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顿·塔兰特（Brenton Tarrant）把车停在努尔清真寺旁，他走出车门，从后备箱里取出一把半自动武器，然后走进寺里。一个房间，又一个房间，塔兰特向寺内的祈祷者们无差别射击。他头戴的摄像头记录了这一切，并实时地在他个人的Facebook上视频直播。 直播记录的第一次枪击事件造成了42人死亡，紧随其后的第二次枪击事件造成了8人死亡。警方的通报消息很快随着媒体和社交网络的扩散传遍全球。新西兰总理杰辛达·阿德恩（Jacinda Ardern）说，这是新西兰史上最黑暗的一天。 跨过太平洋，北美的很多人早上一睁眼就听说了这起可怕的屠杀事件。他们习惯性地去社交网络上搜索相关的消息，却没准备好面对已经在网络上疯狂传播了一整夜的血腥视频。 《大西洋月刊》的记者Ian Bogost在跟踪事件时不慎在推特上看到了这段视频。「我不是有意看的，在我的推特搜索结果里它自动播放了，我连躲开视线都来不及。我希望我从没看过它，但推特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它硬生生地把视频摆在了我的面前。」Bogost在文章中写道，「互联网就是一个潘多拉魔盒，可它压根就没有盖子。」 一场预谋 匿名论坛8chan是反穆斯林和反犹的右翼极端主义者活跃的论坛，它自称是「互联网最阴暗的角落」。在这里，右翼极端主义者们可以随意发布图片视频，匿名讨论。 枪击案发生的几天前，布兰顿·塔兰特在8chan上发布了武器照片，他上个月创建的@brentontarrant的推特账户也充斥着武器的照片，以及有关白人生育率下降、各国右翼极端份子和非法移民涉及犯罪的文章。塔兰特在8chan、推特和Facebook个人主页上附上了一条「宣言」的下载链接，在枪击的两天之前，他在不同的平台上发布了大约60条相同的链接。 在这份长达74页、主题为The Great Replacement（伟大的替代者）的宣言中，塔兰特指责移民是导致大洋洲和其他地方白人流离失所的真正原因，公然宣称自己发起袭击的动机是为了阻止白人种族灭绝，并以此来呼吁人们关注白人儿童的未来。 新西兰当地时间下午1：30，布兰顿·塔兰特匿名预告，称自己即将发起攻击。在这条帖子里，链接了74页的宣言，以及他的Facebook主页。塔兰特称，他将在Facebook直播袭击的全过程。下午1：40左右，塔兰特戴着GoPro头戴式摄像机，以第一视角开始了在Facebook的直播。袭击结束后，他冷冰冰地说道：「甚至没有时间瞄准，目标太多了。」 一段17分钟的枪击视频像病毒一样在Facebook、Youtube、Twitter和Reddit等社交媒体平台传播开来。 「记得，哥们儿，关注PewDiePie」布兰顿·塔兰特在直播开头说道。PewDiePie是如今YouTube上人气最高的网红，但他同时有着一段反犹太言论的黑历史。这位在YouTube和Twitter上分别有着8900万和1700万粉丝的网红，随即在Twitter上做出了回应，「从这个人嘴里听到我的名字，我感到非常厌恶。」 PewDiePie的推特回应|推特截图 无端被cue的PewDiePie的回应也许并不重要。正如The Verge评论道，这起枪击事件从一开始就被设计成一场利用社交媒体来「助势」的线上传播。 线上的余波 图片和视频的扩散几乎是瞬间的。「新西兰大屠杀在8chan上宣布，在Facebook上直播，在YouTube上转发，在Reddit上实时评论。」华盛顿邮报记者Drew Harwell总结道，「不过，在全世界都看到之后，科技公司才做出了反应。」 的确，当多家媒体在报道枪击案件之余，已经在谴责科技公司没有及时捕捉并且阻止相关内容的传播。 「直播开始后不久，新西兰警方提醒我们注意Facebook上有一段视频，我们已经删除了嫌疑人的Facebook账户和视频。」Facebook驻新西兰代表米亚·加里克（Mia Garlick）说，「我们也将删除对案件和嫌疑人的任何点赞和支持的帖子。」 在被警方「提醒」后，其他社交平台也纷纷做出反应。Reddit在一份声明中称，正在删除「包含视频流或宣言链接的内容」。周五Reddit禁止了版名为gore和watchpeopledie的两个右翼极端主义论坛转发视频。在被「勒令」删除之前，视频在这些论坛上被反复上传，论坛的主持人却辩护称，这些视频应该在线上进行传播，因为视频提供了「未经过滤的事实」。案件发生之时，watchpeopledie这个有着七年历史的论坛板块已经有了30多万订阅用户。 在嫌疑人被逮捕几个小时后，用户仍然在YouTube上活跃着。搜索NewZealand等关键词时，很容易找到大量长时段且未经审查的视频。即便YouTube表示，「正在警惕地移除任何暴力镜头。」为了传播暴力视频，一些用户将原始视频做成第一人称视角的视频游戏，添加了开枪声音特效，或者快节奏的背景音乐。剪辑好的视频在YouTube上迅速传开，上传的速度超过审查者删除的速度。 周日，Facebook Newsroom发推特称，在悲剧发生的24小时之内，Facebook撤除了150万视频，其中120万视频是在上传期间被阻止的。据TechCrunch报道，更多人希望Facebook能提供在平台做出反应之前，视频或者图片被转发、评论、和点赞的数据，让公众更好地了解这件事的影响范围。 极端主义者的「狂欢」 但是在一些「互联网最阴暗的角落」，这场极端主义者的「狂欢」仍在继续。 在8chan论坛上，标题为Hero Tarrant（英雄塔兰特）和Brenton Tarrant Files（布兰登·塔兰特文件）的帖子下，匿名用户发表了更加「骇人」的讨论，塔兰特是否很好地利用了头戴式摄像机，未来的「表演者」能否对视频质量加以改进。更有用户称，一名试图反抗的参拜者差一点破坏了塔兰特的KDR（杀戮/死亡比例）。「拿走视频，复制，重新发布和分享（Take this，copy it，repost it and share it）。」一名匿名用户说道。视频在4Chan和Gab网站上依然在广泛传播着。 2017年，就曾有罪犯通过Facebook直播杀人，事件一度成为当年Facebook最大的负面消息之一，逼得扎克伯格在F8大会上正面回应。时至今日，Facebook仍然在被新西兰总理问责：「枪手为什么能用Facebook直播？」 加里克回应称，「Facebook正在利用技术+人工的方式昼夜不停地删除违规内容。」但是就像多家媒体称，用户对内容的编辑和搬运速度，远远超过了平台本身的反应速度。 据华盛顿邮报称，当一则枪击视频上传至YouTube上，审查团队会创建一个标记副本，这样标记副本列成一个自动的黑名单，以备同样的枪击视频被上传。最开始，这项算法技术用来打击儿童色情内容的传播。但这样的算法也存在局限，上传视频的人只要做出微小的「改变」就能避开这些规则，比如添加水印、改变音乐和视频大小、速度，上传到YouTube的相关视频大都存在这样的改动。 即使Facebook和YouTube都在扩充人工审查团队，来弥补算法的缺陷，但是在这件枪杀案的反应上，社交媒体依然没有达到公众心中的预期。 「让我们开始这个派对吧」，塔兰特在镜头下说道。观看直播的极端主义者「欢呼」着，他们早就存好了直播视频的种子，摩拳擦掌，计划在各个平台上发布视频的副本和充满仇恨言论的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