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营未打下U

　　一支部队打了胜仗，首长盛装出席、迎接部队凯旋、召开庆功会，这都无可厚非。然而在空军历史上，有这样一件事。地导一营战斗失利，还是地导部队首次败仗。空军副司令成钧特意换上了笔挺的将军制服，迎接部队归来。可谓是意味深长、用意深远。
　　都说我军是从胜利走向胜利，然而这从胜利到胜利的过程中，必然存在着失败。胜利的部队也必须经历过失败。这样的形式，这样的首长，这样的部队，必然能打胜仗。
　　1964年，一营＂8·9＂战斗失利，是地空导弹部队自组建以来的第一次败仗。和平年代无小仗。空军司令员刘亚楼听到战报后，大动了肝火。
　　一、一个营打了一次败仗，为什么引起司令员如此强烈的反应？
　　原因有三：第一，这一仗是出在一营，与二营的反差实在是太大了。二营打了四仗，四战皆捷，一营是最先从全空军抽调人员组建的一个营，怎么头一仗就打成这个样子？二营用的兵器是老旧兵器，连打了三仗都没有出毛病，你一营用的是人家二营曾经用过的新兵器，为什么第一仗就故障了？而且早不故障，晚不故障，偏偏将导弹发射出去了之后才故障。兵器掉了高压，你为什么叫它掉？人家二营怎么打了四仗都没掉过，你怎么第一仗就掉了。二营给我汇报，他们打仗时专门安排一个技师按住高压按钮，防止掉高压，你们为什么不采取这个措施？这不是明摆着维护检查不认真，工作作风马虎吗？第二，一营这次失利，也太不是时候了：当天，北京的天安门广场上，正在举行两百万人的集会示威游行，毛主席正在天安门城楼上与人民群众一起支援越南人民的正义斗争。如果空军把这架U-2飞机给打了下来，全国将一片沸腾，就会极大地扬我国威军威，大长中国人民的志气，给美帝国主义一个响亮的耳光，空军的脸上也会大放光彩。一架飞机能顶几架的效果。这么一个露脸的好机会，你不但没露了脸，反而给空军的脸上抹了黑，怎叫我刘亚楼不动怒。第三，7月23日，毛主席在人民大会堂接见二营时，还问怎么光叫二营打，不叫那两个营打，是不是有偏爱。我刘亚楼说没有偏爱，主要是一营没碰上战机。毛主席说了还不到一个月，给了你一营一个打仗的机会，你就把仗给打败了。连周总理听到战斗报告后，都连连说：太可惜了！太可惜了！你叫我怎么向毛主席、周总理和中央军委交代？！
　　刘亚楼和成钧都是带兵打仗的将领，他们深知兵器准备没搞好，打了败仗，绝不是无缘无故的，这是一个部队政治思想、战备训练、作风纪律的综合反映。
　　为了彻底查明战斗失利的真正原因，查明部队存在的问题，接受教训，提高战斗力，空军迅速派出工作组，帮助独立第四师对一营进行检查整顿。
　　这回可是下了猛药。
　　先是师在宁明指挥所召开了师党委扩大会，空军工作组和一、二营的营长、政委参加了会议。
　　为了不影响白天作战，会议安排在夜间进行，营长、政委们吃过了晚饭坐车去开会，第二天早晨吃了早饭再返回阵地准备打仗。因为师临时受广州军区空军指挥，广州军区空军的副司令员林虎也参加了会议。
　　在师党委扩大会议上，对战斗失利的原因也是众说纷纭，认识不统一。 有的认为可能是一部发射架配置得靠收发车太近了，发射导弹时震动过大，把收发车的高压给震掉了。但仅是一种分析，一种可能，也不能模拟试验。有的认为兵器刚从干旱的内蒙古，一下子就进入高温、潮湿多雨的南方，环境不适应，元器件性能变化，引起跳高压。也有的认为，技师检查准备兵器不认真，或缺乏经验，有隐患没有发现。还有一种意见是认为收发车上又多安装了一个照射天线，增加了收发车发射机的负载，元器件承受不住增加的负载而跳了高压。
　　在众多的与会人员中，广空的副司令员林虎对二营营长何方最熟悉，因为何方曾在广空雷达团工作过。会议休会期间，林虎把何方叫到他住的房间里问何方，是不是因为发射架靠收发车太近受震的缘故？何方说：这事难说，二营在漳州打仗时，有一部发射架靠收发车比一营这次战斗还近，也没发生这种故障。何方的这个举例，基本上就把这种意见否了。
　　空军工作组中的一位处长虽不懂技术，却坚持认为是安装了照射天线，增加了收发车的负载所致。 他的看法报到了空军的领导，领导立刻下令将其拆掉，一下子就把照射天线打入了冷宫。
　　师党委扩大会后，空军和师的联合工作组进入了一营。
