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君 伟 编辑 | 周 矗 时隔18年，奥斯卡终于向中国电影递来了橄榄枝。 3月15日，第93届奥斯卡最佳国际影片（原最佳外语片）提名名单揭晓。在中国选送的三部华语电影中，由曾国祥导演，易烊千玺、周冬雨主演的《少年的你》脱颖而出，成功获得提名。 这一天到底等了多久？追溯华语电影的＂冲奥史＂，上一部获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的，还是2003年张艺谋的《英雄》。 其他六部获得提名的影片，分别是1991年张艺谋的《菊豆》，1992年张艺谋的《大红灯笼高高挂》，1994年陈凯歌的《霸王别姬》，1994年李安的《喜宴》，1995年李安的《饮食男女》，以及2001年李安的《卧虎藏龙》。其中，只有《卧虎藏龙》最终斩获奖项。 这七部华语片，展现的正是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到二十一世纪初，奥斯卡对中国电影的品味流变。从关注历史题材，到感受东方式家庭情感，再到中国独家类型片武侠片的爆发。 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张艺谋、陈凯歌、田壮壮为代表的中国第五代导演登上历史舞台，在欧洲三大电影节屡斩大奖。 张艺谋导演的《红高粱》摘得1988年第38届柏林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金熊奖，成为第一部在欧洲三大国际电影节（戛纳、柏林、威尼斯）上摘得首奖的国产片。第五代导演的作品展现了强烈的美学风格、深厚的历史性和民俗性，成为彼时西方人了解中国的一扇窗口。 正是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下，美国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了《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霸王别姬》，除了作品本身的艺术价值，提名原因还包括西方人对东方的强烈猎奇。 《菊豆》讲述中国旧社会农村里染坊主男女苟且的故事；《大红灯笼高高挂》讲述封建帝制下三妻四妾的故事；《霸王别姬》讲述戏班沉浮，时间跨度贯穿民国到新中国，其间又有浓墨重彩的文革戏份。 三部带有明确的历史题材属性，展现了第五代导演对旧中国、旧社会及文革伤痛的历史反思，并让西方人透过影像满足了对中国历史、民俗的猎奇。 从1995年开始，李安成为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炙手可热的人物，李安＂家庭三部曲＂《推手》《喜宴》《饮食男女》将中国式家庭与伦理诠释得淋漓尽致。 如果说张艺谋的《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陈凯歌的《霸王别姬》让西方人看到了中国文化与历史的宏观外在，那么李安的《喜宴》《饮食男女》则让西方人看到了中国人的内在肌理。 李安深受中国传统儒家文化影响，细水长流中的家庭情感让西方人看到中国人的人情世故与处世之道。 《喜宴》中，传统中国家庭下儿子的同性恋情最终得到父亲隐忍地认同；《饮食男女》中，女儿们到了女大当嫁的年纪，而父亲要压抑自己的骨肉之爱。 即使是在《卧虎藏龙》外在的武侠外壳下，包裹的仍是中国人情伦理的部分：李慕白与俞秀莲虽互相爱慕，只因俞秀莲死去的丈夫是李慕白兄弟，发乎情止乎礼，两人一直压抑着情感。玉娇龙最后的一跃，正是缘于她始终无法冲破这张伦理之网。 《卧虎藏龙》第一次替中国人捧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小金人，华语片冲奥之路达到巅峰。 2002年，张艺谋的巨制武侠片《英雄》上映，一开中国大片之先河，将中国电影带入工业化之路。次年，乘着《卧虎藏龙》的武侠风，《英雄》提名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华语电影一时风光五二。 其后的18年，中国电影一路狂飙突进，市场越做越大，但中国电影送审奥斯卡再无提名，直至18年后的这部《少年的你》。 18年里，中国陆续送审了十余部影片，其中包括《十面埋伏》《无极》《云水谣》《金陵十三钗》《搜索》《战狼2》《邪不压正》等。 2019年，中国还首次将动画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送审奥斯卡，但最终无缘最佳国际影片。 不难看出，2000年代，华语电影基本延续着《卧虎藏龙》《英雄》的武侠风，强势向西方输送。