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名字持续出现在明星的热搜中,她的面孔比起明星毫无逊色,她是一名外交翻译官。 她,符合了我们文化自古以来对一个读书人所能承载的最好期待。 在古代有一个书生金榜题名,入朝为官;在今天则是一个学生通过应试教育进了好大学,毕业后直达中央部门,真正学有所用,学有所成。 她的走红让我们看到了一种教育的可行性,它不再是分裂的专业不对口: 你在学校学习的知识和你走出社会工作的技能是匹配的。虽然这样顶级的成功者很少,但存在就是一种希望,更何况她是个女性。 身为女性,在接受教育这条路上所要面临的困境更加复杂。 大一那年,张京参加了第十届"21世纪杯"全国英语演讲比赛,并获得亚军。 她说:"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外交官,我知道这对于女孩来说是尤其困难的,但我想这足以向全世界证明我是有勇气才干的,而且我也会在追求外交官梦想的过程中,成为一名女英雄。" 这段演讲仿佛是她的人生预言,她也无比信奉海明威那句经典名言:"勇气是压力之下的优雅",勇气来自她的立志, 优雅来自她的资本:超高的教育起点和开明的父母。 张京生于杭州市,父母是中产。她从小就喜欢看美剧,模仿里面的人物对话,父母为了鼓励她的兴趣,带着她出国游玩,实践口语。 多年以后,在城市另一面的大山里,华坪女高校长张桂梅的梦想还是"我希望解决 低素质的母亲,低素质孩儿的恶性循环 "。 在那里,大部分农村女童上不了学,在农村的课堂中,三不五时就有一个女孩消失,她不是去种田了,就是嫁了人。张桂梅说,大山里的父母会召回一个读高三的女儿干农活,却让自己家里刚上初中的儿子去县城补习。 她为什么不办普通高中而办一所免费女高,就在于此。 在乡下,女孩生活的舒适度远远不如男孩,根据数据显示, 中国女性初等教育入学率全球垫底, 大部分女孩子是被排除在教育之外的。 这就导致女孩子们要重复母亲的命运,嫁人,生孩子,干农活。可以上学的女孩就要非常努力地往前跑,才能考出大山。 所以张桂梅才对华坪女高的学生们实行严酷的虎妈教育,目的就是要逼出她们所有的潜能去学习,考上本科,因为唯有那时候她们才算真正开启了自己的人生。 我们爱用"鲤鱼跃龙门"来形容一个寒门学子考上大学,但有些女孩光跃龙门这道坎就要花去一辈子的时间。 张京这样的精英本身起点就高,但她的起点是爸妈给的,有的爸妈一辈子的意义就是给自己的小孩创造起点。 有的女孩一出生就站在世界的窗口,需要培养的只是看世界的眼睛;有的女孩一出生就被大山压着,要蓬头垢面地去跃过那座大山,才能看到世界的边。 而这中间,就差了至少二十年。 所以一个优秀的教育成果,不仅仅在个人和努力,而应该是整个家族,整个社会的推动。 高二那年,张京拿到一笔奖学金,去英国游学了十天。在那里,她认识了一个当地女孩,俩人用英语谈诗词歌赋,人生哲学。 这样的经历让我们想到林徽因的欧洲游学,想到《红楼梦》中薛宝琴的游历四方,好像优秀女性的故事总有这么一个相似的开头。 而在华坪女高,一个女孩面对央视镜头,说她的梦想就是考上东北地区的大学,离家乡越远越好。 她走出大山的方式是考大学,仅此一条,别无他路。 她们把性命押上了,个个都是有耐力有恒心的赌徒,几乎可以上学的女孩都会紧紧抓住这个机会往前冲,这就有了一个漂亮的传奇:我国女性高等教育入学率全球第一。 但这个漂亮的数据背后有个残酷的现象: 由于大部分的女孩把考上大学作为命运的跳板,导致她们根本没资本去思考自己真正的人生目标是什么,更没有精力去培养自己的兴趣特长,一旦迈入社会毫无竞争力。 她们拼尽全力跑向终点,却在终点迷了路。她们花了二十年的时间靠近世界,却对这个世界完全陌生。 她们开始找路,开始认识这个世界,而张京一出生就开始了这个步骤。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向外交官靠近。 翻译是门杂活,除了过硬的专业知识,还得培养自己的综合素质,她打排球,画得一手好画,更有着极佳的阅读审美。这种种造就了她颇具文学性的翻译风格,她的语言具有诗意,是真正意义上的"信、达、雅"。 她说:"在人类历史上,正是由于拥有一种自我牺牲、不畏挑战的巨大勇气使许多大人物能够从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成为英雄是许多人的梦想。但是,我们应该进一步了解成为英雄的代价。" 她确实脱颖而出了,她成为了英雄,也的确付出了自己的代价。 她一出生就跳过了阶层困境和找路这两大难题,起点是芸芸众生中最高的,同时她还聪慧勤快,衣食优渥,一切趋向完美。 完美的人物会发光,光芒必将投下重重的阴影。她的代价不在成为外交官的过程中,而在成为外交官之后。 一个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女性,会在这个社会遭受哪些猜忌? 民国大美人林徽因写诗、办沙龙,还将建筑事业搞得风生水起,晚年还赶上新中国成立,拿到了国徽的设计权。 这样一个完美的女性却终生陷于流言蜚语的沼泽,甚至在某些时刻, 男女之事的猜忌远远盖过她的业务能力。 