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对他敬若神明,用造神的方式将其捧高;有人把他百般谩骂,认为这是个别有用心的小人,抛开一切的虚妄后,他始终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2005年5月,一则名为《谭谈交通》的宣传节目,走进了人们的视线中。 镜头前,一个穿着交警制服的男人,在面对违反交通规则者的面前侃侃而谈,用幽默的语言普及着交通知识,时不时引起人们的欢笑。 他叫谭乔,是成都市公安局交警支队的一名民警,在维护交通秩序的同时,他还身兼《谭谈交通》的主持人。 外界曾对谭乔赋予了诸多名号,如"谭警官"、谭Sir,得益于《谭谈交通》的走红,谭乔从一名默默无闻的交警,成为炙手可热的网红。 2018年,《谭谈交通》宣布停播,至此,这则陪伴了人们13年的节目彻底落下帷幕,谭乔也结束了主持人的使命。 从最初凭借一则宣传片火遍全网,到如今悄然无声,默默离开,这16年间,谭乔经历了太多人生喜怒哀乐。 《谭谈交通》结束的同时,"谭Sir"也消失了,剩下的只有那个平凡的谭乔。 为生活所迫考上交警,火遍全网的《谭谈交通》 1995年的成都街头,一个男人正为了寻找工作而苦恼不已,他叫谭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男人都在为人生的出路而奔波,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谭乔看到那则招聘。 那天,谭乔偶然间看到了成都要统招100名交警,于是他动了念头,准备博一下这份工作。 在那个年代,交警的待遇远不如现在,和其他工作比起来,这更像是一份"吃力不讨好"的活,但凡人们有更好的选择,都很少去选择交警这份工作。 谭乔也明白,但他没有选择,生活不仅有诗和远方,也要顾及眼前的苟且,看着连日子都差点过不下去的自己,他只能将其当成最后的出路。 学习、备考,谭乔体验了一把久违的"学生生涯",在咬牙坚持中,他最终真的考上了,成为一名穿着制服的交警。 这份工作,谭乔一干就是二十多年。 2005年,因为经济发展迅速的原因,私家车越来越多,随着而来的是人们的交通意识极差,马路街头上的违规现象、车祸事故频发,为此,成都公安局交警支队决定出台一则宣传交通知识的节目。 《谭谈交通》也就此应运而生,而作为口齿健谈、形象良好的谭乔,自然而然被选为主持人。 最初时,人们并未将这则节目放在心上,在娱乐铺天盖地的攻势下,这样枯燥无味的知识宣传,很难有出色的表现。从交警转变为主持人的谭乔,起初也如同大部分同类节目那般,行为举止刻板呆滞。 "如果我是那些违反交通规则的人,又是怎样的心情?" 这是在录制了几期节目,谭乔看到效果平平后内心浮现出的反思,他想起了自己少年时闯红灯被交警呵住时的那种恐惧感,只不过现在是角色互换。 "其实,交通不是打击违法犯罪,不应该搞得那么对立。" 18岁那年,谭乔被父母拉着去当兵,退役之后为了谋生,他不得不学会逢人笑脸相迎,用活跃的语气和别人套近乎,在之后的岁月里,他已经将这种交流方式融入骨子。 "将幽默的交流方式和严肃的执法结合起来,更容易让人接受。" 在几乎没有人看好《谭谈交通》的情况下,谭乔决定做出改变。 诙谐、幽默、正义、人性化执法,这些都成了谭乔的独特点,在将自身特有的性格融入到工作中后,"谭Sir"出现了。 毫无疑问,《谭谈交通》火了,谭乔在欣喜之余却从未想到,这只不过是不幸的开始。 工作的意义之后,是人生的困境 在交警支队工作了十几年,谭乔一直找不到工作的意义,直到《谭谈交通》火了之后,他才有那么几丝明悟: "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更多人明白交通规则的意义,减少悲剧的发生。" 城市是一个多面体,每一个角度都有着不同的风景,谭乔有时候会开玩笑,说自己看遍了底层人民的生活。 