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作义表示只干水利,毛主席拍板军队工作你还可以管
1949年1月1日凌晨,北平城里的百姓正在欢庆新年的到来,华北剿总参谋长李世杰和王克俊却被叫到傅作义的办公室里。
此时的傅作义,面容憔悴,眼睛里布满血丝,失去了往日的英姿风采。
见了二人到来,傅作义劈头就说:我想了几天,决定今天发一个和平通电。我自行解除兵权,去南京向蒋介石请罪,听候处理。北平防务交兵团司令李文代理。
李世杰愣了半晌,摇摇头:这恐怕不行吧。你把几十万如狼似虎的军队集中在北平,既不战又不和,说几句空话就跑了。
你想过没有,这些队伍让李文带,他是黄埔嫡系的,要他去和,势不可能;战吧,北平必然毁于战火
。你一对不住北平居民,二对不住这几十万军队。
就蒋介石的为人来说,你甘愿为他殉葬,可他又能饶了你吗?张学良西安事变后到南京负荆请罪,算对得住老蒋了,可他又如何对待张汉卿呢?这不是前车之鉴吗?
张学良与傅作义年龄相仿,志趣相投,彼此倾慕。
一开始,两人还是对手,傅作义死守涿州3个月,张学良使出浑身解数,出动飞机大炮坦克装甲车,甚至挖地道爆破都无法拿下。
涿州之战后,张学良特别赞赏傅作义的才干,在张作霖面前极力保他,两人遂结为好友。
此时,一听李世杰讲起张学良,傅作义心里升起一阵悲愤之情。
李世杰接着说:在共产党方面,你的和平通电固然会得到同情,但你自己又不起来执行和平,放一炮就走,共产党会认为你是有始无终的人。
你打不成,和不了,落得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历史上将怎样写你呢?对你今天这个想法,我实在找不到赞同的理由。
一席话,说得傅作义哑口无言,最后只得说:我已派飞机去陕坝接邓宝珊来北平磋商,等他来了再说吧。
当日下午,傅作义驱车前往天坛临时机场迎接邓宝珊。
邓宝珊是甘肃天水人,原名瑜,字宝珊,幼年家道清贫,虽然没有受过什么正规教育,但天赋很高,遍览群书,博闻强记,三教九流无不知晓。
邓宝珊更有一过人之处,最善于排难解纷,以行侠仗义为已任,素有鲁仲连之称。
他年轻时参加辛刻革命的伊犁起义、讨袁战争和护法运动,孙中山先生称赞他坚持初志,百折不挠。
由于他颇有北人忠厚、豪爽之慨,周旋各方,交友甚多,在国民党北方各军中颇有人缘,尤与傅作义、马占山二人关系最佳,还结拜兄弟。
傅作义考虑,前两次去谈判的代表,都是幕僚之类的角色,讨论如此重大的问题非有权威人物不可。
邓宝珊身为华北剿总副司令,又与毛主席、周副主席、朱总司令等共产党领袖熟识,谈判全权代表非他莫属。
时近黄昏,邓宝珊乘坐的飞机徐徐降落。二人同车进城。
在汽车里,傅作义满脸愁容,一声不吭。邓宝珊见状,也难启齿。
闷坐间,啪、啪两声,傅作义伸手打了自己两个耳光。邓宝珊惊问:你这干啥?
他仍板着面孔,一言不发。
邓宝珊知道他心情沉重,决定与他推心置腹地谈谈。
到住所后,两人坐定。邓宝珊开门见山问道:宜生,你究竟如何打算,还想替老蒋卖命吗?
