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半醒（上）

　　＂到底还要走多久才能走出去啊？＂　　＂啊，快了快了。就在前面吧。＂　　＂这句话你都说了二十遍了喂。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不想！一分钟也不想！你们就没有一个人是靠谱的吗？＂　　＂再坚持一会吧。＂　　＂拜托，马上，马上带我出去！＂　　打火机上微弱的火苗跳跃着，橙红色的亮光映在五个人的脸上。　　一旁的一个女生显得十分不耐烦，一直大声嚷嚷着，抱怨着。而其他人似乎也显得很烦躁。　　＂够了，别吵了！＂　　领队开始呵斥那个吵闹的女生。　　＂这里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而我们带来的食物都吃光了，在这里撑不了多久的，所以必须要抓紧赶路才行啊，不是吗？可你一直在这里吵吵嚷嚷的，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这样下去就算是走上三天三夜也走不出去！＂　　＂……我……切，还不是都怪你们，好好的干什么要来这个地方啊？＂　　＂刚开始我们提出到这里来的时候，你不也没说什么吗？怎么到这个时候还开始训咱们了呢？你有那个资格吗！你要是不愿意走路，那就一个人待在这吧，也许等个十年八年的就会有人发现你了。别理她，咱们走！＂　　说罢，领队带着一行人远去。　　火光越来越黯淡。　　＂我……我……你们就这么扔下我不管了？喂！＂　　她大喊了一声，但领队依然举着打火机带着几个人继续向前走。　　光亮越来越微弱，眼看就要消逝在这漆黑的洞穴里了。　　＂等……等等我！＂　　她望了望漆黑的四周，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这支五人小队来自第三中学高等部，是一群初三的学生。　　第三中学坐落在一座森林公园附近，在学校组织的一次春游活动中，五个学生在森林公园的一处隐秘地点找到了一个巨大的山洞。　　于是五个人中好奇心旺盛的男生涵便组织起大家一起在周末下午到这个森林公园的山洞里冒险。　　与他关系较好的其他两名同级男生：羽和轩，很快加入了队伍。而平日里在班级中热爱探险，神经大条的两位女生：璐和琳，很快也混进了这支队伍中。　　这个周末，冒险计划照常进行。　　大家原本以为洞穴比较小，没有多少能够探索的地方，所以都没有带多少食物和水，只是带上了一些爱吃的零食，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和一些照明的工具便草率地踏入山洞里。　　没想到的是，山洞里别有洞天。　　不仅崎岖陡峭，而且还有很多岔路。　　大家很快就迷失在了洞穴里。　　因为长途的跋涉，再加上洞穴里压抑闷热的环境，大家都感到十分疲倦与不适。在歇歇停停中，大家仅有的一点食物的水都耗光了，带来的两个手电筒也没电了。只剩下涵随身带来的一个打火机还剩下一些燃油。　　于是，涵只好高举着打火机在前面带路，大家则在身后小心翼翼地跟着。　　每一个人的心都跟着打火机上微弱的火苗一起扑腾跳跃着。　　＂诶，诶！！等等我！！＂　　璐急匆匆地赶了上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哟呵，跟上来了啊。怎么着，害怕了吗？＂　　涵头也不回地说道。　　＂才……才不是！只是觉得分开行动不太好，我们都没带手机，要是我找到了出口的话，怎么通知你们啊？＂　　璐极力掩饰着胆小的尴尬。　　＂说到底还不是担心我们把你扔下。＂涵停了下来，在洞穴里找了一块相对干燥的角落，＂我们先休息一会吧。在这样不透风的洞穴里走太久了容易虚脱。＂　　大家点了点头，把背包往地上一扔，靠着冰冷的岩壁打算小睡一会儿。　　啊，看上去大家都已经很累了。　　涵举起打火机，看了看身边已经沉沉睡去的同伴们，感到深深的自责。　　其实说到底，都怪我。　　如果当初我不那么固执，硬要拉着大家进这个洞穴，恐怕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怪我，都怪我啊。　　涵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现在重要的是，要怎么样才能找到出口呢？　　到底该……怎么才能带着大家出去呢？　　在反复的思考中，涵渐渐睡着了。　　他手中紧握着的打火机＂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　　黑暗中最后一抹亮光消逝了。　　　　这里是哪里？　　我是谁？　　半梦半醒间，意识沉浸在朦朦胧胧的黑暗里。　　我记得……我的名字是涵……　　但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涵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抬头望了望四周。　　周围都是厚实的墙，只有前面有一条窄窄的走廊。　　