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流量和饭圈，耽改剧还剩什么？

　　作者｜唐唐
　　编辑｜钟小宝
　　运营｜沛然
　　耽改剧凉了。
　　9月16日，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召开会议要求加强电视剧创作生产正面引导，之后#坚决抵制耽改之风等泛娱乐化#被送上热搜，为近两年最大的影视财富密码——＂耽改剧＂作出了最终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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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似乎早有预兆。
　　8月《光明日报》发文批＂耽改剧的跟风创作容易引发功利心态，制作方开始将耽改剧流量化、商业化＂。更早的批评来自今年春天，新华社主办的《半月谈》发表了警惕耽改剧过度营销的相关文章，之后《光明日报》发文批评耽改剧带偏观众审美。然而彼时，耽美剧《山河令》刚刚播完，优酷凭借该剧赚得盆满钵满。《山河令》吸金效果惊人，观众累计贡献＂琉璃甲＂（解锁活动）过亿。有媒体统计，若按年卡收益计算，该剧能为优酷带来约2400万的会员收入。
　　《山河令》的主演龚俊张哲瀚也一夕爆红，迅速跻身流量行列，涨粉均超百万，更有媒体统计二人的代言数——3个月官宣了14个。
　　《山河令》的爆红再次书写了耽改剧的流量神话。根据网友统计，仅2021年就有48部耽改剧正在备案。《山河令》爆火之后则有更多的耽改剧传出正在制作或选角消息，被称为＂耽改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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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年，青春励志网剧《上瘾》的上线被认为开启了二次元＂纯腐文化＂时代。然而，从《上瘾》到《山河令》再到如今的＂坚决抵制＂，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最终落下，为这场流量盛宴画下了句点。
　　耽改剧为何仅发展了5年便宣告结束？背后逃不开一个利字。经由粉丝文化、流量经济的包装，耽改剧成为近年最炙手可热的资本游戏，却也因此与普通观众渐行渐远。耽改曾因小众圈层的喜爱而走红，如今却成为了资本逐利的牺牲品，这似乎是很多人意料之中的结局，却依旧让人倍感唏嘘。
　　耽改剧是如何成为流量造血机的？
　　2015年，改编自柴鸡蛋原著的网剧《逆袭》上线，耽美剧正式走入大众视线。但《逆袭》并未引发太多关注，倒是为柴鸡蛋的下一部作品——同为耽美剧的《上瘾》积累了部分原始粉丝。
　　2016年1月《上瘾》上线，开播首日播放量就破千万，之后更是口碑播放量一路走高。时至今日该片在豆瓣的评分依旧有8.3分，位列爱情类大陆剧第26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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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瘾》成功地捧红了两位主演黄景瑜和许魏洲。彼时虽不流行看数据追星，依旧有蛛丝马迹证明着二人的走红：拍摄时尚杂志、更多的影视剧邀约、相关新闻增加等——这也是国内观众第一次见识到耽美剧的造星实力。
　　然而需要指出的是，《逆袭》《上瘾》是意象明确的耽美作品，并不是我们常说的耽改剧。耽改剧是指影视公司购买耽美小说后进行剧本改编的剧集，是弱化腐文化后的产物。
　　而在这两部剧之后，影视圈又陆续拍摄了不少耽改作品企图复制《上瘾》的成功。有媒体统计，2016年至2017年耽改剧数量有明显增加，换来的却是全军覆没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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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低成本耽改剧无论是选角能力还是制作水平都无法与同期其他类型剧集相比。更重要的原因是，对腐文化的＂阉割＂是耽美剧的原始粉丝最厌恶的，耽美向耽改的转变并未被观众接受。
　　直到2018年《镇魂》的走红，才真正让耽改剧走上神坛。《镇魂》改编自晋江作家Priest的同名小说，P大在网文圈知名度颇高，剧集还未上线就拥有一波原著粉丝。《镇魂》的网剧也不负众望，开播15天的播放量就接近7亿，主演白宇朱一龙更凭借此片完成人气逆转，粉丝活跃度一路走高，直接跨入＂顶流＂行列。《镇魂》播出平台优酷更推出定制活动，会员年卡、衍生品等周边产品助推，将粉丝经济挖掘到最大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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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魂》的成功标志着耽改剧正式从低成本的1.0时代进入了大IP领衔的2.0时代，也为耽改剧与粉丝文化结合提供了可复制的操作样本。
　　于是，2019年的《陈情令》再次复制了《镇魂》的成功，该片在拍摄期间并不被看好，播出后却引发无数粉丝追捧，豆瓣评分一路从4.8涨到了8.3。主演肖战王一博进入人气快车道，一举成为新晋顶流。