傅作义是一个从不在人面前议论上司的人,这会儿却愤愤地说:
我対蒋介石算是看透了。辽沈会战时,东北和华北那么吃紧,宋美龄一个电话,他放下这里的作战会议就回南京。
我当是什么国家大事,原来是孔祥熙的儿子孔令侃因投机倒把被抓起来,他救孔令侃去了。
一个贪赃枉法的孔令侃竟比整个东北还要紧,我们卖这个命到底为了谁?!他要我把部队撤到江南去救驾,还封我为东南军政长官,我没答应他。
邓宝珊长舒一口气:没答应是对的。咱们与老蒋打了多年交道,深知此人生性狡诈,封官许愿是迫于形势,不过是一时利用而已,绝不能上他的圈套。何况,此人早己丧尽人心。
我是想为国家、为民族干一番事业,也不枉为人一场。唉,如今空有一腔热血、满腹经纶,也没有用武之地。北平城倘若因我而毁,岂不是在历史上留下骂名!
经过几次促膝交谈,傅作义下了和平解决北平问题的决心。
当时,他俩最担心的有两件事,一是北平城里大部分部队属于黄埔嫡系李文、石觉兵团,傅系部队不多,怕局面稳不住。
二是故宫城墙里面堆放了几万吨黄色炸药,万一让特务搞个爆炸,古城文明将毁于一旦。
对此,他俩秘密制定了应变措施。
对第一个问题,傅作义调整了各部队的防地,将军队分为两大部分:
由傅系部队担任城防部队,归北平警备司令周体仁指挥,负责内城防卫,扼守景山等制高点;
由蒋系部队担任野战部队,归李文指挥,负责出城作战。
为了羁縻中央军将领,还将所有师团以上军官集中起来学习守城战术,实质上是让他们脱离部队。
傅系一个精锐师接管了北平所有城门防务,进驻宪兵团各连部。任何部队不得擅自出城。
对第二个问题,傅作义加强了故官警戒,派部队严密监视北平各特务机关和爆破大队。
作了上述安排之后,傅作义于1月14日晨授意周北峰致电解放军:我偕邓宝珊将军今日前往。
解放军立即复电:欢迎你与邓将军同来,仍在清河镇接头了当日午后一时,邓宝珊一行四人乘车出城,开始第三次谈判。
1月11日傍晚,周北峰、邓宝珊等人驱车来到通县西的一个大院子门口。林彪、罗荣桓、聂荣臻等人在门口迎接他。
周北峰
见面寒暄几句后,聂荣臻严肃地对周北峰说:周先生,我们前次说得很清楚,14日午夜是答复期限,再不回复我们就立即攻打天津。现在只剩3天,你们有什么意见?
邓宝珊不高兴了,大声说:天津防御工事坚固,十几万国军防守,你们解放军拿下天津,最少要花3个月吧,何来3天最后期限?
聂荣臻素来谨慎:攻下天津,不需要3个月,最多一个月。
在一旁的林总面无表情地接话:3天拿下天津。
邓宝珊一听,笑着摇了摇头,估计认为共军在吹牛。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解放军攻下天津,连3天都不要。
自从12月24日平绥线蒋傅军被歼之后,战场重心就移到了东线的天津,天津战役由东北野战军参谋长刘亚楼指挥。
天津位于海河平原,东临渤海,是华北最大的工业城市和水陆交通总汇,西距北平一百二十公里,东距塘沽四十公里。
海河纵贯市区,子牙河、新开河、南运河、金钟河、大运河诸水将市区切割成许多片段,河流沟塘密布。
加上市内有许多坚固的独立建筑物,易守难攻,极不便于大兵团多兵种的联合战斗行动。
因此,历史上几度军阀混战、外国入侵,都止于天津市三十里以外,或扫边而过。
在天津防守的蒋傅军有3个军10个师,加上非正规部队共约13万人。
蒋军从1947年秋开始修建天津城防工事,加挖了护城河,护城河内侧垒起了一道四米高的大堤。
辽沈战役之后,蒋军深恐天津遭我东北大军攻击,大力加强防御措施,将护城河增宽为十至十五米,堤围增高至五米,水深保持在三米以上。