好莱坞女星海蒂·拉玛写诗跳芭蕾,还在27岁那年研究钢琴演奏原理,发明了"跳频技术",为cdma 和WiFi 等技术奠定了基础。 她说,"比我聪明的都没我漂亮,比我漂亮的都没我聪明"。但显然, 人们对她漂亮的兴趣远远高于她的聪明。 她因美艳的长相和丰富的情史引来极大非议,这非议的声音同样盖过她在通讯行业的贡献。 2013年,张京首次亮相于两会现场时,因"长相酷似赵薇"而被媒体对准镜头,走红网络。她成了"冷面女神"、"外交部小赵薇",一时风头极盛。 今年中美高层战略对话现场,她是戴着口罩出场的。但这仍然不影响大家把13年的照片拿出来标榜她的美貌。她在对谈现场沉稳卓越的表现备受好评,但让她成为一个热点人物的最大因素是" 神似赵薇 "。 网友在她身上投诸各种想象,各种理想,几亿人的关注将她推上神坛,而那样的曝光度对她的业务能力不会有增分,反而是种干扰。 外交部翻译代表着我国的话语形象。他们被要求"既要大方利落,又不能喧宾夺主",他们要尽量避开媒体镜头,和领导人保持"既不会被拍摄到,也能听到领导人说话声音、并让领导人听见翻译"的适当距离。 张京的曝光度已经远远超出了那个适当距离,但这一切不是她的本意。 对于一个非常看重业务能力的女性来说,如果因为外貌原因影响了工作的话,将是一件很讨厌的事情。 她清空了自己社交平台上的所有动态,删掉了所有私人照片。 天生丽质难自弃,美是一种生活的日常,在这日常生活中的奋斗成果,才是该被展现的、曝光的、歌颂的。实力是锦,美貌是花,任何人想要渲染那朵花而影响了锦的成品,无论以任何名头,我们都要给他推倒。 不是所有女孩都想成为网红,也不是所有的女性都渴望被观赏,就如同不是所有的时代,都向往娱乐的狂欢。 张京已经步入婚姻,工作之余,她喜欢旅行、做饭。但她是某个人的妻子这件事,并不像她的美貌和工作一样,引起大家的广泛赞扬。 一个集美貌和才华于一身的女子,声名美好,倘若她还拥有一段美满的婚姻,这样的故事好像并不符合传统的叙述方式。我们的文化好像没有"完美女性"的土壤, 一个贤妻良母通常没有文化,一个事业有成的女性大概率独身,或者婚姻不顺。 上个世纪,有杨绛先生为我们解开了这个不够友善的命题,但仅被视为伟大的个例。 今天,无数如张京一般优质的女性仍然活在这样的审视下,这样的猜忌肆无忌惮,却又理所当然: "有点凶,不能娶她做老婆。" "这样的女人娶回家,你会很难受。两人过于强势,往往对于家庭来说,就是一个火山。" 随着张京的走红,另外三位外交翻译官也重新进入大众视野。张璐、钱歆艺、姚梦瑶也是美貌与实力并存,网友干脆给她们组了个局:中国外交部"四大美女"翻译官。 古代的"四大美女"是属于男人的,今天的"四大美女"是属于自己的,却仍要被某些男人高高在上的目光审视。这种审视的目光源于一种离奇的思维: 一个男人再怎么普通,好像都有资格对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女性进行指导。 但事实是: 越优秀的男性越懂得欣赏女性的好,越高等的男人越不轻易对女人品头论足。一个社会的进步性不是体现在女性对优秀女性的欣赏,而是体现在男性对一个优秀女人的包容。 当然,我们的张京凭实力与幸福跳过了这层无理的审问,她的婚姻稳定且幸福。但在这样的前提下,她还得迎来另一个现实层面的挑战, 孩子与职业的平衡取舍。 美国作家凯特琳·柯林斯写了一本横跨四个国家,以135个职场妈妈为范本的《职场妈妈生存报告》,这个报告显示,中国文化倾向于认为生养是个人的事情,应该由家庭自己解决。而解决这个问题的人,通常是妈妈。 在《上岸》这本书中,记录了一个世界五百强的项目经理如何因为孩子的教育放弃光鲜的工作,成为全职家庭主妇的故事。 一个女性冲破重重阻碍走向事业巅峰,却很有可能在她最成熟的时刻选择放弃,专注育儿。 我们前面提到张京的爸妈给了她一个很好的起点,让她这一路走得相对顺畅,实现梦想。但她很有可能要面临一个同样的问题,因为孩子无法继续往前开拓,只能放缓脚步,成为下一个幸运儿的高起点。 这是不同于前面张桂梅校长所说的"低素质的母亲,低素质孩儿的恶性循环",这是 高素质母亲和高素质孩儿的良性循环,但仍旧是循环。 作为个体的家庭为社会培养出高素质女性,能够为社会做贡献的高素质女性却不得已因为生育的问题,再次回到个体的世界, 这是很可惜的事情。 所以重复一遍最开始的观点,教育应该是整个社会的事情,包括育儿。 我们的社会应该为女性的生产提供帮助,让她们有能力为孩子创造好的起点,又不至于落下自己本来的事业,这样人类社会的进程将大大加快,因为女性的智力将不被约束。 我们社会将拥有更多的张京,我们的生存环境将减少大部分的审视,我们想要成为一个英雄,便不会有那么多的阻碍。 写在最后: 当我们开始关注精英多于明星,当我们开始讨论知识多于娱乐,好的变化将慢慢发生。张京的走红,传递的是女孩们往前的趋势, 我们已经敢于表达欲望,我们已经分得出惯性话语里的善恶,并对此作出反应, 多么好的事。 我们看到张京,就像看到一种可能,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真的可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