他没有吹牛,在担任主持人的这些年里,谭乔的亲身经历远比外界想象的要丰富,在此之前,这个男人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靠近"贫穷"。 逆行、超载,应有尽有,交通规则里的条文,谭乔几乎在现实中见了个遍,在这些场景中,他最怕的是"违规后逃跑"。 "马路上这么多车和人,万一出啥事咋办?" 从05年到17年,谭乔给人们带来了近1000个故事,尽管在镜头面前他费尽心思教育违规者,但却极少出现开罚单的场景。 "这次我就不罚你钱了。" 这是谭乔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他明白大家都是为了赚口饭吃,何必相互为难,再说,交警的本质是劝解,不是处罚。 因为教育的违规者太多,罚单又开得很少,谭乔被网友戏称为"永远开不出罚单的交警。" 这个绰号底下,是无数人对谭乔的支持和赞赏,居民在路上看到他,都会笑着上前叫一声"谭Sir"。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因为幽默、搞笑的风格,许多人都将《谭谈交通》当成喜剧看待,谭乔没有解释,因为这是吸引观众的需要,但他始终牢记一个道理: "喜剧的核心是悲剧",这才是《谭谈交通》的真实面貌。 不论是明知故犯,还是无意违规,这些被谭乔逮住的人都背负着这个时代下最平凡者的底色,他扪心自问,如果不是为了生活,谁会冒着生命危险去违反交通规则。 谭乔唯一能做的就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更多人遵守交通规则,而他幽默、开明的形象也逐渐被外界神话,渐渐地,谭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被捧上神坛的"谭Sir"。 起初,谭乔还在为人们的认可而感到高兴,但在经历了漫长的工作之后,他才明白这其实是一个囚笼,如同违章者被困在生活里那样,他也被困在一个名为形象的笼子里。 真实的形象,被压垮的工作 "我这辈子只是"谭Sir",没有其他标签,因为这个形象,我被固定在一个躯壳里,说话必须符合"谭Sir"的人设。"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谭乔有着难以描述的沉重,这些年来,他背负了太多本不属于自己的责任。 有一次,谭乔在直播,许多网友纷纷刷起了礼物,他让众人不要再刷礼物,并表示会将这些钱全部捐到慈善机构。 看到这一幕,有人立马站出来嘲讽:"你真的虚伪,是不是嫌弃我们给得少?" 自己的用心良苦被当成驴肝肺,谭乔的火气瞬间爆发,用四川话点名说了那个人一句粗口。彼时,他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直播完后匆匆睡觉。 然而,谭乔没有想到这一幕被人截图上传到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凌晨6点,谭乔起床后看了看手机,几百条未读信息让他反应不过来。 "你完了,被人录屏传到网上了。" 这一刻,谭乔才意识自己昨晚的行为有多严重,他走在前往单位的路上,找了一块无人的偏僻角落,开启直播向所有人道歉。 这样的遭遇,谭乔数不清有过几次,只是每一次收场后他都觉得疲惫万分,在公众的眼里,"谭Sir"是完美无瑕的,但"谭Sir"背后不完美的谭乔,却无人理解。 下班把车停在路边买宵夜,被人说是违规停车;穿名牌衣服出门,被质疑借节目影响力圈钱;连换房子搬新家都会有"贪污"的怒斥。 在延绵不断的恶意下,谭乔内心的失望越发深沉,但总的来说,这只不过是他感到疲惫的副因素,真正的主因是日复一日的《谭谈交通》。 每天一睁眼满脑子都是"抓人",谭乔在厌倦的同时也很矛盾,一方面,作为交警的他希望违规事件不再发生,另一方面,节目组又不断催着要新的素材。 "我活着像个工具人,那边都需要我,那边都不需要我。" 