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岛

　　一　　夏天不一定是一个多雨的季节，但是在南方的印象里大抵如此。　　这一场疫情是一场很大的雨，浇的神情恍惚却又觉得轰轰烈烈。寒假的句号放在了五月里，但还要在七月的日子里被人和暑假对比。交流来的突然又显得那么平常而顺畅。　　学校里的生活还是容易让人上瘾。寝室里灰有一层了，到处都是发霉的味道，一如刚来高中的时候。霉味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感染力。去年冒着大雨回到寝室收拾东西时踩下的脚印早就找不到了，这样想起一切就像是一场梦，时间的跨度原来那么长。　　戴着口罩奔跑真的喘不过气来，那是一团热流。但是却又不敢摘下来，出于自身安全，出于规章制度，出于隐藏的需要。消毒水打湿了带来的书本，但是很快却又散去。口罩过滤了面部表情，听的只剩下声音和语气。毕竟谁也不想被一口气隔离十四天啊。　　一个年级运转起来很快。明明都是网课时见过很多次的老师，同学但是彼此之间却并不认识。名字在很多时候就是一个符号，也有可能泡烂在雨里。我们大都凭借我们模糊的印象来待人接物。　　没想到星期六来的那么快，也没想到每逢星期六就会下雨。星期六的下午有唯一的半天假，并且下雨也并非坏事。时大时小这个说不准。我没来由的喜欢雨的触感，像极了纯棉衬衫。四处都有雨观察的眸子，还有散的很散的声音。凹在坑洼的地方，在夜晚暗明变换。　　学校的排水系统不怎么样，只不过水泥地并不会经常性泡烂。学校有一个大型的厕所，放在两栋教学楼后面，每次下大雨之后就是三面环水。水最深的时候面积同样很大，可以没过鞋子。也见得到有人穿着凉鞋慢慢从水里走过去，大多数人选择绕路或者踩着拆掉的老教学楼的砖瓦，那块中国梦的牌子依稀可见。最奢侈的是有人骑着自行车去上厕所，穿过那些看起来茫茫的水域。　　这没有什么油纸伞，更别说走雨巷的兴致。　　我现在撑着的这把伞叫做邮政伞，那些大路多有裂缝。邮政伞就是＂交话费新观念，到邮局更方便＂所送的东西。伞小易烂，但我还是喜欢这把有些年头的伞。因为我没有必要羡慕有大伞的人。就好像我的生活永远是我自己独一无二的生活。　　但总归淋湿的是我，不嘴硬一下怎么行呢。　　本来就是闷热的天气，也就只有下雨会凉快一点。我忽的就适应了这种忽晴忽雨的生活，它不会一直晴空万里，但也不会一直大雨倾盆。我更喜欢用另外一个词去称呼现在这座小县城，雨岛。　　顾名思义，这就是雨的小岛啊。　　二　　忙忙碌碌准备复学后第一次月考，时刻培养着时间观念。周围的女孩子都在复习，她们比较细心，有她们的笔记可以复习。而我只得一往无前，这些女孩子至少显得很有信心。我只觉得月考本身就是一次缓冲的时间，缓冲是为了更快的奔跑。　　教室在一楼，在这样的季节里蚊虫特别多。寝室里也是一样，但是热的整宿睡不着觉的成分偏多。我现在的同桌就有一瓶花露水。斜对角的女孩子甚至还有香水。我这些年头最多也就用过国民品牌六神，思来想去还是六神的味道最熟悉。　　语文老师说很喜欢我们这个班，因为我们班的女孩子想的多。顺带一提，现在的语文老师是分班前的语文老师。她不看座位表叫出我的名字的时候我真的很惊讶，原来我的上一个学期没有被语文课遗忘。不是都说科任老师几乎记不住同学的名字的吗。　　地理老师讲课很喜欢拿我们这个小县城和广东做比较，红色老区还不就是这样，平平凡凡。我知道每一个拿我们这个小县城和外面对比的人其实都是去过远方的。他同样也希望我们保持着对远方的向往。　　月考来的毫无波澜。中午的时候，年级第一的那个女孩子伏在桌子上哭，人差不多都走光了，但是还有两个女孩子在安慰她。教室的气氛一度尴尬，但我估计她应该没有看到我。无非是哭诉了一些犯的错误。旁边两个女孩子一直在劝她。我知道我不会说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于是就等了很久。　　关系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简简单单，有些东西哭着哭着就笑出来了。　　