　　天天不停地开会检查、检讨，从上到下，一个不落地层层过关，检讨材料写了一遍又一遍，在广西就地检查整顿了四十多天，还未结束。
　　二、空军副司令特意穿上端庄挺直的将军制服，站在杨村机场的大门口，迎接一营的归来
　　国庆十五周年到了，为保卫北京，欢度国庆佳节，一营奉命撤出广西，进驻北京东南方向的杨村机场，执行保卫国庆节的战备任务。
　　一营营长汪林因为没有打好仗，几次检讨也都没有过关，一路上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再加上几个昼夜的长途行军，弄得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只好戴着墨镜度日。空军副司令员成钧对汪林和一营一向都很关心，为了减轻汪林的压力，鼓励汪林在败仗面前不气馁，特意穿上端庄挺直的将军制服，站在杨村机场的大门口，迎接一营的归来。
　　汪林万万没有想到他的老首长会来迎接一个打了败仗的部队。 当他坐着吉普车刚要进入杨村机场的大门时，抬头一看老首长成钧站在那里，立即停下车子，跑步上前，边跑边摘下墨镜，向成钧敬了个礼。
　　成钧一眼便看出了汪林戴墨镜的用意，握着汪林的手说：＂眼睛不好，快把墨镜戴上。＂
　　汪林见了成钧，感到有点儿无地自容，百感交集，激动得泪流满面。
　　成钧宽慰汪林说：＂兵可挫而气不可挫，气可挫而志不可挫。这次没打好，认真接受教训，下次打好就是了。＂成钧的话给了汪林以巨大的安慰和鼓励。
　　一营进驻杨村机场，做好了战斗准备。一边执行国庆战备任务，一边还在工作组的领导下，继续着在广西还没有搞完地检讨整顿。
　　10月16日15时，我国成功地爆炸了第一颗原子弹。
　　10月17日12时，还在检讨整顿中的一营接到了上级的命令，命令中说：＂解除地空导弹第一营保卫首都的战备任务，撤出杨村阵地，执行新的战斗任务。18时开出阵地到杨村的火车站装载，部队去向与营长、政委面谈。＂
　　汪林和李奎屈指一算，只有6个小时的时间。要在短短的6个小时之内，把部队从战斗状态转入行军状态直至铁路装载，有许许多多的具体工作要计划、安排。
　　虽然一营已是经过了多次机动作战锻炼的部队，撤、走、进、打的准备工作也比较充分。然而这样紧急的情况，对一营来说还是第一次，困难确实不小。命令如山，是不能更改的，尤其是一营此时的处境，更不能说半个不字。
　　接到命令后，营长汪林和政委李奎俩人一商量，紧急召开了连以上干部会议。传达命令，部署行动计划，进行政治动员。
　　全营经过紧张的战斗操作，按时撤出了阵地，到达杨村火车站。
　　在火车站上，上级派来的人向营长和政委传达了赴内蒙古包头地区，执行打击U-2高空侦察机对包头侦察的任务。
　　这是一营在一年之内，第二次机动到内蒙古包头地区设伏歼灭U-2飞机。第一次从3月末到7月中旬，呆了近五个月的时间。离开包头地区才刚刚三个月，如今又要回到那里去了。一营之所以又重新回到包头地区，是因为这处阵地是空军副司令员成钧特别看好的一个阵地，他坚信U-2飞机早晚会来的。 这也是成钧对刚打了败仗的一营的厚爱，总想着给一营创造一个战机，让他们打个翻身仗。
　　这次一营设伏的阵地，选择在土默特旗萨拉齐镇的二十四顷地。所以叫二十四顷地，是因为这里有一座很大的天主教堂，住着一个老神父，两个老修女，据说教堂原有地产二十四顷，地名由此而得。
　　＂8·9＂战斗失利，直接原因是兵器跳了高压，而根本原因是专业技师维护作风粗，对兵器检查不认真。进入内蒙古后，他们发动群众，开展思想教育，对兵器维护作风和技术保障制度方面存在的问题，进行整顿和彻底检查。思想认识上去了，标准高了，问题也就看出来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制导雷达就排除了54起故障，检查出了21起故障隐患，把兵器保障提高到了新的高度。
　　三、全营就在这大青山脚下，又严阵以待地等待着U-2飞机对我核设施重地包头地区的入窜侦察
　　1964年10月，地导一营接到命令，前往内蒙古驻防。
　　两个多月过去了。在这两个多月里，U-2飞机利用暗夜对兰州地区侦察了两次，惟独没有到包头地区来。