黑沉沉的走廊里，亮着几盏白炽灯。　　灯光忽明忽暗，长长的走廊似乎没有尽头。　　啊，我这是睡着了吗？这是……梦？　　但为什么感觉这么真实呢？　　涵踌躇了一会，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不远处有一扇窗户。涵急忙跑过去，趴在窗边往外看。　　窗外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正如他此时的处境，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这究竟是哪里啊？为什么我对这里一点印象都没有呢？我又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呢？　　他转过身，继续沿着走廊前进。　　他总感觉，在走廊的尽头，有什么东西正在等待着自己。　　也许过了二十分钟，也许过了半个世纪。　　漆黑的走廊终于到了尽头。四扇厚重的铁门赫然映入他的眼帘。　　他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只有跟前的第一扇门是虚掩着的，其他三扇大门都被牢牢地锁上了。　　于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推开了第一扇门。　　门后是一个宽敞的房间。　　天花板的正上方是一盏老旧的灯。　　昏暗的灯光扑闪着，发出＂嗞嗞＂的电流声。　　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夹杂在空气中的，还有那一抹浓浓的血腥味。　　他蹑手蹑脚地顺着血腥味往前走，忽然感到头上一凉。　　仿佛有水滴落在了头顶上。　　他昂起脖子抬头往天花板上看去——　　＂哇啊！！＂　　尖锐的叫声划破了四周的寂静，灯＂啪嚓＂一声灭了，许久后又渐渐亮了起来。　　＂……羽！＂　　他喊出了一个名字。恐惧深深地刻在了他的瞳孔里。　　是羽，是与他同行的羽。此刻，羽被一根粗壮的草绳吊死在了天花板上，身上遍体鳞伤，布满了刀割的痕迹。暗红色的血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滴落，瞪大的双眼和由于惊恐而张大的嘴无一不反映出他生前所经历过的恐惧与震惊。　　＂啪嗒！＂　　羽的尸体从天花板上掉落下来，直挺挺地躺倒在他跟前。　　那双充血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涵苍白的面孔。　　＂羽！羽！！＂　　涵屏息凝神走了上去，碰了碰羽僵硬的手臂。　　冰一样的寒冷顺着他的指尖渗进了皮肤里，融入了血液里，带着对死亡的恐惧涌入脑海中。　　他感觉自己的理智已经被极度的恐慌淹没，大脑中满是令人窒息的不知所措。　　＂不！不要！这不可能！＂　　他跪倒在地上，自言自语道。　　＂这只是个梦……快点醒过来，醒过来就没事了……＂　　＂快点醒来，快点醒来！！＂　　＂啪嚓！＂　　灯灭了。没有再亮起来。　　＂醒来醒来醒来！！＂　　他的眼前忽然亮起一阵刺眼的光芒，照得他睁不开眼睛。　　模糊的意识似乎也渐渐清醒过来……　　＂哇啊！＂　　涵猛地睁开眼睛，像触电般蹦了起来，紧张地环顾着四周。　　周围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远处偶尔传来滴水的回音。　　他伸手在冰凉的地上摸索着打火机——　　＂啪！＂　　微弱的火苗在打火机顶端跳跃着，舞蹈着，散发出橙红色的微光。　　火苗所带来的温暖让他近乎崩溃的心灵得到了一丝慰藉。　　啊，果真是个梦呢。　　真的……真的太可怕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熟睡的伙伴们身边，将他们挨个叫醒。　　＂喂喂，醒醒啊，别睡了！＂　　＂快，快起来。＂　　＂该继续赶路了！＂　　伙伴们揉了揉睡意朦胧的双眼，伸了个懒腰，又做好了继续前进的准备。　　然而这时，他却惊愕地发现——　　羽，不见了！　　　　＂啊，他也许先去前面探路了，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琳推测道。　　＂不，不可能！这里这么黑，他没有打火机是不可能找到路的！＂　　涵晃了晃手中握着的打火机，说道。　　＂……＂　　琳哑口无言。　　不安和担忧像病毒一样开始在大家之间传染开来。　　而涵似乎比其他人都显得更加紧张。　　羽，你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啊……　　＂你们……听见了吗？＂　　轩充满恐惧的声音骤然响起，在洞穴里久久回荡。　　＂有滴水的声音啊……＂　　大家面面相觑，侧耳聆听起来，希望能够捕捉到这寂静洞穴中的微弱声响。　　＂叮咚——叮咚——＂　　清脆的滴水声从不远处传来，若隐若现。　　＂有水的地方，说不定就离出口不远了呢……打火机的燃油不多了，再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啊。