沿护城河内外,增修了上千个钢筋水泥碉堡和数不清的明暗火力点,设置了几十米宽的环城地雷区,构筑了几十个自成体系的支撑点。
为扫清射界,陈长捷还将郊区五里之内的村庄烧拆一空。
天津市内各主要街道均有暗堡街垒,租界的高大建筑物都成了防御核心阵地。
陈长捷虽知长期固守不易,但自认为守上三四个月不成问题。
这不过是陈长捷的如意算盘罢了。
几天来,解放军天津前线指挥部处于极端忙碌之中。从西柏坡传来军委的指示,争取在解冻之前最后解决平津之敌,为此天津攻击战务必在1月12日前准备就绪。
刘亚楼站在地图前,久久沉思:
天津南北长25里,东西宽10里,是个长方形。敌军部署的特点嘛,是北部兵力强,南部工事强,中部稀松平常。
刘亚楼决定采取东西对进,拦腰斩断,先南后北,先分割后围歼的战术。概括起来一句话先吃肉后啃骨头。
部署间突接报告:天津市四名参议员受市长杜建时委托,出城谈和。
刘亚楼一听,呵呵一笑:怕是陈长捷唱的‘蒋干盗书’吧,咱们将计就计,还他个‘群英会’。
原来,这果然是陈长捷使的一计。陈长捷是晋军老班底的人,在保定军校比傅作义晚一期。
傅作义素知他为人笃实,办事认真,因此三十五军军长鲁英麟自杀后,便将他从兰州第八补给区司令任上调来,委以35军军长的重任。
但陈长捷自觉难以胜任,认为天津是华北后方,可进可退,自请到天津任警备司令。
他判断:东北共军南下至多不超过50万,天津工事坚固,以逸待劳,即便不能取胜,还可以收拾残部从海上退走。
他觉得自己左右逢源,不愁没有回旋的余地,可局势的发展使他有三个意料不到:
一是意料不到淮海蒋军那么快就土崩瓦解;二是意料不到东北解放军马不停蹄长驱入关,而且有80万之多;三是意料不到解放军实行隔而不围、围而不打的方针,天津很快就陷入重围。
陈长捷几次向北平请示,傅作义以再考虑考虑作答。百般无奈,他只好死顶硬撑,先派几名参议员出去探探虚实,看看解放军的主攻方向选在哪里。
这天早晨;四名参议员扛着白旗出了城。谈判地点安排在天津西北的北仓镇。
刘亚楼故意比约定时间迟到十五分钟,在寒暄时似乎无意地说:我路过杨柳青,街道狭窄,汽车不好通过,耽误了时间,实在对不起诸位。
正说着,天津城北方向响起几声炮声,似乎是向天津城方向试射。几位参议员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刘亚楼似乎没看见,将他们让进房间。
刘亚楼拆开陈长捷的信,信上有武器是军人的第二生命,放下武器是军人之耻辱等字句。
刘亚楼阅后严肃地说:陈长捷显然是拒绝和平解决。为了天津市二百万人民免遭战火,我军重申劝降条件,并决定停火一天,等候答复,十三日以。后即开始攻城。
顿了一下,他又加重语气:天津一旦遭受破坏,首要反动分子要担负全部责任,受到最严厉的惩罚,而不能与小城市、乡村中被俘军官同等看待,
四名代表喏喏而退,回去后向陈长捷作了报告。
陈长捷听了又惊又喜,惊的是解放军态度坚决,决非戏言;喜的是解放军主攻方向在城北的判断得到证实。
他立即用电报向北平请示,北平复电:坚决守住,就有办法。
陈长捷心领神会:傅作义是用天津作为政治解决的筹码。他向守军下达死守天津的命令,并指定副司令林伟俦为他的继承人,以示决一死战。
11日下午,陈长捷第二次派代表出城,诡称陈长捷同意放下武器,但蒋系第62、第86两军只愿放下重武器,要求携带轻武器回南方。
刘亚楼看穿了陈长捷的诡计,严肃指出:
如果陈长捷真有诚意,可以采取两个办法。第一个办法,将所辖防区放开,让我军进去,他的部队开出城外,由我军来打中央军。第二个办法,在我军打响之后火线起义。
