活,有了共同话题之后,彼此之间更加贴近了一步,闻一多也不再排斥这个妻子了。
1922年底,闻一多在信中得知女儿出生,一个小生命的诞生让闻一多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喜悦,他连续几天几夜作了50首《红豆》诗以表对妻子的相思。
诗中说:这算他圆满的三绝罢莲子,泪珠儿,我们的婚姻。要知道就在不久前,他还称自己是孤独的流浪者。
这组《红豆》诗让世人以为闻一多和高孝贞是热恋中幸福的人儿,可转眼间,闻一多又告诉梁实秋我有无限的苦痛,无穷的悲哀无处发泄,我只好写信给你了。
转变之快,究竟为何?闻一多的苦痛与悲哀,究竟是什么?
闻一多
如果一定要究其原因,那大概是内心的矛盾吧!此时的闻一多,是一个矛盾体。
在不断的书信来往中,闻一多早已对聪慧贤淑的高孝贞产生了同情与好感,他明白高孝贞也是包办婚姻的受害者,双方都没有错。
但他本身对于这种包办婚姻的形式又是排斥的,接受高孝贞岂不是就意味着向封建礼教低头了吗?毕竟他还未曾行使自由恋爱的权利。
闻一多内心的矛盾不难理解,人都会这样的两面性:一面是无法克制的心动,一面是理智在告诉你,要与封建礼教斗争到底。
但很快,心动占了上风,每每想到彼岸有妻女在想着、念着自己,闻一多的心中便是一片温柔。
方令孺
长期的分离对于夫妻而言,是一种考验,在这几年的异国恋中,闻一多与高孝贞需要面对并克服重重阻碍。
而此时,令他心动的女子又正好出现了。
闻一多在美国时曾用英文写了一首诗,翻译成中文是:相遇已成过去,到了分手的时候;温婉的微笑将变成苦笑,不如在爱刚抽芽时就掐死苗头。
显然,这首诗不是写给高孝贞的,据说闻一多爱上的是同在美国留学的女诗人方令孺,但方令孺也已早早嫁作他人妇,这段感情几乎没有发展起来,就无疾而终了。
那时好友梁实秋说:闻一多为人热情似火,但在男女私情方面总是战战兢兢地在萌芽时就毅然掐死它。
留洋归来的闻一多
所谓的战战兢兢,并不是说闻一多胆小懦弱,相反,闻一多是个真君子。
因为,在那个年代,许多新青年对待包办婚姻的态度都是,女方过了门,男方不承认,在外求学,自由恋爱,再组家庭,譬如胡适,譬如徐志摩,譬如鲁迅。
但闻一多不一样,他不愿意走这样的路子,在这段婚姻里,高孝贞没有错,他对高孝贞强烈的责任感,使得他在这段包办的婚姻里一直十分忠诚。
幸运的是,这段旧式婚姻里,的的确确产生了爱情。
人世间,就算是自由恋爱的婚姻,爱情也会有消退的那一天,有的人就此产生了别的想法,有的人却依然坚守,相伴到老,说到底,婚姻中最重要的是责任。
正是这份爱与责任,让闻一多与高孝贞成为了旧式婚姻的最佳夫妻。
闻一多看高孝贞织毛衣
闻一多在外求学的那几年,一封接一封的书信传递着彼此之间的思念,闻一多的父亲甚至为此担心儿子的学业,开始拦截两人之间的信。
幸运的是,他们成功通过了异国的考验,1925年夏天,闻一多回国任教,他把妻女接到北平,开始了真正的小家庭生活。
离开了闻家那个封建家庭的束缚,高孝贞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她变得热情主动,不再唯唯诺诺,家务之余,她与闻一多一起读诗看书,逗弄女儿。
闻一多对梁实秋说:世上最美妙的音乐和享受,莫过于午夜间醒来,静听妻室儿女在自己身旁之轻轻的、均匀的鼾息声。
从切齿发指的恨到对家庭由衷的爱,闻一多在爱情中,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们都在爱情中寻找到了自己最好的模样。
闻一多与儿女
这样举案齐眉的生活维持了十余年,很快,他们的婚姻又迎来了另外一种形式的考验,动乱与贫穷。
1937年,国家的命运危在旦夕,闻一多和高孝贞的这个小家也在动乱中被迫分离,那时高孝贞带着两个大儿子回湖北探亲,闻一多与三个小儿女留在北平。
动乱之中,闻一多更加想念妻子,却只能在信中倾吐思念:这几天忧国忧家,然而最不快的,是你不在我身边。
亲爱的,我不怕死,只要我俩死在一起。我的心肝,我亲爱的妹妹,你在那里?从此我再不放你离开我一天,我的肉,我的心肝!你一哥在想你,想得要死!
谁敢相信,这种柔情似水的情话是伟大的民主战士闻一多写出来的!
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闻一多自己也没意识到,他已经离不开高孝贞了。
闻一多一家人在武昌合影
人们都说,婚姻中最理想的状态,是两个人共同承担生活中的苦难,彼此理解,信任。
后来,西南联大成立后,闻一多随校到昆明任教,高孝贞带着孩子们前来团聚,在动荡的年代离,闻一多作为西南联大的教授,薪水也不足以养活一家人。
日子过得朝不虑夕,闻一多授课之余,只得靠挂牌治印补贴家用。
因为爱妻子,爱儿女,闻一多愿意付出,曾经在清华园里,最爱抽烟的他此时为了一家的生计却选择了戒烟。
高孝贞有着旧式女子的贤良淑惠,曾经闻一多放着北平的官职不做,非要来这里过苦日子,高孝贞也没有埋怨,反而处处支持他,理解他。
生活并没有将这对夫妻逼上绝境,他们在这段艰难的岁月里相濡以沫。
未出嫁时,高孝贞也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在昆明,为了生计,她却学会了耕地种菜,还带着孩子们下河打捞鱼虾,改善生活。
闻一多总是被劣质的旱烟呛得咳嗽不止,高孝贞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亲手为丈夫制烟。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闻一多那张叼着烟斗的老照片深入人心,谁又知道那是妻子为他制的烟呢?
