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疏途（五）

　　Chapter 5 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
　　那次的画展，林从月没有见到一直念念不忘的偶像，反而自那之后，她的世界观发生了一些变化。二十年来，不太拼命，家境殷实，生活平常，以至于偏离了新闻中常见的＂非常事件＂，忽视了其他陷入泥沼的普通人。
　　＂没有物质的任何事物，都是一盘散沙，泥菩萨他，没有你想的那么圣洁。＂
　　＂毕竟泥菩萨，他自身也难保。＂
　　在那之后，林从月想了很久。
　　她还是像以前那样经常到校园的那个角落去照看花草，四月接近中旬，花已开到荼蘼之际，一阵风卷狭着花瓣飘落，落在林从月的头顶亲了亲她，最后只剩光秃的枝干，花季的短暂，延长了赏花人的等待期限，可每当花季到来之际，便使得赏花人慨当以慷，在将来等待的日子里，成为值得歌唱忧思难忘的旧事。
　　桃花生来为开，那便是他的使命，知春，报春，晓春。人生来也便如此，天地一沙鸥，人生一蜉蝣。蜉蝣朝生暮死，人便也是这样，无数个凌晨和黄昏在时光里浮沉，在弥留之际只剩几张缩影。
　　林从月感到迷茫，她开始在休息之余发呆，花瓣飘落的时候，她眨两下眼睛，捕捉了又一朵花的迭代。
　　曾经面对林从月的，只有＂我想不想睡觉＂，根本没有＂我想睡睡不着＂的情况。她开始失眠，上课开始走神，安荣看到她这样的情况，经常建议林从月＂回家补觉＂。她说这是＂想家的反射弧长到可以放风筝＂，同学在大一就面临的情况，林从月迟了两年。但每次都遭到了林从月的直面拒绝。
　　＂我明白了，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因为和男朋友分居两地，监视不到所以苦大仇深！＂
　　＂不是。话说安姐你到底是不是我生活辅导员啊，我是因为……对未来很迷茫啊。＂
　　＂我当然知道，从月，‘凡是过往，皆为序章’。不必觉得过去没有太多经历而感到悲哀，我知道‘未来掌握在你们手中’这些话已经太过时，别看我是你们的生活辅导员，但你要知道，我是无法去一个个引导你们去选择做什么的，我在大学的时候，也没想到我会一直留在这里，去倾听你们想去做什么。我能做到的，只有你们想去做什么，而我在一直陪着你们。谁的青春不会迷茫呢？正因为迷茫，所以才每件事都想去尝试，正因为青春，所以才事事有着落，件件有回应。＂
　　林从月看着安荣坚定的眼神，她此时有些魂穿大一开学时，看着站在演讲台上那个对学生信誓旦旦的大姐姐，眼里闪烁的光。
　　＂安姐，你突然正经了搞得我很不舒服哈哈哈，还是平时那个吊儿郎当的你深入我心。我知道啦，谢谢姐姐。＂林从月站起来飞快亲了安荣一口，抓起衣服蹦跳着出了门，马尾一晃一晃向她挥别。
　　……
　　＂你可以问问你们老板招大学生兼职吗？＂在画展后和钟疏的某一次聊天中，林从月提到。
　　＂想来这里随时欢迎你，工资照发，老板同意。＂
　　＂你回复这么快是怎么知道你们老板同意的？＂
　　＂因为缺人。＂
　　＂？？？＂
　　于是林从月就顺理成章地接下了这一份听起来十分养老的工作，没课的时候，她总会跑到画廊看看，只是从来没有见过老板。
　　＂为什么从来不见老大啊？＂
　　＂来了看你上班划水摸鱼？＂
　　……
　　只是这次，向来活蹦乱跳的林从月突然安静下来了，她双手托着腮，呆呆地盯着一边靠在墙边的新画：＂舒克，其实那次画展以后我一直不知道我将来的路会怎么走，虽然安姐说支持我的任何决定，但我还是不太相信我的未来会有什么高的成就。＂因为＂疏哥＂连起来很像＂舒克＂，林从月总是这么叫钟疏。
　　钟疏搬起那幅新画，挂在了一面空缺的墙上，对着光线调整与另一副画的间距。
　　＂往左一点。＂
　　＂往上一点。＂
　　＂有点歪。＂
　　＂往下一点……诶呀太往下了！再往右点！＂
　　＂……＂
　　＂……啊好的就这里太棒啦！＂林从月觉得钟疏的＂后眼＂已经盯到自己出血了。
　　钟疏戴着手套的手擦过木制相框，扭头对上了林从月的目光。
　　＂贝塔。＂你叫我舒克我就叫你贝塔咯。
　　林从月战术后仰，她已经准备好挨打了。
　　＂你不是对未来迷茫，你是对自己不自信。即使平凡，再小的一件事做到细致也值得人称赞，你可能觉得他太过普通，没有认同感。不要因为过去，就否认了未来。比如说泥菩萨的这幅画，你处于我这个位置，只把目光放在局部，你看到的是阴暗的色调，是焦虑和灰暗，但当你身处你那个位置的时候，会看到整幅画的全貌，那个阴暗的角落，其实是片日光下的影子。你不是常说，泥菩萨就是这样的风格吗，色彩的对比？如果你觉得这段时期足够灰暗足够迷茫，那太阳光照到的地方，就足够鲜亮足够坚定。别人对你是否有认同感不重要，避开那个标准，不要迎合别人成为他们喜欢的人，而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才对。如果可以的话，来学学绘画也是不错的选择。＂
　　林从月没想到，自己的小报复这次没被怼。虽然同样是鼓励，但林从月在钟疏的脸上看到的不是像安姐的那一份自我的坚定，而是一种自身乘风破浪后的轻松，更多的是带着一种对林从月的信任感。
　　林从月分不清是木质香水起的作用，还是钟疏的人格魅力，那份熟悉感越来越强烈，光线照射在钟疏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你可是贝塔，聪明的贝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