后来那个女孩子说我当时特别无情，是笑着说的。我也用不着辩护，因为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只不过她不知道我能做的就是避开成绩这个话题，引开别人。还有就是小心翼翼打几个我一定会输的赌。　　让人觉得遥远的不是时间长，而是两三件不可挽回的事情。　　大家都在抱怨怎么还不放假，照例的月假是被学校吃了。这个学期时间很短，但一算还有很多假期。都是别人做什么，我们放假。年级第一的女孩子说她的日记本写了快有一半，却还不能回一次家。　　这几天下雨是间歇性的，灰蒙蒙的时候多。但是每次跑操却又不下雨。我逐渐觉得激情是一种重要的东西，这是一种能在稳定情绪的同时改变一个人的东西。如果生活没有了激情，那还不如睡他一觉。可是生命里每一刻都让人无比热爱，满怀激情。　　＂女孩子最麻烦了，骂了她还要哄她，不然她下次到我办公室来直接把题目推过来‘这题怎么做！’＂历史老师说过这句话，画面感很强。他以前和我们说过他也喜欢留长发，过去的年代是一个飘逸的年代。我却总是觉得现在才是最好的时代。　　海子有句诗叫做：活在这珍贵的人间，太阳强烈，水波温柔。　　三　　我从没有任何一段时间比现在更热爱生活，现在也没有任何一段时间会比未来更热爱生活。　　地理老师那天下午和我们说我们这个小县城发生了日环食，说是千年一遇的事情。全班很吃惊，但是最佳的观赏时间已经过了。有没有看到并不重要至少我知道它确实发生在了这个小县城里，平凡里确实有不平凡。　　期末考试考完后班主任要重新分过学习小组，说是要均衡一下各小组实力同时也照顾一些同学。我记得第一次分组前班主任让大家写想和谁一组，我没写因为我这个人是随遇而安。有一个女孩子给我传了一张纸条说想和我一组，因为喜欢我讲题。　　当时就觉得有一种想落笔的冲动，明明班长人气很高学习又好又会讲题很讨女孩子喜欢，偏偏要找我。我很久没被在乎过了，这种滋味就像是抱着湿透的衣服，但最后的温度还是回转过来。　　我从来不是下笔就有万字千言的人，也走不进别人的心里。我能做的只有连词成句，不比情义。周围女孩子记下的句子和我相仿但又完全不同。但至少有人愿意和我说一点喜怒哀乐，愿意给我写几句话，主动帮我画点什么。女孩子们说我憨，我回应是可可爱爱，没有脑袋。　　想起来都是特别舒畅，像边哭边笑的时候啊。　　晚自习的时候看得出同桌的女孩子心情不好，她把语文书一个单元撕了下来，放在书包里一点一点撕。我看不出她的表情，但是我确实不会安慰人。只能用余光观察，留心动向。我这才感受到我的无力。　　她后来跟我说她知道我不会安慰人，但是她看到我担心的样子她就会好很多。撕书是和过去告个别。我知道她这几天心情一直都不好，白天一直在说没读了没读了。晚自习英语老师让我们自己背书，复习。　　我第一次和一个女孩子讲我自己，就算不是推心置腹也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毕竟安慰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揭自己的旧伤疤，比一下谁更惨。有些东西看起来简简单单，但真的可以让一个人投入其中。想得太多的时候总得找个地方倒出来吧。　　她最后的纸条里写的是要分组了，舍不得我，不要对自己太苛刻。　　我紧紧攥住了，掩饰了自己的想哭的冲动。　　快放假的前一节课有个女孩子硬要塞玩偶给我，说陪我复习。我最好还是婉言拒绝了。我头一回觉得这一次我的状态不用什么东西陪我。再热的夏天都没有心炽热。我现在过着的是最想要全力以赴的生活。往事是我自己写的寻人启事，从头到尾看过的人只有我自己。　　放假的那个下午刚好下雨，风疏雨骤。太想要回家了也顾不得等雨小一点，很多人都有接送或者雨衣。眼镜多少被打湿了，抬不起头来。可落在身上反倒觉着不疼了，忽然觉得亲切。　　公交车冲出了小县城的中心，雨小了不少。我回头望向过去的地方，那里乌云密布，还在下雨。那里被雨的中心席卷。　　我知道，我正加速逃离这雨岛，奔赴另一个热爱的岛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