陈长捷本来就是使缓兵计,岂肯应允。
我攻城部队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攻城日期原定在13日上午,但该日恰逢农历12月初五,海河大潮,护城河涨水,改为14日进攻。
解放军先礼后兵,公开向天津城内宣布:如果愿意放下武器,应于13日黄昏前答复,否则我军于14日10时开始攻城。
将攻击时间明确告诉敌人,这在历史上恐怕是罕见的吧。
1月14日,天津上空浓雾弥漫,战场显得格外寂静。人人心里明白,这是恶战前的沉寂。解放军各级指挥员紧盯着钟表上的时针,等待着攻击命令。
天津城西是我军的主要突击方向,39军117师、38军113师重伏在冲击地线上,他们将在南运河以南沿护城河约一千六百米地段并肩突击;
战士们憋足了劲儿,要最先突入天津城。
时针滴滴达达地走着,刚刚指到十时整,天津上空如同响起晴天霹雳,我军炮兵群笼罩在漫天尘埃之中,数千发炮弹向敌阵地倾泻。
敌碉堡、暗堡被掀到半空,城墙大段大段倒塌,只剩下一溜滑坡。
我军原计划实施破坏射击两小时,可是仅射击了五十分钟,38军113师突击团见到117师开辟通路时设置的红旗标志,误以为兄弟部队已经突破,当即发起冲锋,随即突破。
其他两个师见113师突破,也相继发起冲锋,各师尖刀连迅速越过护城河,占领土堤。
38军军长李天佑见状,立即命令炮兵停止破坏射击,取消压制射击,提前炮火延伸,掩护突击部队行动。
由于部队过早突破,炮火准备不充分,敌人工事和有生力量未遭到彻底破坏,我军伤亡增多。突击部队立即调整部署,撕宽突破口,向敌防御纵深猛烈分割穿插。
战役发起不到两小时,号称固若金汤的天津防御体系外壳被敲碎,在东、南、西三面被打开八个突破口。
解放军的尖刀插入敌防御纵深,直向金汤桥插去。
这天,是陈长捷一生中最难熬的一天。他整日龟缩在天津警备司令部大楼的地下室里,内心惶惶不安。
大地在不停地颤抖,尘土沙沙地落在桌子上,他不用出去看也知道地面战斗异常激烈。
一天来,蒋军在民族门的主阵地被解放军突破,85军已无力堵击,听任解放军向金汤桥挺进,东西遭受夹击的局面已经形成,市区交通完全瘫痪,整个防御体系摇摇欲坠。
62军军长林伟俦曾经出主意,要派人出去向解放军接洽停火,争取时间,调整战线。人是派出去了,至今未有音信。
陈长捷苦笑一声,人家是三岁孩子,会上当吗?
捱到晚上,街垒战和巷战越来越激烈。陈长捷让人叫林伟俦、杜建时和85军军长刘云瀚来地下室会商。四人对坐,面面相觑,一筹莫展,各想各的心思。
林伟俦懊悔极了,他的62军是广东籍部队,临时被抓到天津担任城防。战前天津师范学院院长张般劝他走光明道路,被他一口拒绝。如今他只好听天由命。
一身戎装的天津市市长杜建时曾在美国深造,说一口流利的英语,是蒋系军队里的新派人物。现在,往日锐气一扫而光,仰坐在沙发上,两眼呆视着天花板。
刘云瀚是蒋介石和陈诚的心腹,一贯喜欢摆嫡系的架子。解放军一攻城,他的部队首当其冲,被冲得七零八落。
他喃喃自语:阵地失陷,我部无力反攻,实在对不起诸位,对不起,对不起
怎么会垮得这么快呢?陈长捷颇为不解。
唉,共军攻势实在太猛!我麾下的主力团半天就打没了,只跑出一个营长,被炸药包炸成了哑巴。林伟俦谈及此事仍心有余悸。
听到这里,在座的人都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刘云瀚接着说:我军常常是整班、整排被炸死在暗堡里,炸掉一个暗堡动摇一大片,谁还敢守在这种活棺材里?
