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lo！树先生观后，想起了我一位同学的遭遇

　　《Hello!树先生》是一部十年前由贾樟柯监制、韩杰执导，王宝强、谭卓等主演得颇为鲜见地反映农村题材的魔幻现实主义电影。树是一位东北农村的小人物，他对美好生活充满渴望，却总是在现实中饱受挫折，电影不断在荒诞与现实间的游离，将社会底层的困境层层剖笋地表现了出来，而王宝强精湛的演技，更赋予了树先生这一人物以打动人心的灵魂。他的表现颠覆了我因唐人街探案、天下无贼对他浮夸印象的标签。应该说，王宝强在这部剧中人、物合一，本色般的天才演绎了这一个魔幻般的角色，配得上一个影帝。王宝强巅峰之作，树的悲剧不是个例，是很多边缘人群的悲剧！
　　主人公＂树＂是小村子里一个游手好闲又不着调的小人物。在经历了现实生活中一系列肉体上的打击和精神上的摧残之外，他开始进入到自己的幻想世界里，却也因此阴差阳错的成为了乡里的＂预言家＂。树的精神状态十分不稳定，胶片在现实和梦境中不断切换。影评中，群友对他什么时候开始疯，观点不一。有的说是和弟弟打架以后发疯的。皇冠车接亲是树最后的面子，虽然他跟弟弟讲话也是没底气。本来想骂几句找不下面子，谁知道还被打了。在起火中，一边被打的卧床，一边骑在树上看到了哥哥领女朋友回来。以后他在树上的镜头很多。感觉从那个镜头以后都是幻想出来的。有的说树一开始就是疯了，精神不正常，片中的稍微正常的交流，不过是导演通过树给观众的幻觉，借着树夸张的行为举止表达出来，诉说的是导演心中的想法。
　　一部好的片子会给人以深度的思考，越想越乱，越想越有味道。这部电影太过压抑，看完之后心情很沉重，一直不想看第二遍，但剧情不停在脑海中飞旋。这样的有主题、能表达、的思想性电影，是太少了，太缺乏了。
　　梳理一下影片过程，对导演和监制充满了敬意：
　　农家孩子树排行老二，在家中并不受到重视，也许一直都有精神病，只是开始不太严重。电影一开始就交待了树目睹了哥哥被父亲失手吊死了，然后父亲也死了（如何死的，细思极恐，也许是树精神失常的原因），这个给树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偶尔会产生幻觉，会看到他严肃生硬的父亲。父子之间如何这么紧绷，影片没交代，给观众留了适当的白。
　　树生活的七八十年代是个承上启下、思潮渐起的尴尬年代，那时，有本事的人都能有不错的发展，没本事的人只能打工混口饭吃。树属于没什么本事的人，刚开始在一家汽车修理店当焊工，后因眼睛受伤丢了工作，只能回农村里游手好闲。
　　村里人尊称他为＂树哥＂，实际上都当他是傻子，他有几个一起长大的哥们，都混得很好，有做房地产的，有当奥数校长的，混得最差的也有份体面的工作，这几个所谓的哥们都看不起他，树唯一的朋友叫小庄，小庄跟树的哥哥有点像。在小庄眼前，树才能更轻松面对，小庄是个外乡人，后死于矿难。
　　树无论是在城里还是在村里，都是个loser，没有人待见他。当小庄骑电动车不小心刮了二猪的车，树出来说情，他哥们非但不听，反而连他一起打；在另一个哥们的婚礼上，他不小心与二猪有了冲突，当着众人的面，树被逼着下跪道歉。这些事情，如果发生在一个真傻子身上，那也就算了，真傻子被羞辱了也不会把它当回事。问题是树并不是傻子，他一直都知道大家看不起他，谁都可以欺负他，在被逼着下跪后，他深深感到活着没有意思。一个想有所作为的人，却与残酷的现状格格不入，注定了他的悲剧。
　　后面他去长春投靠他的另一个哥们陈艺馨，树觉得陈懂他，能理解他。实际上，陈艺馨也不待见他，只是让他干一点粗活。在见识了陈出轨后，他又一次失望了，觉得城里的花花世界不适合他，他一直念念不忘张小梅，于是又回了农村。
　　他回农村后开始和张小梅约会，后面两个人决定结婚。树是爱面子的人，他让弟弟在结婚那天帮他借一辆皇冠车，结果弟弟借不到。树觉得丢了面子，弟弟也一直看树不爽，两个人就打起来了，树被打之后就开始神志不清了。
　　这次打架是一个很重要的转折点，树其实是个很重亲情的人，所以哥哥和父亲的死给他打击很大，所以他时常想起死去的哥哥。这次弟弟打了他，再一次让他对亲情关系失望了，甚至到了绝望的边缘，于是，精神病复发了，开始产生幻觉，好几次看到他的哥哥和哥哥的女友。
