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这项边缘运动，有一群留守儿童在努力
棒球，一项被西方国家标榜为＂精英教育＂的运动，在今天中国竞技体育中常被冠之以＂小众＂标签。
2008年北京奥运会上，中国棒球队迎来了奥运史上第一场胜利。打出第一棒的国家队代表，也是创造最终制胜棒惊喜的球手，叫孙岭峰。
08年之后，中国棒球体坛混沌飘起，胜利穿行云中，踪影难寻。
《棒！少年》剧照
《棒！少年》是部纪录片，当年球场肆意奔跑的挥棒小子现在成了中年大叔，带着一群10岁上下的小孩儿，挤在北京六环外的拆迁楼里发愁：场地怎么找？房子多久拆？水电欠多少？
精英、贵族，上流，属于棒球的描述与他们无关。他们是一群被命运抛弃的留守儿童。从来不是贵族，也活在与上流截然不同的世界。
1
少年,野蛮生长
对于这些孩子而言，命运的道路从来不由己。他们带着像被水泵抽干一切的人生，出现在凋敝的村庄。
纪录片《棒！少年》用胶片底色，撕开了这长久被忽视的胶带。创口之下，血痂斑驳。
不过，苦难的呈现从来不是只有流泪一种方式。
在第14届FIRST青年电影展上，此片收获最长的掌声致敬，又在上映两天后豆瓣评分冲向8.7。
这一切皆因作品完成得太好太流畅。
纪录片，做到了和剧情片一般丝滑的剪辑叙事。底层故事，却在孩童的天真诉说中让人悲喜交替。
核心主人公马虎，爱唱歌，爱打架，张嘴是含糊不清的宁夏话，听上去拗口，跟他脾气一样生硬。
＂我其实比你们猛多少倍呢！能得很。＂拽拽的小孩，学着古惑仔咋咋唬唬地放狠话，配上富有节奏的音乐，在灰蒙蒙的砖墙下跳起快手上学来的的土味舞蹈，然后又在不经意的时刻吼出一嗓子酒干倘卖无，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
《棒！少年》剧照
白天打架，到了黑夜还要变成胆小鬼哭着说自己害怕一个人睡，你会在这个中二小孩营造的欢乐氛围中哈哈大笑。
同时也会跟着这群打赢日本，代表亚太地区出征的小孩们一起满怀期待。
《棒！少年》剧照
冬天的寒夜里，凌晨醒来训练的他们瑟缩着，呼出的热哈气与冰冷的气体相互震荡，破旧的集体宿舍里，筑梦过程颠簸抖动，但少年热血坚硬难摧。
他们斗志昂扬奔赴美国时候的难掩激动，让人不由自主一起咧开嘴巴欢呼。
《棒！少年》剧照
先要笑，而后才感受一份苦涩的深重，如同品摩卡一样回味，这是导演的手段，也是苦难的力量。
2
命运,破碎不堪
飞机过太平洋，高空下是激荡的浊流，而他们是无根的泡沫。
一群从小营养跟不上的留守儿童，一场国内属于边缘产业的棒球赛事，一次精英全面碾压下实力悬殊的恶战交锋。
《棒！少年》剧照
比赛没有逆风翻盘。成长的经历中，少年们迎来又一次被抛弃，这一次，是被胜利抛弃。
另一个主人公小双在镜头里哭得难以自抑。站在一旁无措的马虎用以后继续加油安慰他。
＂我们没有机会了。＂小双撕心裂肺回应。
《棒！少年》剧照
他要升初中了，他训练年龄到了，再打不出成绩，他要怎么办？
这不是小双一个人的问题，是这群少年终将要面临的共同问题。马虎或者其他小孩不理解，他们或许还没有心智成熟到去思考未来，但这一天，必然到来。
到此你会明白，欢笑是一种残忍，当人们笑着揭开边缘人物的伤口时，比赛输赢只是众多血痂中的一块。
《棒！少年》，讲的不是一群少年打棒球的故事，讲的是一群打棒球少年的故事。
《棒！少年》剧照
看见童真，也要看得到背后深刻的社会问题。
家庭暴力、亲情缺失，破败的村庄、贫穷的小孩。
一群社会底层的边缘人物，被孙岭峰从中国广袤的乡村山野间挑选聚集，他们在棒球训练场上使得出多大的精力，在此之前就吃过多大的苦。
＂大家好，我叫马虎，来自十字路口。走丢了，然后就被棒球爱心基地捡到了。＂最滑稽的表情配上最残酷的悲情。
马虎，三岁的时候母亲弃他而去，在饥饿和捡破烂衣服中长大。
《棒！少年》剧照
纪录片中间马虎因为不服从管教被送回宁夏老家。贫瘠的黄土墙下，马虎被奶奶摸着脑袋泪流满面地劝说＂要听话，要争气，这么好的机会……＂。
问他真的热爱棒球吗，马虎答不上来。但是呆在基地，＂每天都有肉吃＂。
