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唐古拉
那是1988年元月中旬,我们乘坐的汽车正行驶在藏北草原上,若蚂蚁在一只平底的惊天异型大盘中爬行,那连绵起伏,遥不可及的雪山就是盘边。人在海一般的阔野中前进,尽管沿途有迷人的风景,灿烂的阳光,但因没有充足的供氧,仍给人一种迷迷糊糊,似睡非睡,困乏倦怠的感觉。当我睁开朦胧的双眼,已是月悬中天。
司机说,前面就是唐古拉山口,右侧是动魄的悬崖。我不禁东望,那奇异的景观真叫人心跳:悬崖下深不可测,有些地段则如万丈舞裙飘然而下,连着崖下的漠漠荒洲,向东延展,消逝在夜幕深处,与荒洲相连的好像是宽阔的河流,不着边际的湖泊,我想像着湖上有摇曳的枯荷。雾霭中透露出片片黑色迷障,隐隐约约如古树、村落。再遥望远处,若浮云沧海——那儿究竟是山,是水,是闹市,是原野?我只能猜测、想像而已。
仰望一尘不染的夜空,那神采奕奕的月儿如热恋如火的男子,把满腔的青春热血化作万道银光射向深爱的大地。在如此美妙、宁静的夜晚,我渴望生命的灵动,侧耳聆听,祈盼有虫鸣、鸡叫、犬吠;仔细观察,但愿汽车的声响能惊动飞禽走兽,透出生命的气息,然而,万籁无声,汽车弄出的声响不过如小鱼儿游过留下的一丝波纹,马上就归于平静,大地依然沉睡不醒,只有那激情的明月照亮着雄奇的雪山,茫茫草原,傲然悬崖,彰显大地的壮丽多姿,也照出青藏高原"舍我其谁"之傲态和不可冒犯的王者气势。
难怪苏东坡摇首"高处不胜寒",李白难耐"对影成三人",诗惊全唐的张若虚也只能低吟"春江花月夜",未敢登此颂美月。而有幸登高至此的我却因不能相邀诗人共赏天下绝色而生出孤芳独赏的惆怅。
当我西望那巍巍雪山,无涯的草原,脑际竟突现出天崩地裂的场面。仿佛从那万座雄峰、千里草原汇聚而来的洪水,铺天盖地,向着而今的万丈悬崖咆哮而来,推山掘地,乱造江湖,吞没万里村庄,颠覆生命之舟,脆弱的生命面对自然狂魔,谁敢叫不!这时,我知道,那崖下不是芳草凄凄的绿洲,也没有湖泊、河流,那是大自然发怒的传世杰作,那是月辉与夜霭交融,心灵与山川相触的梦幻曲。千百年来,人们对这片天上胜境只能梦游神绕,不能触摸长驻,留下的只是敬畏和叹息。
我在历史的长河中徜徉,汽车的啸叫打乱了我的脚步,遥望唐古拉山口,一条灯的长龙蜿蜒而下,那是一支满载货物的援藏车队。冷漠的高原,顿现勃勃生机。
也让我想起了松赞干布的使者凭借超人的胆略和智慧迎来大唐公主入藏。他们也是翻越唐古拉山口进入藏北草原的,当他们遇到如此良宵美景,定会在此张扬成功的喜悦。
广阔的草原可以撑起万顶帐篷,容纳千军万马。藏胞兴来狂歌舞,骏马奔驰男儿威,灯若繁星月儿美,青稞酒,酥油茶,欢闹之夜谁不醉!高贵的大唐公主会在这热情奔放的海洋中感知西藏人的深情厚意。啊!西藏真美,但故土难离,这儿可以东北望长安,脚下无数山,这多情之地会叫多情公主洒尽思乡泪。
我们继续向与月相依的唐古拉山口进发,望见了兵站的红旗,回首那月下的西藏高原,不觉吟出了"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的诗句,读出了古今援藏人的豪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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