　　有人说树结婚那天，被弟弟打了以后就完全疯了，我不同意这种说法。从电影他被打以后去接新娘子的那一场戏，可以看出被打后他只是很绝望，并伴随产生幻觉而已，在那场戏里，他整个人就是行尸走肉，没有一点感觉，都是被别人推着走，如果是真的疯子，那表现出来应该是跟电影后面出现的那几场幻觉一样，在幻觉里他是高高在上的形象，不是这么痴痴呆呆的。而且再后面的情节也可以看出，他没有完全疯，他还知道小庄在矿厂出事死了，他还知道家里没有水了要去接水。
　　结婚那天的树已经精神病复发了，但接下来的几件事，是导致他完全疯掉的最后一根稻草。我觉得是几件事，而不是一件事，一连串打击让他已经完全陷入了幻觉。这里有几件事，我觉得对树打击都很大，一个是小庄的死，树视他为哥哥，他的死让他不能接受；一个是他弟弟把他妈妈的拆迁款拿走了，并带把他妈妈接到了城里；另一个是他的老婆张小梅带着他的拆迁款走了。这几件事，对于树来说是致命的打击，让他再一次对亲情关系绝望了。
　　有人可能会说，张小梅是个好女人，是因为对树失望了才走的。我觉得不是。张小梅从小生活在盲人按摩那种家庭里，那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很难说她不会耳濡目染。张小梅有一次跟树约会，她点起了烟自己抽起来，而且动作娴熟，可以看出她不是第一次抽烟。在入洞房的那天晚上，树有些神志不清，张小梅很主动的跟树发生关系，一个洁身自好的好姑娘是不会对男女之事这么娴熟的。这些事情连在一起，我猜想，张小梅估计是跟别人有了身孕才找树当备胎，再加上树有拆迁赔偿款，所以才嫁给他的。所以结婚当晚就主动跟树发生关系给孩子找个爹，然后把树的拆迁款卷走了。
　　对于张小梅的猜想，还有几个佐证。一个是电影结尾，树幻想到小梅带着身孕回来了，为什么不是小梅自己回来了而是带着身孕，整部电影都是悲剧色彩，电影为什么还交待了她有身孕了，其实是暗指孩子是别人的。还有一场戏，在树的幻觉中，村上亲自带着拆迁款来给他了，并说了他弟弟把他妈妈的钱拿走了，这里有做了交待，他弟弟和他妈妈的钱在他弟弟那，那树的钱呢，我猜想是被小梅拿走的可能性比较大。况且，小梅真爱树的话，为什么不留下来照顾他，或者把他一起带回家?
　　电影尾声的时候有一场戏，树拿着一张盖了章的纸(那张纸应该是拆迁合同)，然后他把纸扔了，跟着村里人往外走。那个画面故意渲染得有点恐怖，整个画面都是红色的，天空也是暗红色的，整个氛围让人很绝望。有人猜想说是这个村出事了，村里人都死了。其实不是的，这场戏只是交待了一下，这个村子因为拆迁已经不在了，树的家没有了。
　　没有了家的树，只能游走在田园里，如孤魂野鬼般沉浸在自己的梦境中。在梦里，小梅回来了，并有了孩子，他带着小梅准备回他们城里的新家。在外人看来，他是彻底疯了，但在他自己看来，他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农村中像树这样的，每个村总有一两个。他们卑微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给家人和亲友带来无尽的困扰和牵挂。
　　我曾经的高中同学WL，也是其中之一，看到树我就想起了他的遭遇。
　　WL是我高一时的同桌。关于他的故事，那届的同学都有些耳闻。这是一个悲剧，有内因更有外因，在我看来，外因可能要大于内因。他是农村完中教育体。制的牺牲品，而曾经参与其中的每一位不良分子，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是不同程度的施害者。他是从乡下中学考过来的，家庭较为困难，其父亲曾在公社食堂办过饭。刚入学时，他面黄肌瘦，个头矮小，和我分在了第一排靠墙的座位上。他的成绩中等偏上，尤其是学习热情很高，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钻研精神，骨子里不服输，较真，爱哼着歌，黄球鞋，小平头，戴着亮晶晶的眼镜，一副学究样。因为从乡里考来，一心想融入镇里的中学里，一开始和前排的几个同学都处得不错。