此时此刻,地下室里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明白,天津没有任何铜墙铁壁能够阻挡解放军的进攻,他们既无可用之兵,也无可守之地,解放军打到地下室里来捉俘虏仅仅是时间问题了。
大家脑子里都翻腾着一个念头:趁早缴枪。
可是谁都不敢开这个口。
因为各军都有蒋介石侍从室直接派出的视察官和电务员,他们就像明朝东、西厂的太监一样,布下重重耳目,监视各级军官举动,并与蒋介石直接通电报。
因此,几个人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还是陈长捷首先打破沉默:再打下去只能是各自为战,部队被分割后更无斗志,又无外援可望。多坚持只会使地方徒增糜烂,不如放弃抗拒,叫部队放下武器吧。
其他几位正中下怀,不住地点头。
陈长捷让他们先回各自部队,然后通过无线电话向傅作义报告:解放军已逼进我指挥所,核心守备无力继续,经与诸位军长会商,预备与解放军谈判。
对方一阵沉默,接着传来傅作义的回答:可以接洽和平吧。
通话未完,地下室外面响起枪声和吆喝声:缴枪不杀!优待俘虏!
地下室入口处闪现几个身影,一名解放军副营长带领几名战士冲进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陈长捷。
陈长捷手里的无线电话筒落在桌面上,他有气无力地说:我们缴枪,通知部队不打了。
15日15时,经过29小时鏖战,天津全部解放,蒋军13万余人被歼。
在北平的作战指挥室里,傅作义怔怔地站在桌前,手里仍然攥着无线电话筒。
几秒钟前,他刚刚答应陈长捷派人与解放军联系停火,听筒里就传来来了,来了的声音,接着通话戛然中断了。
可以想象,是解放军打进了指挥所,陈长捷当了俘虏。
他深感内疚,觉得自己很对不起这位老同学、老部下。几天前他还对陈长捷说:坚守就有办法。
到了陈长捷眼看就沉没的时候,他才改变主意,为时晚矣。这是否也象征着他自己的命运呢?
天津这样坚固设防的城市,原指望能守它个把月,结果仅仅守了29个小时,而北平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他的幻想彻底破灭了。
傅作义知道自己已经完全输了。当初,他手下近60万人马,精兵强将,全副美械,何等气派!他自认为如同一座长城,横亘在华北大地上,谁也不敢小觑。
可是在毛主席指挥的解放大军面前,几十万军队如纸马泥人,不堪一击;千里防线如雨后泥墙,顷刻崩溃。
毛主席对战略包围和战役分割的神妙运筹,处处先机制敌,使华北六十万人落入连环套中,欲战不能,欲守无力,欲逃无路,始终被动挨打。
傅作义一向讲究兵贵神速,主张练两只夜眼、两条铁腿,可是,在毛主席指挥的人民战争之中,蒋傅军有眼看不见,有腿走不动,就连他的快速部队也难逃快速覆灭的厄运。
他常常告诫部属兵无选锋必败,可是,毛主席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的思想更高一筹,而他往往连部队还来不及集结就被分割围歼。
他作战素以意志坚忍、行动果断著称,而在毛主席那具有钢铁般坚决性和彻底性的指挥艺术面前,他却优柔寡断,犹疑不决。
如同下棋碰上一位高明得多的对手,他从一开始就乱了方寸。陷于被动、犹豫之中,始终被对手牵着鼻子走,最后输个精光。
傅作义是一个自尊心、好胜心极强的人,否则在裙带风盛行的国民党军队里不可能以个人奋斗而身居高位。
但他又是一个正直的军人,12月初解放军围城之后,各界要求和平的呼声更加高涨,北平市政府门前几乎天天都有群众游行请愿。