＂璐说道，＂洞穴里错综复杂，我们要是再走散了就不好了。等我们找到出口出去后，再找人进来帮忙搜寻洞穴，也许这样会更好些。＂　　＂……嗯，现在也只好这样了。＂　　涵说罢，高举着打火机带着大家顺着声源走去。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空气中泛起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唔，好臭啊！＂琳捂住了鼻子，抱怨道，＂这是什么味道？……我觉得我快要吐了。＂　　＂……是血。＂　　轩低声回答道。他颤抖着的嗓音里透露出对未知的恐惧。　　＂……血！？＂　　琳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安。　　＂是什么动物死在这里了吗……？＂　　没有人回答她。　　滴水声越来越近，血腥味越来越浓。每一个人都感觉到头晕目眩。　　＂滴水声就是从这附近传来的，＂涵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对大家说道，＂大家分头找找吧……＂　　＂涵！你的脸上……！！＂　　涵的话还没有说完，璐忽然尖叫着打断了他。　　＂怎么了？我的脸上有东西吗？＂　　涵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他感觉自己的脸上湿黏黏的，似乎是水滴落到了上面。　　＂啪嗒！＂　　一颗暗红色的水滴从他的头顶滴落下来，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到了嘴角边。　　他舔了舔嘴边的不明液体。　　感觉咸咸的，还有一点铁锈味。　　等等，这个味道好像是……！！　　他举起打火机，猛地昂起脖子往上望去——　　＂啊啊啊！！＂　　尖利的惨叫声打破了寂静。　　　　是羽！　　是遍体鳞伤的羽！　　羽的脖子被一根登山绳紧紧套住，登山绳的另一端系在洞穴顶端一块从一旁的岩壁上延伸出来的石块上。羽的面容惊恐，眼睛瞪得老大，仿佛临死前看见了极为恐怖的一幕。他的身上布满了小刀划出来的一道道伤痕，左右两只手的手腕都被恶狠狠地割开。暗红色的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下来，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小血潭。　　而此刻，涵正站在血潭中央。　　＂哇啊——＂　　两名女生已经被吓得不知所措，面容苍白，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而跟在涵身后的轩也被这一幕吓得不轻，但他依然尽力按捺着心中的恐惧，不断安抚着两名女生。　　涵努力冷静下来，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虽然羽上吊的那块岩石很高，但一旁的石壁是倾斜的，很容易能够爬得上去；而上吊用的登山绳是羽自己出发前从家里的杂物柜里翻出来并随身带上的。羽脚下的血潭里，静静地躺着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涵再熟悉不过。　　它是涵的父亲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是用来防身的。因为喜欢，所以涵每天都待在身上，这次也不例外。　　从现场的情况看来，羽应该是拿走了涵的匕首，带上了登山绳来到这里，自己割腕之后上吊自杀的。　　临死前他还将自己摧残了一番，毁了容貌。　　显然羽是因为经受不住被困在洞穴里的压力，而选择了自杀。　　不过以这么残忍的方式就这样轻易放弃了生命，不像是活泼开朗的羽一贯的作风。　　＂……羽……为什么？＂　　涵沉默了许久，终于吐出了一句话。　　橙红色的火光映着他脸上潸然的泪光。　　说好的要一起走出去呢？为什么要这样做？　　悲哀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每个人脸上都留下了两行无言的泪水。　　或许，这就是你的选择。　　我无权阻拦。　　　　＂……我们接着往前走吧。＂　　涵忽然开口说道。　　大家踌躇了一会，决定跟着涵继续探索出口。　　每个人都刻意地绕开了羽，努力抑制自己想回头再看看他的冲动，埋头向前走。　　＂啪嗒！＂　　大家身后忽然响起东西落地的声音。　　涵下意识地回头瞄了一眼。　　登山绳从湿黏黏的岩石上滑落下来，羽的尸体掉在了地上。　　羽就这么静静地平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他的头歪向了一边。　　那双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愤怒而胀大的双眼，　　默默地注视着涵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