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女员工被侵害事件背后的破窗效应

　　亡羊补牢的效果我们今天还无法预测，它取决于阿里此次反思的彻底性和决心。
　　但一个重要的细节是，新成立的工作环境委员会的主席、集团副首席人力官蒋芳正是在＂阿里女员工被侵害＂事件后回复＂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态度的阿里高层……
　　文/路易 趋势商业评论高级研究员
　　近日，＂阿里女员工被侵害＂的话题被各大媒体、公关、各行各业充分讨论，甚至最终被中纪委发文评论称，以＂工作需要＂为名，＂强制出差＂、劝酒灌酒，发生问题后应对处置漠不关心、无动于衷，说到底都是管理权的扭曲和病态的价值观。中纪委国家监委网站那篇文章最终指出，违反法律的行为要严惩，深层次的霸凌文化、酒桌文化等潜规则问题同样要铲除。
　　投资机构也用实际行动表明了对这件事的立场。全球最大的机构投资者之一——瑞士中央银行就抛售了其在阿里巴巴的全部股份。
　　一些文章从非常细致的角度还原了整个事件的过程和细节，并做了深入解读。一些深度媒体还提出了＂这些大公司需要证明自己确实是更好的公司，而不只是赶上了时代的机遇＂等更深层次的问题。
　　阿里的问题不是一朝一夕的，只是当一个大公司发展平稳时，业绩会掩盖问题；当业绩增长也遇到瓶颈时，问题本身就暴露无遗了。
　　这篇文章我们就不过多解读事件本身，而是从一个管理学和心理学交叉的角度——破窗理论——对＂阿里女员工被侵害＂事件做一个剖析。你会明白，阿里的性骚扰/性侵害问题是如何上行下效，一步步发酵起来的。＂阿里女员工被侵害＂事件最终是一个管理学的问题，没有上级对此类问题的做法和纵容，就不会有此次事件的发生。
　　破窗效应
　　1969年，美国斯坦福大学心理学家菲利普-津巴多（Philip Zimbardo）进行了一项实验。他找来两辆一模一样的汽车，把其中一辆完好地停在加州帕洛阿尔托的中产阶级社区，而另一辆车则被摘掉车棚，打开顶棚，停在相对杂乱的纽约布朗克斯区。
　　结果，两辆车的记录设备都还没陈设好，停在纽约布朗克斯的跑车就已经出现了第一组＂破坏者＂——一家人想私吞这辆跑车。爸爸吩咐妈妈清理车厢，自己则动手拆电瓶，让儿子查看置物箱。与此同时，来来往往的不论开车或行走的路人，都停下来在这个拆除大赛中抢走车子上任何值钱的东西。更有甚者，一位路人竟然在系统地完成拆卸后，成功扒走这辆置于纽约的跑车。而位于加州帕洛阿尔托那辆没有被摘掉车棚的跑车则在整整一个星期内完好无损。来来往往经过了很多人，但人们只是路过它、开车经过它，观察它，却从来没有人破坏它。
　　以菲利普-津巴多的实验为基础，政治学家威尔逊和犯罪学家凯琳提出了有名的＂破窗效应＂理论：如果有人打坏了一幢建筑物的窗户，而这扇窗户又得不到及时维修，别人就可能受到某些示范性的纵容和诱使，而去打烂更多的窗户。时间久了，这些破窗户就会给人造成一种无序感，结果在这种公众麻木不仁的氛围中，犯罪就会滋生、猖獗。
　　阿里的＂破窗效应＂
　　回到＂阿里女员工被侵害＂事件。
　　表面看这是一起基层女员工受到领导和商户性骚扰和性侵害的事件，但之所以会出现当事人向相关负责人举报，要求公司辞退其上司而被拒，并收到令人啼笑皆非的回复＂考虑到当事人的名声，不对其上司做出开除或者停职处罚＂，以及在举报的第二天晚上，同城零售事业群总裁李永和在知悉此事后并没有主动过问和参与处理，阿里合伙人蒋芳表态＂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直到当事人举报一周后的9日凌晨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张勇才在内网宣布了阶段性处理决定，开除直接涉事的员工王成文，其所属的同城零售事业群总裁李永和以及HRG（阿里政委）徐昆辞职，阿里巴巴首席人力资源官童文红被记过……之所以发生这样一系列的延迟和漠视，背后是有其深层原因，或者说是有自上而下的文化的。
　　一起看一下历年来阿里在发生性丑闻后领导层的态度：