和平解决北平问题、保存北平千年的文物古迹,避免百万人民的生命涂炭,已成为社会各阶层的共同愿望。
1月16日,傅作义邀请学者名流到中南海勤政殿聚会。会上,徐悲鸿先生慨然起立发言,要求他顾全大局,顺从民意,使北平免于炮火摧毁。
北平市前市长何思源奔走和平,蒋介石竟然直接下令派特务多次暗害他,甚至在他的寓所安放炸弹,致使他的女儿惨遭炸死,何思源也负了伤。
但何先生毫无惧色,第二天仍与康同璧、吕复等知名人士组成和平代表团,出城与解放军洽谈和平。
就连他的心腹大将陈长捷,天津兵败之后见到邓宝珊,仍不忘恳求他放下武器,不要与人民为敌。
人心不可背,民意不可侮啊!从这时起,人民的公意在傅作义的心里才真正占有主要的位置。他才真正战胜自己,顺从人民。
后来傅作义签署的关于和平解放北平方案的第一句话就是:为迅速缩短战争,获致人民公议的和平
傅作义的思想转变,为和平谈判扫清了障碍。
通县谈判进展顺利,双方就北平守军的改编原则和具体办法、傅作义的华北总部及部队团以上人员的安排,以及北平市的文教、卫生、行政等单位的接收办法等事项,共整理归纳成具体条款十多条。
会谈的主角,解放军方面是罗荣桓和聂荣臻,傅作义方面是邓宝珊和周北峰,解放军平津前线指挥部作战处处长苏静作记录。
在会谈中,最使邓宝珊等人钦佩的是,罗荣桓、聂荣臻等人作为战场上的胜利者,丝毫没有目空一切的神气。他们在原则问题上寸步不让,但在枝节问题上毫不拘泥。
有些问题争执不下,便将双方意见同时呈报毛主席核夺,而毛主席的复电往往是尊重邓先生意见,更使邓宝珊深受感动。他觉得,再纠缠于一些小问题已臺无意义。
最后,双方签署了北平和平解放的初步协议,并决定由邓宝珊等人同苏静一起进城,周北峰留在通县以便联系。
邓宝珊临行前,林彪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封未封口的信:请邓先生将此信交给傅先生。
邓宝珊在回北平途中抽出信来看,心中为之一凛。原来这是一封措词严厉的最后通牒。
解放军的本意是促使傅作义下最后的决心,但邓宝珊对傅的倔强性格深为了解,担心傅作义阅信后不快,反而节外生枝、攻败垂成,决定不交给傅作义。
直到2月1日《人民日报》要刊登此信,傅作义得知后追问邓宝珊,才知道这位邓大哥打了埋伏。
尽管傅作义和平决心已下,但看过信后还是勃然变色,邓宝珊笑着安慰他:现在我们总算把北平保全下来,对全国人民也有了交代,其他就不必介意了吧。
傅作义听了,脸色逐渐缓和下来。为此,《人民日报》推迟一日出版。
从这件事,傅作义争强好胜和邓宝珊不亲细务的性格可见一斑。
对北平和平解放的进程,蒋介石已无力阻挡了,只得于1月17日晚给傅作义拍来电报说:
你我相处多年,彼此知深。你现厄于形势,自有主张,我亦无可奈何。今有一事相求,请允我于派飞机到平运走13军少校以上军官和必要的武器,约需一周时间。望念多年之契好,予以协助。
傅作义拟发了遵照办理的电文,以这种方式承认了自己的和平打算。
对空运军官一事,则以王克俊的名义给解放军去电通报,由解放军炮击天坛临时机场,阻止蒋军飞机着陆,使蒋介石的企图化为泡影。
王克俊
这一举动又一次激怒了蒋介石,他密令嫡系部队制造争端。十七日晚,驻朝阳门内自来水厂的十三军一部发生兵变,北平城内枪声密集,火光冲天。
解放军担心傅作义弹压不住,发来急电:如果需要,请开放西直门,解放军派一个纵队进城,由傅将军指挥。
傅作义回电:谢谢,我完全能够控制城内治安,请林罗聂首长放心。次日陵晨,兵变被平息了。
1月22日至31日,傅作义令其华北剿总总部及所属两个兵团部、八个军部、二十五个师,共二十多万人陆续出城,接受和平改编。
