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们与疯子

　　一
　　岔河村，坐落几百户人家，四面不环山，但常有绿水围绕而流，有石桥围绕而转，有万物围绕而生。
　　所有人都说它是风水宝地，但缺乏一点灵动的气息。
　　我明白，这灵动的气息是指人的活动，而人又犹指＂小孩＂。也就是说，村里缺乏孩子们活泼的欢笑声。这不，为了村子的美丽建设，我和几个大孩子成天在村里疯跑、乱跳、大叫。这下，整个村子都充满了＂灵动的气息＂。
　　 　　　但总有人，不喜欢窗外老是传来杂乱的噪声。时间一久，就开始拿着扫把，苍蝇拍，拉着长长的脸，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杀出门来，大声的赶走我们。我们被大人凶暴的语气吓跑了。
　　 　　村子里暂时陷入一片寂静。但这片寂静，很快就在一个星期后，被我们不屈的灵魂打破了。＂呦呦，切克闹，呦……＂我们大声的在之前那些赶我们走的大人门前，窗下，唱着这灵动的歌曲。还挺爽。尽管中途会遇到臭骂，追打。
　　 　　　但我们还是不屈不挠的坚持了几个月。直至冬季来临，这场＂战争＂才渐渐平息。
　　 二
　　雪突然下了从九天之上，携带着冰雪女神圣洁寒冷的气息，悄悄的，在岔河村上空轻轻飞舞，而后缓缓飘落。
　　＂良哥，这鬼天什么的太，太冷了。全，全身发抖着呢。＂身边一哥们红着鼻子，抖着冻僵的脸说道。＂行了。谁，谁不冷。这样，我明天带你去个秘密基地，烤火去。＂我激动的说道。＂啥，啥咪咪基地﹖＂哥们大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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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口中的那个咪咪基地，就在村外一处树林密布的石桥下。桥下有清河，河左有岸边。岸上，正是一个理想的能烤火，能玩耍的秘密基地。
　　三
　　＂跑啊，快跑，妈的，这疯子还用石头砸了……＂大喊的正是我们这群孩子当中最大的一位。其实，他还没开始说时，我们就已经撒开脚丫子狂奔了。
　　幸亏是林子，否则还真跑不开，躲不掉，然后挂掉。
　　＂停，停，没人了，赶紧歇，歇会儿。＂我们往后一看，好像还真没人追来。就慢慢的放缓脚步，不停地拍着胸口，呼出一阵＂胆气＂。许久，都对刚刚惊魂的一幕，回不过神来。
　　原本事情跟我刚开始预料的一样﹕几个哥们穿着厚厚的棉袄，衣服里塞了一堆红薯，土豆……火也已经点好了，食物也开始烤了。正当哥们问我什么时候发现这块＂宝地＂时。突然就冲出一个样貌吓人的疯子。
　　 一切，就从他冲出来那一刻而改变。
　　 他大叫着朝我们点火的地方冲过来，我们吓的直往后退去。只见那个疯子一跑到火堆那，就使劲的灭火。用破布打，用脚踩，几下子就把火柴踢散，踩灭。一个又一个红薯，土豆滚到了地上。＂你干什么！！！＂我们一下子被惹火了，一股脑的骂他，最后还有几个胆大的孩子捡起石头使劲朝他身上扔。他怪叫了几声，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嘴话，我们愣是没听懂。但这不妨碍我们变本加厉的打他。奇怪的是他一直不还手，最后实在忍不住，就大叫一声，往后退去，她躲进了一个破旧的帐篷。被愤怒占据理智的我们，立马掏出打火机。把他的帐篷点着四个方向。火很快就着了起来，越着越大。
　　疯子冲了出来。
　　看着烧起来的帐篷，神情僵住。呆呆的立在那里，忘了灭火。
　　我们也呆住了。
　　火，灭了，自然而然的灭了。留下一地的灰烬。疯子没有哭，却已经满目猩红，握紧着拳头。我们意识到不妙，就赶紧先逃了。下一刻，疯子就像野兽一样大吼一声，朝我们追了过来。一边追，一边朝我们扔捡来的石头。好几次，都与我擦身而过。
　　耳边刮来急急的冷风声，偶尔听到同伴们的叫声，却让我更加紧张的跑起来……
　　＂这是不是太狠了点。＂
　　＂这狠﹖用这方法对付他，简直是便宜他了。＂
　　＂就是，明天就去买那火枪，往他脸上崩。崩死他！＂
　　＂走，就看明天了，到时候再多叫几个人。＂
　　四
　　清晨，岔河村外面的树林里。
　　七个小男孩正散着队形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当走到距大桥十米处时，忽然定住！他们正观察着石桥下面的情况。
　　疯子正在睡觉！
　　男孩们各自掏出自己的火枪，一点一点的朝疯子移动着。手里的枪，渐渐对准乞丐。＂三，二，一，打！＂其中一个男孩发令道。
　　＂啊！＂疯子痛苦的大跳起来，一颗又一颗的子弹像烟花一样在他身边炸响！其中一颗子弹还擦过他的脸庞。
　　疯子愤怒的冲了过来。