问他长大后要做什么，马虎也答不上来。但有个念头是确定的，＂长大了要找妈妈。＂
他在初入基地的陌生感包围下，在无知无畏的少年时代，穿着这辈子第一次穿上的棒球服，漂亮，整洁，崭新，走在北京城郊废弃工厂交错林立的水泥路上，用那一口含糊不清的宁夏话唱：
＂妈妈呀妈妈，我想你……＂他唱，＂你走后的天空一直下着雨……＂
一个在妈妈带领下看电影的小孩，被马虎这怪异的歌声逗笑，他用脆生生的语言说：＂他唱的好好笑哦。＂
镜头内的画面与镜头外的现实相撞交融，彷佛两个世界交织纠缠却终究难以弥合，调制出令人唏嘘不已的伤感。
如果说马虎带给人的伤感是在滑稽与疯癫中衬托诞生的，那么小双的伤感就是最明晃晃的快刀，闪着银光落向砧板，鲜血四溅又触目惊心。
《棒！少年》剧照
父亲从小去世，母亲选择遗弃。一对双胞胎兄弟生下就要被送人，荒诞的是因为自己太瘦弱，所以只带走了哥哥，本来迎接小双的是被就地埋掉，幸而大伯一时心软抚养长大。
小双不爱说话，情感细腻，刻苦训练却伤了胳膊，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大伯突然患了胃癌，他还常常一个人偷跑回老家，想找政府讨回自己的孤儿救助金。
但妈妈抛弃他失踪多年，又拿不出死亡证明，从而无法认定孤儿身份……这一系列的苦难太过沉重，以至于抑郁症缠上小双。
影片的结尾是在美国比赛失败后，小双返回了河北老家。
他脱了棒球服，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在炉灶旁生火做饭，恍惚得让人认不出是那个打出本垒打的最佳投手。
《棒！少年》剧照
他要放弃棒球。放弃这项精致、漂亮的运动。
教练跑到农村开导小双，在扁塑料瓶子和废品堆积的砖瓦房前，小双躲着不见。大伯生病，他不想再离开。
小双跑到后山坡那颗好几人环抱粗的大树前，许愿似的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站在树下拼命挥手喊了句＂你不能不管我呀＂。
蒙上黄土的农村山野间，白色的塑料袋摇曳飞上天，彷佛那天他们坐上飞机去美国一样冲向高空。
《棒！少年》剧照
白色塑料袋掠过荒凉杂乱的山坡，而他们是无根的野草。
3
破局，曙光何处？
这是纪录片，所以让人揪心。影片看完无数人上网询问小双最后的选择。
苦命的孩子真要放弃棒球吗？抑郁症得到改善了吗？后来马虎变乖了吗？基地拆迁以后在哪训练……还有：这群孩子，以后的出路在哪？
《棒！少年》剧照
这个问题，也曾回荡在2017年的凉山深处。
那年冬天，凉山还没下雪，一段视频在网上传播，两个孩子光着膀子在铁笼子里格斗，网格外是拿着手机拍照围观的成年人。
这个问题，也曾回荡在十年前的河南农村。
走进武校，空旷的场地上列队似地站着一排排少年，手里挥舞着一根长长的棍棒，在哨响后甩起又落下，带起一阵透骨冷冽的西风。
教育改变命运，什么样的教育改变命运，这群边缘底层的少年们需要什么样的教育，来改变早已写满伤痕的命运？
海子的诗彷佛是这群孩子的命运写照：＂大风从东吹到西，从北刮到南，无视黑夜和黎明，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们在最好的少年时代摸黑前行，彷佛逃不开颠沛流离的破碎命运。对那些还未看到曙光的贫穷者而言，这是一个没有终极答案的主题。
因为这个时代的贫穷不是谁和谁，而是看不见的人群。
回答这群孩子以后的出路在哪？答案或许还是教育。
《棒！少年》剧照
武校的教育，格斗俱乐部的教育，又或者是棒球基地的教育，都是一种尝试，一种边缘化的尝试。
在这些边缘运动中，看到底层边缘的小孩在努力。这种被贫穷带来的撕扯感或许也在一群人的努力中慢慢弥合。
棒球是不是他们的梦想似乎不再重要，接受教育，敢于叫板写满伤痕的命运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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