　　他发病的缘起，具体也忘记了。只记得新学期不久，入冬的时候，学校里流传起＂疥＂的疫情。一些男生，尤其是平时不注意卫生的住校男生，开始手痒脚痒肚皮痒起来，尤其是手指缝隙，据说奇痒难忍，越挠越舒服。WL就是其中的一位，痒起来没完，上课下课都要挠。其他人大概抹了药膏，陆续好起来了，但他一直迟迟不好，也许与他过于重视学习而忽视个人卫生有关。我曾经给他捎过一种硫磺软膏的药膏，也不见效。事情发展到最后，他一下课就跑到外面，甚至厕所里抓挠，边挠边哼着歌，也不知是享受还是痛苦。很多同学看在眼里，不少同学笑在嘴上，将WL不讲卫生、身患疥疾的窘状作为一个笑资广为传播，并在课间、宿舍里、教室里频频取笑，WL个子小，声调低，动作幅度夸张，所以反抗起来的动作行为颇为滑稽，这更激起了不良分子挑弄他的兴趣。
　　类似的事件频发，围绕WL，一些善意的恶意的笑话越来越多，也有一些是刻意编排的，本身与他无关的都安在了他的头上。渐渐地他成了同学眼里的另类，捉弄他，成为一种潮流。在此过程中，他的成绩虽可，但已呈现下滑趋势，原因是，这些莫名的、越来越多的嘲讽和戏弄，使得他需要抽出时间去应付，去针锋相对，他就这么敏感，睚眦必报，却往往得不偿失，屡屡受挫。只因他面对的是一个不良群体，而他只是一个螳臂挡车的堂吉诃德。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不反抗，无所谓，漠然视之，对他的捉弄也许就到此为止了。我们几个曾劝他，不要较真，学你的习，管外界干什么？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不理那些调皮捣蛋孩子，他们自然就会转移到下一个目标。但敏感、执拗、不服输的他，非要以己身一力，去抵抗，去周旋，结果埋下了他悲剧的一生。
　　不知哪一天，几位恶作剧者开始模仿班中女生，给WL写情书，并向他发出约会邀请。身处青春懵懂期、荷尔蒙刚刚发育的他不明就里果然就范，被这事折磨的五迷六道的，精神上出现偏差，精力更难以集中到学习上，情绪出现波动，行为渐渐怪异，这更刺激那些好事者的兴趣，更加频频在暗中布局、引诱，借以取乐。将无所事事时间的打发建立在祸害WL的荒唐游戏中，一人一个点子，几天一个闹剧，让WL不得安生。后面自然越陷越深，甚至对某位女同学产生了难以抑制的迷恋，做出种种荒唐之举，以至于到了高二、高三中，班主任及任课老师都出来干涉，那位无辜的女同学的也不堪其扰，每天以泪洗面，学习也受到了影响。
　　文理分科后，WL分到了文科班，在那个环境中，这个挑拨，那个戏弄，加上精神上高度迷恋女同学、学业日益紧张等原因，他的精神状况每况愈下，中间办理了休学，最后虽然勉强参加了第二次会考，但最终无法参加高考，求学之路嘎然而止。
　　高考后，我曾和几位同学到家看过他，那时他已需要提醒才能分辨我们的姓名。
　　再后来，同学聚会后，有几个同学提议去他家，代表班集体看望他，他那时不到四十，已呈老态，严重的病态，与这个社会脱节越来越远。显然，他木讷无光的眼神，更认不出看望他的十几年前曾经的那些同学。
　　那些曾捉弄他、挑拨他、步步设局的家伙，也许早已忘记了对WL做下的不堪的往事。
　　最可怜的是他年迈多病，白发苍苍的父母，养儿一生，却换得如此结局。尤其是WL小学、初中，可都是家里的骄傲。如今，却要靠低保，延续此生。老人面对如此灾难，情何以堪？
　　为了照顾他，据说抱养了一个女孩，不知是值得安慰，还是更倍加心酸。
　　感谢上天，这个女孩成绩不错，简陋的墙壁上贴满了她的奖状。小姑娘已经上了初三，据说比较懂事，希望她自勤自勉，能够走出不一样的人生。也衷心希望她能不负重托，承担起未来照顾爷爷奶奶、照顾父亲的责任。
　　远在外地，那天夜晚看了一位同学为人父母后针对WL事件的感性留言，想起20多年前与WL的点点滴滴，心潮难平。如果当年校园多谢宽容和善，某些不良分子少些恶作剧，WL多些抗干扰的能力，那情形又会变成怎样？
　　惟愿现今的校园里多一些关爱，多一些宽容，少一些歧视，尤其是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基础上的恶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