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还得从二十多年前说起,那是一九九九年三月二十一日上午,铜鼓县档案馆刚开门不久,迎来了一位身穿一件蓝色中山装头戴一顶65式绿色军帽的老人。 "你好啊,老人家,"保管股的股长王爱珍热情迎上前去,"您是要查档案吗?"老人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王股长见老人有点气喘吁吁的,扶了老人一把,将一把椅子挪到老人跟前:"你先坐一下,我给您倒杯茶"。那年铜鼓县档案馆还在老县政府边的一个小山坡上,上下班得走一条一米宽30米长左右的弯曲的小路,年轻人想一口气上来都不容易,何况一个看起来有70岁的老人呢。 老人在保管股的一张办公桌边坐下后,对着王股长说:"女同志,我有个东西想交给你们,不知道对你们、对政府有没有用?" "老人家,您先喝茶"王股长倒好茶端到老人身边说,"是什么好东西呀" 老人接过茶杯,将茶杯放到办公桌上,缓缓地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手帕包,双手有些颤抖把包放在办公桌上说:"是三封信" "哦?"王股长先有点惊奇,看着老人慢慢地打开了手帕包,将三张泛黄泛黄的摊在桌子上,王股长看着那三张有毛笔字迹的纸,凭借在档案馆17年多的实际工作的经验,知道这几张纸片肯定是有年头、有来头的。 "老许,老许,快过来一下。"王爱珍提高嗓门的叫了几声。 隔壁业务股办公室的老许应声进到保管股办公室:"美女,什么好事啊?让你大呼小叫的",老许知道王股长属于那种说话小声、走路怕踩死蚂蚁的那种淑女类型的人,很少会像今天这样放开嗓门叫同事的。 "你来看看这个"王股长指着桌上老人摊开的三张有些残缺的故纸,"从书写格式上来看确实是几封书信耶。" "老人家您是哪里的啊"老许一边仔细端详着桌上的书信,一边问老人,"您能介绍一下您自己和着三封信的来历吗" "我叫林海修,生于一九二六年八月,是排埠镇(原丰田乡)南溪村农民,今年73岁了…"老许和王股长认真地听着老人的介绍。原来这三封书信是老人在1998年8月拆自己家干打垒的老房子准备建新房的时候,从老房子的一个墙缝里找到的,当时这三封信是用一张较大的毛边纸包着再用棉绳扎紧塞在墙缝深处的。 老人介绍说,林发棠是林海修老人的大伯,生于癸酉(1873)年六月二十二日,民国二十(1931)年七月,在第三次反围剿的战斗中,不慎被国民党兵抓住后,在敌人面前宁死不屈,坚决不自首不投降,被敌人残忍杀害,牺牲时58岁。林发棠当年是南坑槽(今南溪)赤卫队队长,当地几个重要哨口的放哨站岗警戒工作任务都由林发棠的赤卫队承担。 经过考证和林海修老人的介绍,这三封不同寻常的书信,是革命烈士张雄在1931年3月至7月间写给林发棠的。 张雄曾任苏维埃铜三区连队队长,后加入红十六军,在红十六军七连三排当排长,1932年3月在宜丰县作战中不幸牺牲,时年30岁。 第一封是张雄要林发棠召集群众去何家大院参加苏区民众大会,和民众商讨重要事宜。 信内容如下: 林发堂兄:是非无别 此排得接乡苏决定 明天上午早至何家开一个全体群众大会 无分男女老幼 信到时 希兄召集迅速前来赴会 通通不准请假 有最重要的事宜讨论为要 完了 努力召集 卅一 三月十六号七连三排排长张雄启 信的封面上写:送交林发堂兄查收 内详 另外两封信,虽然有些残缺不全,但从其可辨字句老看其内容相近,即张雄所在部队得到情报探知反动团防、铜城靖匪和反动周贼、游贼等有意进攻我苏区,希望林发棠所领导的赤卫队要严格加强哨口的警戒,不得玩忽职守,各哨栈24小时要有人站岗放哨,哨栈有人巡查,如果发现哨栈无人值守,将对赤卫队负责人捆送乡苏维埃政府以处理"新国民党"方式严厉裁办,进出苏区的人员必须核对口令,且口令是一日一变,两封信函的后面均附有一个礼拜内每天不同的口令暗语。 