为了让北平居民过好旧历年,解放军推迟了入城时间。1月31日(旧历正月初四),程子华率先头部队两个纵队进城,接管了北平城防。
至此,持续了64天的平津战役宣告胜利结束,我军歼灭与改编国民党军共五十二万余人。
2月22日上午,一架飞机在石家庄机场徐徐降落,早巳等候在机场的中共中央办公厅主任杨尚昆等人迎上前去。
从飞机上走下来的是傅作义、邓宝珊、章士钊等人,他们是专程来拜见毛主席主席的。
傅作义仍是一副士兵戎装,只是帽子上的青天白日军散早被他自己摘掉了。
此时此刻,他无法说清楚百己的心境是欣喜还是羞愧,是宽慰还是惶惑。
是的,他顺应历史潮流,做了一件对人民有益、为人民所称颂的好事,但他毕竟是战场上的败将,又说过如果失败,甘为毛主席执鞭那样狂妄大话。
何况,他帮助蒋介石打内战,手上也沾有人民的血。
这一切,人民会怎么看,共产党会怎么看,毛主席又会怎么看呢?
和平解放北平,在一般人看来是个方式问题。可是对于反动政权里的一个封疆大员来说,却是一场革命,是旧的政治生命的死亡。
即使对于共产党人,对于胜利者来说,这也是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双方你死我活地打了几年,眼睛都打红了,战场上尸骨遍地,血流成河。
现在握手言和,思想感情上是难以接受的。
有一次,邓宝珊出城,竟被城门岗哨扣留了几小时,战士们非要问他是不是反动派。邓宝珊回答:过去是反动派,现在反不动了。直到陶铸闻讯赶来才解了围。
西城区人民政府登记军统、中统特务,偏偏点名要傅作义去登记。这些过火行为刺痛了傅作义,他向解放军代表提出;请指定法院,战犯傅作义立即去投案。
虽然陶铸受中央委托,常常与傅作义推心置腹地交谈,但他郁闷的心情难以解释。
毛主席了解到傅作义的情绪,让陶铸转告他:请立即来西柏坡会见。这大大出乎傅作义的意料之外。
现在即将见到这位人民的领袖,傅作义心里忐忑不安。尽管邓宝珊再三劝慰,他仍然十分紧张,不苟言笑。
汽车驶到西柏坡村,这是蒋介石要他偷袭的地方,但是今天他不是作为占领者而来的。人们会将他看作战犯吗?
在西柏坡招待所门口,他受到周副主席的热情欢迎。早在20年前,他就结识了这位才华横溢的共产党人,十分钦佩地对人说:周恩来全身都是心眼,精明过人。
如今,这位老朋友还是那样英俊潇洒,两簇浓眉下,眼睛里闪着机智的光芒,周副主席紧握他的手,热情洋溢地说:
傅将军以人民的利益为重,和平解决了北平问题,避免了一场灾难性战争。我们欢迎你与我们合作,我们的合作是有历史根源的。抗日战争中我们合作得不是很好嘛。
傅作义感激地注视着周副主席,1937年11月他率部坚守太原,掩护主力撤退。敌人围城之前,周恩来正在太原,话别时嘱咐:
抗日战争是持久战,焦土抗战的主张是错误的,只顾一城之地之得失,也是不足为训的。能够争取时间就是胜利,能够保存有生力量就是胜利。
正是在这位共产党人远见卓识的指引下,他率部抗击敌寇后突围转移,深入敌后作战。否则他也许早已陈尸太原城了。今天,周恩来又给他指出了一条生存与进步之路。
他说:我戎马半生,除抗日战争时期外,我是罪恶累累。今后我决心要在共产党的领导下,为祖国为人民立功赎罪,以求得到人民的宽恕。
周副主席十分高兴:很好,我们欢迎傅将军这种表示!他告诉傅作义:毛主席习惯于晚上工作,白天休息,准备下午来看望他。
下午,周恩来与傅作义等人在招待所门口等候毛主席。二月里寒风凛冽,傅作义不安地说,天这么冷,真不该让毛主席上这儿来
话音刚落,就看见一辆中吉普从远处驶来。傅作义的心情又紧张起来,赶忙整理着衣帽。
汽车吱的一声停在门前,毛主席身穿皮大衣,头戴皮帽,走下车来。傅作义连忙迈步向前,敬了一个军礼,紧紧握住毛主席伸过来的手,用早已准备好的话说:我有罪!