在包办的婚姻里面将爱情经营得像是泡在蜜罐里一样,细数整个民国,也只有闻一多和高孝贞了。
叼着烟斗的闻一多
不仅仅是生活上,这对夫妻在精神上的高度融合也使得他们走得更加长久。
闻一多投身爱国民主运动时,高孝贞便是他最坚定的支持者。
特务曾悬赏40万买闻一多的人头,地下组织和朋友劝他离开,美国加州大学以优厚的条件请他去讲学,他一一婉拒。
闻一多说:我不能离开苦难的人民,昆明还有许多工作等着我做,他的每一项决定,深明大义的高孝贞都坚决支持。
谁不渴求安稳的生活?高孝贞也曾希望闻一多抛弃这一切危险的工作,可既然丈夫执意坚持,她就支持到底。
李公朴
闻一多的性命危在旦夕,但他们都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1946年7月11日,闻一多的好友,爱国民主人士李公朴遭到暗杀,闻一多发着高烧、不顾自身的危险,在清晨五时赶到医院抚尸通哭。
闻一多就是第二个被暗杀的对象,时人皆知,高孝贞恐惧到了极点,可在国家面前,闻一多不想做一个自私的人,他也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伟人一向都是如此舍小家为大家,不是因为小家中没有可留恋的,相反,此时他们已经成长为了一对心灵契合的夫妻。
高孝贞义无反顾的站在丈夫身边,做他最坚强的后盾,闻一多也足够信任自己的妻子,能够照顾好儿女,妻子的确没有让他失望。
一切像是预料之中,4天后,在李公朴殉难经过报告会上,闻一多发表了最后的讲演,当天下午,就倒在了自家的大门外,年仅47岁。
右二是闻一多
虽然早已做好了准备,但是看到满身都是血的丈夫,高孝贞还是无法抑制、不顾一切地扑向丈夫。
他们的爱情多么来之不易,如今他先走一步,在外人看来是壮烈,可对于高孝贞而言,总有些意难平。
那年她遵从父母之命,嫁到闻家,成亲时,丈夫的抗拒她浑然不知。
她只知道这个婚结得很轻松,那天大家都在嘲笑她的大脚,只有他丝毫不嫌弃。
婚礼上高孝贞听到不用磕头的消息,她高兴极了,因为她的腿脚早已累到不行了。
整个蜜月期间,丈夫都在研读唐诗,别人以为新娘子被冷落了,可是她从丈夫这里学会了好多唐诗。
闻一多与家人
后来丈夫远赴重洋,收到他的信成为了她每天最期待的事情,那组《红豆》诗让她既害羞又兴奋。
结婚第一年她便怀了她的孩子,可公公婆婆重男轻女,并不怎么重视这个孩子,她十分伤心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这时丈夫的话让她觉得此生有了依靠。
闻一多信中说:我得一女,正如我愿,我很得意。我将来要将我的女儿教育出来给大家做个榜样我的希望与快乐将来就在此女身上。
回国后,看到丈夫的确是打心眼儿里喜欢女儿,她心里高兴极了,可不幸的是,他们最疼爱大女儿四岁便夭折了。
那段艰难的岁月里,他们一连失去了三个孩子,她痛苦得快要活不下去,是丈夫的陪伴让她依然觉得未来可期。
闻一多的两个儿子
在这段婚姻里,高孝贞也受过委屈,丈夫说她不去读书,其实她只是还没适应在闻家的生活。
当她得知丈夫对这段婚姻和抗拒,她突然就慌了,她开始去上学,因为至少在写信时能和他聊一聊读书的事情。
后来一些关于丈夫和其他女子的流言蜚语也曾传到她的耳朵里,高孝贞十分聪明,她不哭不闹,她相信时间会给出答案,闻一多也的确没有让她失望。
爱情能够改变一个人,这不是一个伪命题,因为高孝贞就是一个真实的例子。
从前她唯唯诺诺,在这段婚姻里,是闻一多让她成长,教会她许多新鲜的事物,此时他却死于非命,她于心不甘。
在西南联大的家
此时高孝贞做了一个决定,坚强地活下去,为丈夫报仇。
闻一多去世后,世上再无高孝贞,她改名为高真,在组织和朋友们的帮助下,几经周折,带着孩子们回到北平,继承了丈夫的遗志。
曾经他们在北平的家是文人聚会的沙龙,如今却成了中共的秘密联络点,后来,她又冒着生命危险,投身解放区。
当年结婚时,闻一多瞧不起不读书的她,如今妻承夫志,这样的她一定会让他感到自豪。
1983年,高孝贞病逝。
闻一多去世50年,高孝贞离去13年,儿女为他们举行合葬,此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
这段感情应了张幼仪的那句话:旧式婚姻未必就一定多么的坏,其中未必就没有爱情,只不过这种爱情总得婚后才能产生。只不过张幼仪就没有高孝贞这么幸运了。
闻一多与高孝贞,醉过才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