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季小城的冬雨

　　江南在夏至降临的那天，飘落起朦胧的细雨。岸边的杨柳，沐浴在一团团柔和的水雾之中。系在栅栏上的小船，漂浮在一圈圈的涟漪上，木船的积水上，湿湿沾着杨柳细长嫩黄的叶。在这微雨的日子里，天空中不时几双燕子划过雨丝，逐渐隐去在远方水面上模糊的雾气中。
　　从蹒跚学步的婴儿到如白玉的少年，我在这座小城里生活了很久。这座城里没有想象中凤凰城的古意盎然，也没有那坐在渡船上女子望向远方恒久的期盼。位于北纬三十度的长江边缘，也总有了些丝丝江南的意蕴。经历了一个冬天绵长的雨，一个盈满和风的春季，这座城也如约迎来了一个蝉声如雨的盛夏。
　　想来在这座城里，我搬过很多次家，而最远的一次不过是从城南搬到城北，无论再怎么搬，也离不开这座城市。街道上，几乎每一个小巷，我都清楚它的布局。像伏旱过后的暴雨天，那条巷子里一片烟雨迷离，雨水汇成道道小溪，在青石缝隙上流淌，墙上的苔藓，在雨的滋润下愈发绿意蓬勃，不知是谁随手洒落的花，湿湿地贴在地上。
　　再过一年，我也会离开这座熟悉的城。有许多个安静的夜晚，温柔的风从窗外吹来，抚平脸上的泪痕，也有许多个明媚如风的白昼，那些青苍的笑声在这片广阔的天空下发生。
　　学校每一棵的香樟树下，都曾有一对接吻的情侣。日界线的不断掠过，这些香樟都密密麻麻布满了沟壑。也或许，在荫下接吻一次，树干上就会多了一条沟壑。在随后不断流逝的岁月中，那些沟壑如烙印进心中的印记，在时光的不断打磨下缓缓消散，当初年少青涩的感情也旋即消失。只留得后来的人，在又一个青苍的季节里凝视着这些香樟上的沟壑，小声发出遗憾的叹息声。
　　高中不到三百天就结束了，我想在我整个的高中，是不会有这样动人的故事了。曾经买了两大盒明信片，在圣诞节那个微雨洒落的早晨，在教室窗户玻璃旁，很用心地挑出最美的一张，然后把这么多日子来的内心，连同玻璃外那绵长阴冷的冬天全部注入文字。记得那天我是第一个写完，却是最后一张送出去的。从此我的冬天永远不再是世人眼中的单调，我也拥有了我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仅属于自己的意象。
　　那么长时间以来的内心世界，全部寄托在了文字上。后来我努力写了一篇小说，几乎都是从现实生活中取材。起于八月，终于八月，刚好一个完整的年光。那些情节，是在无数的失望后，无声地倾诉我这么多天以来的，喜怒哀乐。未来三百天的日子里，就让我独自穿行于大街小巷，每路过一个街道，就把一个痕迹擦去。
　　那些香樟就请继续地存留吧，即使没有属于我的沟壑。而冬雨仅属于去年冬天，也许日后我是再也见不到冬天里的雨了，那些漫天漂浮的雪花，会逐渐掩埋那一片嘈杂的世界。
　　多想昧着良心说想快点离开，即使高考还没有准备，即使还未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