毛主席亲切地说:谢谢你,宜生先生,你做了一件大好事,人民永远也不会忘掉你的!
接着又风趣地说:宜生,过去我们在战场见面,清清楚楚。蒋介石一辈子耍码头,最后还是你把他甩掉了,站在人民的一边。咱们那位老朋友的跟头跌得不轻啊!
旁边的人哈哈大笑,傅作义的拘谨一扫而光,一个月来积聚在心头的疑虑顿时烟消云散。
大家来到会客里坐下。毛主席指着傅作义的着装,笑道:宜生,你真不愧是布衣将军,本色不变啊!
接着扳起指头,从傅作义宋涿州一直说到绥远抗战、百灵庙大捷,桩桩件件,如数家珍。
傅作义还想表达自己请罪的心情,毛主席打断他的话说:咱们不是刚刚过了年吗?过去的阶段,从你发表声明起,等于过了年三十,今后还应当从年初一做起。
毛主席微笑着说:北平问题和平解决最好,假如说,你过去有过错的话,那么现在功过权衡,还是功大于过,也是有功人员,对你的部下来说,也是为他们做了一件大好事。
你现在住在北平很好,不久我们也要到北平工作去了。将来咱们可以更好地合作,建设我们的国家。
傅作义一听,仿佛卸下千斤重负,精神为之一振。他想起这些年来由于自己的责任,将部下领上了错路,不禁感到内疚,他问毛主席对这些人将如何安置。
我们俘虏你的干部,现在都给你放回去。毛主席一挥手。
傅作义惊愕不已:您都放回来,我怎么办?
毛主席微微一笑;你可以先接见接见他们,谈谈话,然后都送到绥远去。他们可以现身说法,帮助在绥远的董其武准备起义。宜生先生,这些人我们以后还要用哩!
这太好了,太好了!傅作义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宜生,将来全国解放了,你愿意做什么工作?毛主席亲切地问。
傅作义沉吟了一会儿,军队的工作我不能搞了。我是在黄河边长大的,抗战时又在后套搞垦田修渠,将来我还想到后套一带去搞点水利建设工作,为民众造福。
哦,你对水利工作感兴趣。修水利也不一定去后套嘛,将来你当个水利部长,那不是更能发挥作用吗?军队工作你还可以管,我看你还是很有才干的。
谈话一直进行到晚上。傅作义感到全身暖烘烘的,全然忘记了室外正是冰天雪地、朔风刺骨。谈话结束后,他与邓宝珊兴奋不已,围着火炉畅谈到天明。
从西柏坡回到北平,傅作义前后判若两人。邓宝珊高兴地说:毛主席一番话,说得傅宜生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毛主席真伟大呵!
解放后,毛主席果然没有食言,先后委任傅作义为绥远军政委员会主席、绥远军区司令员、国防委员会副主席兼国务院水利部部长等职。
傅作义临终前回顾自己一生,最后感慨:毛主席是说话算话的,我后半生跟他是跟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