　　平台依旧是最大的受益方。据媒体报道，腾讯视频仅《陈情令》超前点播一项收益就超过1.5亿元，《陈情令》的国风专辑销售额也突破2000万；制作方新湃传媒不但在圈内打响了名号，借着剧集IP的热度卖周边办演唱会也赚得盆满钵满；主演肖战的经济公司新丽传媒，顺势宣布肖战主演的院线电影《诛仙Ⅰ》的上映，该片在口碑不佳的情况下斩获4亿票房——而早前有报道指出，《诛仙1》是在肖战大火后才决定由网播改为院线上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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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爆款神话延续到了今年的《山河令》，主演龚俊张哲瀚爆红，平台优酷借＂琉璃甲＂打榜活动吸金无数。另据媒体报道，《山河令》演唱会的1.3万张线下门票14秒内被抢空，线上演唱会则需要付费观看。
　　一切现象都在说明，耽改剧成为了可复制的财富密码。依托大IP+高曝光的助推，加之粉丝一掷千金的热捧，流量神话完全可以流水线制作。
　　耽改剧被看好，制作方的投资也就越玩越大。有网友整理了尚未播出的5部耽改剧的投资金额，网传投资最高的是《皓衣行》的2.5亿，而《杀破狼》、《撒野》（《左肩有你》）、《张公案》均被传投资过亿。
　　另一方面，耽改剧的造星神话也吸引着更多明星。饭圈内把演员出演耽改剧戏称为＂下海＂，默认他们想乘上流量快车道，借由耽美剧完成知名度和身价的三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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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耽改剧的确是＂顶流制造机＂。有网友统计在《镇魂》播出后的一个月，2位主演就接到了34个代言；《陈情令》播出后的一个月，2位主演一共接到了65个代言。
　　然而现在回头看，耽改剧的＂走红＂是流量逻辑下的产物，以剧吸粉-粉丝消费-明星身价水涨船高-平台收益提高，着眼的是饭圈，收割的是粉丝经济。
　　根据云合数据，2019年全年的有效播放霸屏榜中，《陈情令》仅位列第10，而全网＂热议＂的《山河令》即使在播出最热的3月，有效播放霸屏榜的排名也仅仅位列第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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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恰恰说明比起剧集本身的可看性和传播度，耽改剧关注的是角色——也就是耽改CP的实际人气。耽改剧的流量造血，并非在造剧，而在造星。
　　耽改剧是如何作死的？
　　耽改剧绕不开的是流量文化。耽改剧因流量而繁荣，因粉丝经济而兴盛，终因这二者被封杀。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背后，是饭圈与耽改剧结合的扭曲繁荣，也是耽改剧＂作死＂的原因。
　　上面提到，借由平台助力和粉丝热捧，耽改剧成为造星快车道，然而快车道意味着风险极高。耽改剧的优势很明显，高曝光高流量高收益，劣势也很明显，受众群窄化密集。
　　如今的影视宣传大多依赖社交平台流量，剧集话题的热度有时直接决定剧本身的热度。但耽改剧不同，精准的造星定位使他们需要的粉丝远远超过普通观众。
　　在关于耽改的讨论中，我们总能看到各种各样的数据——话题阅读量、热搜位置、榜单排名。粉丝去刷阅读量，去刷明星榜、CP榜排名——在＂流量剧＂的评判标准下，一切热度都可以由粉丝完成，剧本身的质量反而不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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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耽改剧一直被诟病＂拍的再烂也有人买单＂。《镇魂》在播出时就曾被批评粗制滥造，《山河令》也被调侃剧情划水——这些虽然不影响剧集爆红的风光，却也让耽改剧的发展始终处于风险之中。
　　此外，因为流量，耽改剧与粉丝间的关系也变得微妙。粉丝并不只作为内容消费者，而是内容传播者。 饭圈自成一派的体系又并不与制作方的诉求完全契合，有时甚至会变成对立关系。
　　一个现象也许可以作为这种对立关系的缩影。
　　时间退回到《陈情令》爆火时，饭圈里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有个《陈情令》的站姐靠卖这部剧的PB赚了千万。这个传说后来变成了饭圈内的梗，只要有耽改剧播出，就会有粉丝调侃不知谁家站姐又要喜提海景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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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先来科普两个概念：站姐源于韩饭圈，指的是用高级相机拍摄偶像的粉丝；PB是＂写真集＂的英文单词＂photobook＂的首字母缩写。
　　与平台方一样，很多站姐也知道耽改剧的财富密码。对于她们来说，耽改剧不只是影视作品，更是挣钱的工具。于是拍摄周边、捕捉主角高光时刻成为了这些站姐最重要也是必要的工作。
　　有网友统计，《吉星高照》剧组尚未开机时，有超过80组站姐关注；《皓衣行》的站子数量则高达200+；《左肩有你》的站姐数量也大约超过了100组。