　　此时的内蒙古，已进入了隆冬季节，塞北的原野上，大地被厚厚的一层积雪覆盖着，白茫茫一片。从大青山群峰中刮过来的料峭寒风，与大地上的积雪做起了游戏，狂风把积雪卷了起来，抛向了天空，腾起了一团团白色的漩涡，如同＂天女散花＂。
　　全营驻在几十顶为寒区部队特制的棉帐篷里，帐篷是以连为单位布局搭成的，一个连队围在一起，因帐篷上盖着一层积雪，从空中鸟瞰，就像是一朵朵盛开的白色腊梅。
　　帐篷内生着火炉，烧的煤炭是从白云鄂博拉来的特供的无烟煤。火炉的温热，烘烤着帐篷顶上的积雪，积雪慢慢地融化，顺着帐篷顶上的坡度一滴一滴地往下流淌，又被帐篷外面冰冷的世界凝结成冰凌，冰凌越积越长，像是一根根细长的琉璃棒棒，密密麻麻地挂在了帐篷顶沿的四周，装饰着这单调的绿色帐篷，成了这冰冷世界的一景。忽的一阵狂风刮过，细长的冰棒被风折断，流滚在帐篷的四周。夜间起来方便的战士，一不小心，一脚踩到了跌落在地的冰棒上，就是一个着着实实的屁股墩儿。
　　帐篷虽说是防寒的，却四面透风，尤其是进出帐篷的门口，虽有门帘挡着，仍被风吹得啪啪作响，风裹着雪花透过帐篷的门帘和缝隙，卷进了帐篷，也卷进了战士们的被窝里。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防御办法，就是用被子把头蒙起来。因为天太冷，火炉的温度远远不够，战士们晚上睡觉时只好把棉衣、皮大衣都盖在身上，头戴着大皮帽子睡觉，还冻得难以入睡。
　　早晨起来，各个战士的眉毛被呼出的哈气凝结成白霜，年轻小伙子变成了白眉毛老头儿。行军床下洗脸盆里放的毛巾，冻得邦邦硬，牙膏也挤不出来。只好临时将脸盆放在火炉旁烘烤化了再用。也许有人会问，这个办法太笨了，睡觉的时候把脸盆靠在火炉旁边不就冻不了了吗？不行，一顶小帐篷要睡七八个战士，这七八张行军床一放，就剩下一条狭窄的走道了，这条狭窄的通道，还得留着夜间发生敌情时跑警报做战斗准备用。如果火炉旁边放置了脸盆，战士们在睡梦中跑警报，就会被脸盆绊倒、摔伤。
　　两个月来，一营官兵们就是在这种恶劣的气候环境和野外简陋的居住条件下坚持着，他们坚信上级说的，U-2飞机一定会来，人人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千万不要麻痹。时刻做好准备，打下敌机，以雪＂8·9＂战斗失利之耻。
　　空军副司令员成钧对一营战斗失利的检查、检讨、整顿情况很关心。 他知道，部队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整顿检查，很需要领导给予鼓励，把精神振作起来。部队到达内蒙古整顿基本告一段落后，成钧也从北京来到一营视察，给全营官兵讲了一次鼓励的话。鼓励一营不要灰心丧气；要挺直了腰杆。胜败乃兵家常事，关键的是要找出战斗失利的原因，接受教训，认真加以解决。
　　成钧说：＂我们现在有三怕，一怕有问题不讲；二怕认为是小事不在乎；三怕找出了原因不认真地下工夫研究解决。只要能找到真正原因，做到四个过硬(思想过硬、兵器保障过硬、战斗操作过硬、指挥过硬)，就一定会打胜仗。＂成钧的这番话对全营鼓励很大。
　　11月26日夜U-2飞机入侵兰州时，二营遭受角度欺骗回答式干扰，战斗失利。独立第四师在兰州召开了＂上中堡战斗检讨会＂。一营营长汪林从包头带上有关人员参加了会议。在这次会议上，他虽然又为＂8·9＂战斗的失利挨了成钧一顿批评，但还是从会议上学到了不少东西。
　　他带领着制导雷达连连长刘显威、引导技师和二个操纵手，找到二营的同行，刨根问底地把干扰的特点、波形都一一搞清楚，获益匪浅。尤其重要的是经过专家们的讲解，他弄清楚了因＂8·9＂战斗失利而拆掉的照射天线，是目前反回路干扰的有效手段时，他再次要求将照射天线再先给他们营安装上。这个请求得到了成钧副司令员的批准。
　　一营不愧是一支优秀军人的集合体，他们在经过了长达一百零七个日日夜夜检查整顿之后，没有被沉重的思想包袱压垮。 他们重新振作起来了，营党委书记李奎代表党委向全营提出响当当的口号——＂振作精神，接受教训，精心准备，万无一失，打一架赎罪，打两架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