　　- 蒋凡与张大奕私生活事件。 2020年4月，在淘宝天猫总裁蒋凡与平台利益相关方如涵的合伙人张大奕私生活事件曝光后，阿里只是给出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处罚：取消阿里合伙人身份；记过处分；降级处分，将蒋凡的职级从M7（集团高级副总裁）降级到M6（集团副总裁）；取消上一财年度所有奖励。并且该处罚是在最早蒋凡夫人、微博用户名为＂花花董花花＂的用户在微博上公开向张大奕喊话＂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再来招惹我老公我就不客气了，老娘也不是好惹的，望自重，好自为知＂事件发生10天后才做出的。其处理速度之慢令彼时的网友做了n种猜测，其处罚之轻为比蒋凡级别低的阿里其他员工在此类事件上打开了＂破窗＂的一角。在此类高层＂破窗效应＂的影响下，阿里P7员工王成文发生性侵女下属，及纵容商家侵犯女下属的行为也不难理解了。
　　-更多阿里性丑闻事件。 据晚点的报道，阿里性丑闻事件还包括但不限于：阿里P8以1.6万月薪招聘私人助理，实为包养；MMC事业群一名P7男员工同时交往至少7位女友；一位男中层与其女上司在阿里停车场私会被保安抓包……
　　因为涉及隐私，我们难于或者不便于提及当事人的名字，但这一件件反人性、违背道德的事件多次发生在那家以＂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为使命的互联网巨头身上，以至于会被众员工见怪不怪，甚至高层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表态＂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还是难免令人唏嘘：＂破窗效应＂是如何耽误着这家互联网公司。
　　-阿里的＂破冰文化＂。 阿里的破冰文化在坊间早已不是新鲜事。在阿里巴巴的内部迎新活动上，新人往往会被迫回答各种私密的令人尴尬的问题。设计的各种活动中男女员工之间的距离之近也让人不忍用语言描述，有员工就因无法接受这种文化而当场离职。
　　据晚点报道，在2019年5月的阿里日集体婚礼上，马云在证婚时曾对102对新人说：＂工作上我们强调996，生活上我们要669，‘六天六次’，关键要‘久’。＂＂婚姻要幸福，关键靠多用‘丁丁’（钉钉），少用‘威信’（微信）＂。这一句句让人听来颇有不适的话，正出自阿里创始人之口。
　　阿里盛行的＂破冰文化＂，及顶层领导人的open态度，再次为＂阿里女员工被侵害＂事件的发生提供了破窗效应。
　　亡羊补牢是否晚矣？
　　我之前任职的一家外企，作为员工培训的一部分，员工在转正前需自学完一套网络课程，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工作中的性侵害和性骚扰＂，其用图片、动漫等形式告诉员工——特别是女员工——什么样的行为就构成性骚扰，以及当发生类似行为时，员工应该向谁维权，以什么样的方式维权。今天，联系＂阿里女员工被侵害＂事件，回想起当时的培训真的非常重要。不知道阿里是否有类似的培训，但肉眼可见的事实是：即使有，也没有被很好地执行下去，否则就不会发生那么多的漠视和延迟。
　　当然，随着事态的逐渐酝酿和推进，阿里也对＂阿里女员工被侵害＂事件越来越重视。
　　8月12日，阿里以＂内部员工公告＂的形式公布了推动反性骚扰的机制化工作进展。在强化组织保障方面、制度层面、建立常态工作机制方面做了部署。包括：在强化组织方面，成立集团工作环境委员会，并在该委员会下成立独立工作团队，负责就员工涉及性骚扰和性侵犯领域的投诉举报事项进行调查；在修订相关制度方面，修订《阿里巴巴集团商业行为准则》，完善反性骚扰、反性侵等相关内容，并针对此次阿里商户性侵阿里女员工事件做出完善与客户和合作伙伴交往的行为准则，帮助员工划清工作和社交之间的界限等规定；在建立常态工作机制方面，成立反陋习小组，对不当工作方式自查自清，包括但不限于酒桌陋习、低俗玩笑等任何在工作场合让员工感到不适等方式，无条件支持员工拒绝劝酒等行为。
　　上述内部员工公告是阿里内部对此次＂阿里女员工被侵害＂事件进行反思后做出的积极应对，想努力修补阿里的＂破窗＂。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破窗＂的修补过程也并非一日之功。亡羊补牢的效果我们今天还无法预测，它取决于阿里此次反思的彻底性和决心。
　　而一个重要的细节是，新成立的工作环境委员会的主席、集团副首席人力官蒋芳，正是在＂阿里女员工被侵害＂事件后回复＂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态度的阿里高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