　　＂跑，边跑边打！＂崩出的子弹如流星一样，划破天际，发出阵阵尖锐的声音，疯子边追边愤怒地朝我们扔来石头。不过，疯子不敢跑快，结果就是疯子的脸已经被我们打出好几道血痕。
　　疯子嚎叫的退了回去。
　　＂回击！＂男孩们迅速的追来上去，边追边打着子弹。疯子跑着跑着，突然不跑了，任由男孩们的子弹落在他的身上。一声不吭的疯子慢慢地走到了石桥下，立在那，一动不动。男孩们跟了上去，一看疯子不动，照着脑袋就先崩了几枪。疯子痛苦的叫了起来。
　　＂叫你扔，还扔不，之前不是可厉害吗。还手啊！＂正叫嚣着时，疯子猛的转过头来，嘴巴不停的抽搐着，眼睛充满了血红。似忍到极致的野兽。
　　男孩们下意识的退后了几步，刚要继续开枪，疯子突然把手里的石头砸在地上，隐隐的，传来哭泣的声音。很沙哑。
　　疯子哭了，哭出来的眼泪很灰很细，似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和无助。
　　男孩们放下了火枪，看着疯子轻声哭泣的样子，全部呆住了。
　　这只是一个被我们逼成疯子的可怜的乞丐。
　　五
　　＂快点，快点，趁那人中午出去找饭，赶紧把帐篷搭好。快……＂七个小男孩忙手忙脚的搭着帐篷。先是把木棍以长方形的阵式插在地上，中间铺上洗过的旧被子，然后再把找来的布盖在上面，再在门前切一个＂门＂。最后牢牢的钉住。一个帐篷就这样被男孩们搭好了。
　　这是我们为疯子做的新家。
　　在疯子回来前，我们走了。走之前，我们狠狠地把枪砸在地上，踢进了河里。决定晚上的时候，再带点面包给疯子吃。
　　冬天的温度在夜幕降临时开始冷到极致。
　　漆黑的树林，隐隐地闪现几道光亮在移动着。
　　＂你们说，他会不会把帐篷拆了。＂
　　＂去你的，怎么会。＂
　　＂这么冷的天，没帐篷绝对会冻僵。＂
　　＂行了，赶紧把面包带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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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冷而又漫长的夜，总会有人是挨着冻，挨着苦的熬过那六小时。
　　第二天中午，冰冷的太阳高高挂在空中。
　　村外的桥下面，有一堆人烤着红薯，土豆……七个小男孩，一个＂老男孩＂。此时他们正欢快地坐在一起烤火。
　　＂这红薯熟了，熟了，快趁热吃。＂我把最大的那块给了疯子。疯子一个劲的摇头，不肯接。＂没事，还多着呢＂。疯子还是不肯要，硬塞给我。无奈，只能让这个红薯先一边凉快去。过了一会儿，火架上的园锅滚了。疯子赶紧拿了下来，稳稳的放在地上。圆锅不断的冒出热气。
　　疯子从厚旧的口袋里，掏出一把东西，直接放在锅里。搅拌了几下。就喝到了肚子里。＂咕噜，咕噜，整冬天就靠这汤过下去。＂疯子说的含糊不清，我们只知这是个浑浑的开水。我们又把红薯塞给他，疯子推脱了好一会儿，才接过我们的红薯，一点一点地吃着。
　　吃着吃着，疯子＂吃＂出了一道又一道的泪痕。那是疯子第一次吃红薯。
　　冷冷的风朝我们吹了过来，却感觉变的更加温暖。
　　我们一下午问了疯子许多问题，却没听懂疯子说的一个字。
　　到了回家的时候，我们把剩下的红薯﹑土豆全部放到他的帐篷里。疯子没有说话，没有与我们告别，只是一个人默默地走近帐篷。一座桥，挡住了我们之间的夕阳，我们不舍的恋影。
　　＂再见。＂
　　六
　　跟往常一样，我们把食物放在疯子的帐篷里，奇怪的是遇见疯子的次数减少了。并且，上一次送的面包，也只是减少几个。不过，这个疑惑我们没怎么放在心上。现在天气越来越暖活，能吃的食物也多了嘛。
　　我们有送了一星期的面包，期间，还认真的帮疯子把帐篷修好，把里面的被子叠好。不过，没能看见疯子倒是挺遗憾。
　　我们与村里的大人又开始争执起来，闹了就跑，跑完再闹。直至有一天，大人们齐齐围追过来，正当我们急得团团转时，突然想到一个去处—石桥下。想到做到，直接就往桥下跑去。
　　＂良哥，你快看，帐篷里的被子不见了，面包好像跟咱上次送的一样……＂＂啥，你是说他走了﹖我满脸的不可思议。＂我们再等等，不一定。＂
　　早该预料的。
　　那天，我们一直等到晚上，回家时，我们没有动那个帐篷。也许那一天，疯子就会回来呢。这是他的家。
　　蓬乱的头发，盖住了耳朵，眼睛，剩下的面庞　，好像全被灰尘，泥土，油污……涂满。这是那位疯子的脸。
　　我恳请你们，记住这张脸，善待这张脸！！！
　　尾声﹕
　　疯子离开两年后，我也因为村子要拆迁而与父母一起搬走了。再次回来时，那绿水依然在流，那石桥仍然在转，那万物仍然在生长。只可惜，那美丽岔河村，已不在﹔那石桥下的帐篷，已倒。
　　不过，能有在２０１２年与疯子相遇的故事，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