第二和第三封信函内容如下; 林发棠兄:此间来函无别 得闻反动团防和游贼数常有意进攻我们赤色范围 希兄的消浅(哨栈)要加紧严蜜(密)和注意 日夜不能放弃 如果放弃日夜消浅(哨栈) 此间查验没有 定即把负责人捆送乡苏 有一干口口 如略(若)派到不去者 报告本村机(缉)拿捆送乡苏 以作有新国民党意事裁办 切实注意为要 完了 努力负责 卅一,23 三村苏启 再者 发来口号(令)一份 希兄注意查收 一号快中 二号要路 三号推道 四号备亡 五号二死 六号次了 七号暴上 信的封面上写:速交林发堂兄收 事关重要 发堂兄鉴:函来无别 2号得闻铜城靖匪和反动周贼临死挣扎的时候 有意进攻我们赤色范围 希兄的哨线(栈)务要加紧严蜜(密)和注意 日夜不可放弃 此间查验 如果放弃有严格的执行口口口口口 再者 发来口号 …十四号灭者 注意负责 信的封面上写:速交林发堂兄收 红色落款印章:"铜三区七乡第三村苏"上有个手写的记号和缄字,不全的地方有个"要"字 推测应该还是"事关重要"四个字。 三封书信表面看似张雄写给林发棠私人信函,但从书信内容分析,这三封信件不是简单的私信来往,而是张雄代表所在连队与林发棠领导的赤卫队之间的秘密"公函",三封书信均没有专门的信封和邮票,都是把信内容折叠在里面,在折好的信的外面书写收件人,且收件人地址简单,明显是通过专门的秘密交通站交通员传递的。 三封书信里有三处盖有"铜三区七乡第三村苏"的红色落款印章,第一封关于会议通知的那封没有印章,加强哨栈警戒的那两封信的盖在书信的封面上寄件的落款处,没有署名,但在这两封信印章"铜三区"处有疑似三个竖写下来的类似"10"的暗记,还有一处是盖在主信后,发联络口令内容的"信中信"后面,还在红色印章上面用毛笔添加了"三村苏启"四个字。应该是表达口令函不单是给赤卫队的,而是要赤卫队队长林发棠转交或告知给铜三区七乡第三村村级苏维埃政府。 这个红色落款印章和"三村苏启"四个白纸黑字,充分证明了当时铜鼓县不仅在县、区、乡建立了三级苏维埃政权,苏维埃政权已经延伸到了村级。这在铜鼓党史、铜鼓地方红色苏维埃革命史料中找不到任何记录,这就给我们铜鼓革命史的研究人员提出了新的研究课题,铜鼓村级苏维埃政权是何时建立的呢?最早是哪个村第一个建立?1931年的第三区七乡第三村(南坑槽村)苏维埃政府是第一个吗?上述张雄1931年3月16日给林发棠关于召集全村群众去何家开会的的书信里,为何没有"铜三区七乡第三村苏"落款印章?信中提及"有最重要事宜讨论",这"最重要的事宜"是不是就关于成立"第三村苏维埃政府"的事情呢? 三封书信语言简洁,合计不到500个字,虽然字里行间还夹杂着几个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写的错别字,表达的内容很明了,包含的历史底蕴却很深厚,是研究铜鼓苏维埃革命历史的珍贵档案史料。 "老人家,您这三封书信很珍贵啊!"老许深情地对林海修老人说,"多谢您把他交给我们,我们档案馆一定会好好把它收藏起来," 林海修老人也有点小激动从椅子上站起来握着老许的手说:"许同志,有用就好有用就好,我今天没有送错地方,经过你们的研究看来这还真的是个宝贝呢。把我大伯留下来的东西放到你们这里保管我也放心,时间也不早了,回南溪还有近20公里地呢,我这就回去了。" 我们目送着林海修老人离开档案馆,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由衷感叹道:这是多么朴实的老人啊,要是我们在向社会各界征集档案史料工作中,遇到的民间史料所有者都像林海修老人这样慷慨无私,我们的征集工作一定好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