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占东散文山村小景

　　山村小景
　　1、太阳很暖，懒懒地上了矮墙，照着了倚墙的妇人。妇人粉红色的衣衫像一团火烧起来，手中的针线活半掬在胸前缓缓地跳跃着。
　　妇人觉得这暖日像毛毛虫，给她一种痒痒的感觉，这感觉让她舍不得离开这矮墙，静静地伫立着，一脸恬适和安祥。
　　眼前是重叠起伏的山梁和一道连着一道的沟坳，梁上有树，枝干虬曲，幽幽地闪着绿光。那树是贯穿她一生记忆的美好图腾，俗名海红，少女时的浪漫，青年时的痴迷都在那树下编织了她甜美的记忆，海红果红得耀眼，一串串似玛瑙，映红了她儿时的小脸蛋，那时，她们总是不辞辛劳，手拿竹杆，你抢我打，不亦乐乎；青年时，爱靠着那树听山梁梁对面传来的山曲儿；对巴巴那个圪梁梁上那是一个谁/那是不是我那二小妹妹/哥哥我在圪梁梁上/妹妹你在沟/是我的二小妹妹你就招一招手……歌声婉转而粗犷，撩拨着一位姑娘情窦初开的心。终于一日，那位哥哥约她到了枝繁叶茂的树下相会，背挨着树树挨着背，两颗心扑棱棱地跳，跳出了一段姻缘……
　　突然一群雉鸡从沟坳上飞下，呱呱地滚落一串鸣叫，将妇人从绵绵思绪中惊醒。手中的针线活仍旧无声无息地跳跃着，矮墙和她的影子却被拉得老长，长长的像起伏的山梁。
　　2、天黑下来，心也便黑下来。村上停了电，享受惯了电灯泡的眼睛，顿时在如豆的油灯下变得模糊起来，还有这无聊的夜晚，往日可以在电视前度过，现在只能一家人围坐在土炕上，唠叨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了。
　　他孤身一人，住一座孤院，一间孤窑。天刚擦黑，他便急匆匆拨拉几口饭，饭后却没有去处，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炕沿上，看炉膛里跳跃的火苗。
　　半个窑洞，被跳跃着的火苗映得一明一灭，隐隐地照亮零乱的家什和墙上装贴的一幅幅美女像。火苗再次忽地扑起，将他核桃壳般的面庞和那美女像映得同样灿烂。
　　那女子美哩，美的面容，美的身材，做着各种诱人的姿势。他没有去看那美女像，那凝固的美丽，仅仅装着的是他一个遥远的梦幻。他年前之所以在集市的地摊上买了这花花绿绿的相照，是为了装饰被烟气熏黑的墙壁，他没有想过那凝固的美丽会在他的心上形成什么样的撞击，他觉得自己的心境已是死水一池。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坐着，看那一闪一跳的火苗……
　　3、门外的狗子吠起来，老人便将老伴依偎在胸前的头轻轻放在枕头上，尔后便急匆匆地下了炕，从猫眼上往外瞭。院内无人，山风吹得院门吱吱作响，惊动了狗子。老人长长叹了口气，便又返身上炕，老伴蜷缩身子，像是沉沉地睡熟了，可眼球分明突突地跳，几颗混浊的泪滴挂在她皱纹密布的腮上。
　　唉，老人又长长地叹着气。
　　半年前儿子在一次要账的路上，连人带车翻到了深沟，儿子走了，留下了他和老伴。可他依稀觉得儿子还活着，狗子吠起来，儿子的脚步声仿佛又扑沓扑沓地响在院子里。
　　像一场梦……刚才老伴自言自语说：看咱俩活成了甚样子。他也说：看咱俩活成了甚样子……
　　儿子好赌，赌成了性，将赌博当成了庄稼活儿营务。最初是打扑克，后来玩麻将，再往后便是掏宝，成了方圆几十里都有名气的赌博汉……老伴为独生子不争气，曾气咻咻地骂：早知你是这么个东西，一生下来就丢到尿盆子里淹死！儿子是死了，死在了财博上，当娘的骂归骂，死了儿子却像掏走了心头上的肉……
　　作者简介：
　　岳占东，男，山西五寨人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西文学院第四届签约作家、中国作家协会2014年定点深入生活作家、中国作家协会鲁迅文学院第22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员。著有中短篇小说集《躁动岁月》、《今夜谁陪你度过》、长篇小说《厚土在上》、长篇系列散文《西口纪事》、长篇纪实《黄河边墙》、长篇系列随笔《鲁院时光》。现为河曲县文联主席，山西省报告文学专业委员会副秘书长、忻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走西口研究会副主席。作品散见《人民日报》《文艺报》《黄河》《山西文学》《芒种》等报刊，曾获《文艺报》作品奖、全国校园文学作品奖，作品三次入围赵树理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