作为挚友兼同事,《谭谈交通》的导演郑爽对谭乔的困境有着最深的了解,一半交警,一半主持人,谭乔在很多时候确实成了最尴尬的一个人。 郑爽说,如果把谭乔身上背负的压力转移到自己身上,他很难扛得住。 谭乔想要离职,逃脱这样的日子,但身边没有一个人同意,上至父母妻子,下至领导主编,纷纷劝他坚持下去。 2018年,因为一些原因,《谭谈交通》停播了,谭乔失去了主持人的身份,但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谭乔喜悦过、悲伤过、迷失更是常有的事情,从拿着勉强够生活的薪资,到接广告增加收入,开跑车穿名牌,大起大落的人生之间,谭乔始终想不明白:自己人生的意义到底在哪? 没有完美的"神",只有不完美的人 2019年10月,熬不过内心的迷惘,谭乔最终还是选择了辞职。 此后的岁月里,人们很少再听到他的消息,偶尔的出现是谭乔开起直播。 前段时间,现实版《活着》的福贵大爷上了热搜,谭乔再一次被人们提及,以往的质疑声不断涌现,让他的内心倍感煎熬。 谭乔决定找到福贵大爷,几经周折之后,他找到了对方,看着眼前早已结婚生子的福贵大爷,谭乔有着异常的顿悟,他看透了很多东西,走出曾经的阴霾。 今年4月,谭乔在直播中透露自己从前些年开始就患有抑郁症,而且越来越严重,在此之前,这件事除了家人和好友,他不敢跟任何人提及。 公众需要的是开朗,阳光的"谭Sir",而不是患有抑郁症,迷惘不清醒的谭乔,这也是他辞职的原因之一。 因为"福贵大爷"的火,谭乔被许多记者采访,在镜头前他依然保持着交警的风范,但很少有人知道,那段时间里却是他人生最阴暗的时刻之一。 丈母娘得了结肠病变,母亲因高血压住院,老丈人患有糖尿病长期服药,谭乔和妻子两人皆是独生子女,照顾老人忙得脚不着地,年幼的女儿只能由80来岁的老父照顾。 在这种情况下,谭乔抑郁症更加严重了,医生劝他到外面走走,放缓心情,他答应了,偶尔带着妻子和女儿出游。 人这一生有着许多身份,是子女、长辈、爱人、员工,每个身份都是泾渭分明,谭乔的独特之处在于身份被混杂在一起,在担任交警职务的同时,还要兼顾主持人的身份。 外界不断将谭乔美化、捧高,构造出一个完美的"谭Sir",甚至将真实的谭乔遗忘,这让他陷入了责任和欲望的拉扯中,找不到平衡感。 撕开外界赋予的标签,实际上不管是"谭警官"也好,"谭Sir"也罢,都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自始至终只有谭乔。 对工作有责任心,愿意去努力,对生活有欲望,渴望更好的物质条件,这些寻常人的特点,都能在谭乔身上找到。 "喜剧的内核是悲剧,小丑竟是我自己",见证了大众的底色,命运的不幸找上了谭乔,患上抑郁症后,他一度想要自杀。 幸运的是,十几年的交警经历让谭乔咬牙坚持着,在看到家人时,他不断燃起希望。 如今的谭乔,闲来无事就和朋友外出游玩,他依旧患有抑郁,也厌恶"谭Sir"的身份,但却积极接受治疗。 互联网上的年轻人成了谭乔治愈自己的力量,《谭谈交通》被他剪辑成搞笑视频,上传到网上。 从形象和精神的层面上来说,《谭谈交通》停播的那一刻起,"谭Sir"就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真实的谭乔。 从成华大道到二仙桥的这段路,依然是谭乔时常走过的地方,没有"交警"、"主持人"的重担,他的步伐格外轻盈。 "谭Sir"带给人们欢乐、知识,是人们在屏幕上塑造的完美英雄,让无数网友向往,从公众教育的角度而言,这一点已经足够了。 至于谭乔的真实生活,偶尔的发脾气,与"谭Sir"并不冲突,或者说,其实并不重要。 这个时代热衷于"造神",但人们却忘了,只要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不管怎么做,人只会是人,无法成为完美的"神"。 过多的苛刻要求,只会让人毁在"造神"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