2010年代，送审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格局纷繁复杂，既有《唐山大地震》《金陵十三钗》《一九四二》这样厚重的历史题材，又有《搜索》《滚蛋吧！肿瘤君》这样的都市题材。 直至近年，中国类型片愈发完善，军事动作片《战狼2》、历史功夫片《邪不压正》、国漫《哪吒之魔童降世》代表中国类型片的高水准送审奥斯卡，但无一例外，铩羽而归。 失败原因有很多，一方面武侠片同质化严重，且逐渐呈式微之势，到如今只剩下《绣春刀》系列和徐浩峰导演的电影。 另一方面，西方人已经完成了对东方猎奇的原始积累，对宏大历史题材影片兴趣丧失。但最重要的，依然是电影本身艺术性与商业性不足，品质无法与其他提名影片抗衡。 2020年12月，＂冲奥＂名单公布，中国一共送审了三部电影至第93届奥斯卡最佳国际影片，分别是代表中国内地的《夺冠》、代表中国香港的《少年的你》、代表中国台湾的《阳光普照》。 深耕好莱坞领域的电影媒体人荡科长认为，《夺冠》未能提名的原因很简单：＂《夺冠》作为一部体育竞技类型片，对于好莱坞来说实在太不体育。好莱坞的体育片是国家感谢个人，我们的体育片是相反的。＂ 《阳光普照》作为2019年台湾金马奖最佳影片，深刻描绘台湾社会现实，但其艺术性远胜过商业性，对于注重商业性和功利性的奥斯卡来说，《阳光普照》略显劣势。 让《少年的你》在三部华语片中脱颖而出，成功晋级五强的，则是它的北美票房。 ＂奥斯卡在2019年年底做了一个规则修改：最佳国际影片提名名单由全体评委投票产生。这个修改意味着，奥斯卡最佳国际影片不再是体现一小撮评委的精英口味，‘更多评委看过’成为入围的重要条件。＂荡科长对娱刺儿（ID：yuci-er）说。 2019年11月，《少年的你》于北美上映，票房近两百万美元，而《寄生虫》的北美票房不过五百多万美元。 在荡科长看来，反校园霸凌主题非常符合北美近些年的主流价值观，犯罪类型也能有效地消除文化隔阂。可以说，《少年的你》在今年奥斯卡最佳国际影片五强中是最大众化的一部。 从上届奥斯卡大赢家《寄生虫》中，似乎可见《少年的你》之＂入围相＂。 2020年2月9日，韩国电影《寄生虫》在奥斯卡金像奖上一举拿下最佳影片、最佳国际电影、最佳导演、最佳原创剧本四项大奖，创造了新历史。同时，它也是＂最佳外语片＂改名＂最佳国际影片＂后第一部获奖作品。 《寄生虫》的成功在于它的社会性和商业性。韩国上流和底层之间的阶级矛盾问题，在影片中通过一则寓言形式呈现。在故事讲述上，导演奉俊昊又以韩国电影人擅长的类型片叙事推进，虽然主要场景都浓缩在一间房子内，但每个角色的一举一动都牢牢钩住观众。 在社会性与商业性层面上，《少年的你》同样优秀。它关注校园霸凌这一全球普遍存在的社会问题，并通过高效的类型片叙事，让影片充满悬疑、犯罪的类型气息，保证了商业上的可能，最终内地票房狂揽15.58亿。 两者虽在类型上相似，但《寄生虫》为原创剧本，《少年的你》却曾在国内陷入＂融梗门＂。 一些看完电影的网友提出，《少年的你》原著小说《少年的你，如此美丽》疑似＂融梗＂了东野圭吾等多人作品，包括《白夜行》《嫌疑人x的献身》《忍冬》。 所谓＂融梗＂，复制的不是文字，而是核心创意。这种高级＂抄袭＂目前在法律上并没有定义，很难真正判定侵犯著作权法。这些悬而未决的争论，依然延续到了电影的＂冲奥之路＂上。 那么，《少年的你》最终获奖的可能性有几成？ 纵观其他四部提名最佳国际影片的作品，分别是《集体》（罗马尼亚）、《酒精计划》（丹麦）、《贩皮之人》（突尼斯）、《艾达怎么了》（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四部影片皆为电影小国产出的优质影片。 荡科长谈及四部入围影片时说：＂罗马尼亚和丹麦的艺术电影一直是奥斯卡宠儿，好莱坞依然在从欧洲汲取养分并希望能为自己所用。从这个角度来说，最佳国际影片体现的不是好莱坞对世界电影的评价标准和包容性，而是好莱坞最认可和包容的世界电影。＂ 因此，无论国内观众的评价如何，《少年的你》同样代表了好莱坞为之所用的功利标准和商业标准。 在西方人看来，中国历史题材、家庭伦理剧、日渐式微的武侠类型太过本土性，《少年的你》这种带有社会性和商业性的现实主义影片，成为当下西方人了解中国的最优选择。 无独有偶，中国电影自身也在经历着裂变。武侠巨制、特效大片你方唱罢我登场，观众对于电影的内容要求愈来愈高。 《我不是药神》《少年的你》《送你一朵小红花》等现实主义商业佳作，成为观众可触可感、充满共鸣的影片，在市场上频频大获成功。 《少年的你》成功提名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意味着现实主义商业片的胜利，也是2002年《英雄》开启中国大片时代后，商业化道路上的又一次阶段性成果。 2021年4月25日，第93届奥斯卡的归属将尘埃落定。无论最终得奖与否，《少年的你》都让中国电影再次站在了国际舞台上。 毕竟，18年我们等得太漫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