　　这些站姐让耽改剧未播就已拥有极高热度，代价却是打乱剧组的宣传节奏。《皓衣行》开机第二天就有主演的高清照片流出，这组照片则出自某站姐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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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组被迫开始了与站姐的抗争。《皓衣行》发公告斥责私生饭和代拍扰乱拍摄；《吉星高照》也曾曝出工作人员在拍摄现场与女粉丝起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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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在说明，耽改剧这个曾因粉丝群体蓬勃发展的小众品类，正在因粉丝群体举步维艰。
　　所以，当你详细关注了有关部门＂清朗行动＂的内容，会发现与之相关的饭圈毒瘤，也都能在耽改剧的造星路径上找到其寄生的痕迹。 严禁粉丝刷榜做数据、CP榜被撤、明星超话取消排名、禁止粉丝刷量控评……
　　流量消失了，流量剧自然也失去了土壤。
　　当然，以政策上解读，耽美剧还有个与粉丝文化连接且无法被忽视的问题，就是对大众审美的影响。
　　耽改剧的粉丝中有一派＂泥塑＂粉，她们喜欢在追星中将男明星塑造成女性形象，称呼他们为＂老婆＂。泥塑文化属同人文化圈层，其本身是小众文化，却借由饭圈逐渐为大众熟知。最典型的例子是《山河令》中的张哲瀚，他在出演该剧后被粉丝戏称为＂内娱第一老婆＂。
　　然而，今年4月《光明日报》批评耽美带偏大众审美时指出，＂十年硬汉无人知，一朝美人天下闻＂的审美，让荧屏银幕上花美男日趋泛滥，阳刚硬汉越来越少，可能妨碍社会审美的多元化发展；9月18日的北京市广播电视局的文章中，也明确表示杜绝＂娘炮＂审美取向，不得参与＂娘炮＂宣传造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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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综上所述，不难理解缘何耽改剧会成为＂清朗行动＂的重要一环，及其被＂赐死＂的深层原因。当流量被痛批，饭圈被叫停，依托这二者发展起来的耽改剧，将这二者声量不断放大的耽改剧，又如何能独善其身呢？
　　耽改剧凉了，新路在何方？
　　耽改被点名，原本热火朝天的＂耽改101＂也进入了哑火状态，《皓衣行》上线无期，《吉星高照》被传停拍。
　　＂出海＂和＂魔改＂成为耽改最重要的自救手段。
　　9月22日有网友发现，腾讯视频的海外待播剧《皓衣行》《左肩有你》《张公案》均榜上有名。亦有媒体发现，在国内因限娃令禁播的亲子综艺曾成功登陆视频网站海外平台——这让耽改出海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也让无数期待耽改的粉丝看到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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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剧本则将成为耽改剧挽救国内市场的最后一博。《皓衣行》被指增加女角色戏份，《吉星高照》则是边拍边改剧本。唯一算得上前途明朗的是《张公案》，据传该剧已经取得备案号，内容上则是加强办案故事线，引导宣传书、剧分离——
　　然而实际上，《张公案》书、剧分离的宣传从一开始就做得很彻底。2020年底《张公案》作者曾发文表示剧版只保留了书名和部分人名，9月《张公案》被发现连剧名都改为《君子盟》——与原著彻底切割的行为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是其在耽改政策下的奋力一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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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则更多是抱有侥幸心理的猜测，耽改整治不等同禁双男主，宣传上避免宣传双男主，观众要怎么＂嗑＂全凭自愿——那个大战旗鼓宣传＂兄弟情＂的时代，无疑已经过去。
　　耽改剧戛然而止的结局也给了我们更多启示。
　　快车道的存在比拼的是运气，和同行赛跑，和时局赛跑，甚至和指令赛跑。 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好运，与其盲目挤入车道，不如维护好自己的车。
　　耽改剧受限却也并非绝对，2020年播出的《鬓边不是海棠红》虽然改编自耽美小说，却把精良的制作放在了剧本和场景的细致雕琢上，不但得以在卫视播出，甚至入围了白玉兰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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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观那些追逐着流量的耽改剧，造星成功之后反而忽视了影视剧存在的文化内核，将耽改剧的无限可能压缩成流量、粉丝两个维度的数据比拼，失去了可持续发展的能力。
　　曾经，《镇魂》的爆红让朱一龙商业价值飙升，他却依旧没有好剧可拍。有媒体采访朱一龙的粉丝，粉丝无奈表示＂哪怕数据做的再好，也不一定有好的剧找他。＂这是＂流量＂的尴尬，也是唯流量论的尴尬。
　　如今的一纸禁令算是为耽改剧泼了盆冷水，也给这个浮躁的行业降了温。当流量不再是标准，粉丝不再是目标受众，如何＂用心拍好剧＂成为制作者们必须思考的问题。破除流量迷信后，以财富驱动的耽改剧市场若能借此走上价值驱动的新路，谁又能说这不是一步好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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