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朝伟这个男人深不可测

　　准备提笔写梁朝伟的时候，正好和朋友聊天。我问，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深不可测的人！
　　不到2秒，他就迅速给出了回复，＂你不觉得他跟刘德华、黎明、黄秋生这些人都不一样吗？你从来都不知道他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在想什么＂。
　　对啊，那双谜一般眼神背后汹涌着什么，我们似乎从来无从知晓。而这，恰恰也正是他吸引我们的地方，并非像金城武那般＂隐匿于市＂，但同样觉得飘忽不定，像一阵风忽而吹来，忽而飘散，但却让你记得，有一阵风来过。
　　一、
　　梁朝伟的演技毋庸置疑，香港金像奖、台湾金马奖、戛纳电影节最佳男主角……十几次获得影帝殊荣，香港地区无人能与之媲美。
　　与他合作过的导演，常常这样评价他。梁朝伟不用台词，用眼神就可以。——王家卫
　　我很早就认识他，他的眼神里有很多压？抑，所以我找他来演《悲情城市》。——侯孝贤
　　谜样忧郁的眼神，倏然紧蹙的眉头……这样的梁朝伟我们早已司空见惯。但实际上，上世纪80年代的他，恰是出演喜剧迅速蹿红：与刘德华合作《韦小宝》一战成名，随后又接拍了堪称经典的《新扎师兄》、《绝代双骄》。
　　这个曾经因身高担忧自己无法从TVB艺员训练班毕业的男人，终于成为了80、90年代影视杂志上的＂常客＂。几乎每隔几期，就能在封面上看到他青涩的面孔。
　　但一个生性敏感压抑的人，怎么能演喜剧呢？不是说他演得不好，但我个人看来，与周星驰的喜剧比起来，梁朝伟的喜剧表演更多停留在肢体、神态的表达，少了与观众的沟通，少了那种＂笑中带泪＂的共鸣。
　　直到，他遇到了一个装酷整天戴墨镜的导演——王家卫。是他，把梁朝伟变成一个深不可测的人。
　　梁朝伟《阿飞正传》，有一场戏是吃梨（后来被剪掉），＂拍了27次，我都快发火了，只是吃个梨嘛＂梁朝伟在访谈中＂抱怨＂道。但看过王家卫电影的人明白，他需要表达的是一种情绪，捕捉一种片刻即逝的微妙感觉，吃梨这件事情不重要，但吃梨时的心情很重要。
　　一次次的磨合后，梁朝伟逐渐成为王家卫电影中传递碎片情绪最为精准的人。
　　看着他在《重庆森林》里对着肥皂说话，是不是觉得好笑的同时，夹杂着淡淡心酸？
　　看他在《东邪西毒》里饰演盲剑客，便觉得眼虽盲了，心却没有盲。
　　《春光乍泄》中不苟言笑的他，脆弱克制，像从窗户透进来，一碰就消逝的微光。
　　在《花样年华》中的他，和张曼玉并肩徐徐地走，走过长街，走过走廊，只是背影，就读出耐人寻味的故事。
　　在《花样年华》中的他，和张曼玉并肩徐徐地走，走过长街，走过走廊，只是背影，就读出耐人寻味的故事。
　　《一代宗师》中他的侧影，在雨夜中愈发清冷。
　　王家卫的电影表达是碎片化晃动的影像、支离破碎的情绪构建而成的，而最能表达这种人物情绪的，就是梁朝伟。他在剧中对着镜子、肥皂自言自语，不觉得生活中他也是会这样做的人吗？孤独的人不止活在戏里，在现实中，大抵也重复着同样的事。
　　他曾经在访谈中说过自己自闭，说＂多谢拍电影让我找到一个宣泄情绪的渠道＂。观众总认为那种表达是随着角色的情绪、心境变化，但那个跟角色无关，＂其实那个就是我，我是喜欢躲在后面的人啊＂。
　　用这种方式让别人了解自己，把自己推到镁光灯下，对于一个＂自闭＂的人来说，也许是最好的方式吧。
　　二、
　　曾有一段时间，网络上很流行梁朝伟的＂生活体＂，而这源于香港某周刊的报道：梁朝伟兴致一到便会专程坐头等舱飞去伦敦，在公园里喂一个下午的白鸽，不过夜即日坐飞机回港……
　　对于网络传言，我们先不论真实度几何。总之娱乐圈能被＂造出＂这种新闻，同时又带着那么几分可信的人，的确寥寥可数。
　　后来，梁朝伟为尔冬升的电影《我是路人甲》写了一篇影评——《听见流星的声音》，抛开影片本身不说，这种简单朴实的叙述，让人有读下去的冲动。
　　摘录部分如下：时光流转回30年前，当时的我还在卖家用电器，生活无风无浪。那时候我对未来的唯一设想就是，如果没意外的话，大概会一直升职到销售经理吧……
　　........我很感谢那位老友，但我妈当时很生气，因为她觉得这个叫周星驰的家伙害他儿子辞掉了稳定的工作，去上什么前途未卜的培训班，我至今都记得她当时对我说的那句话：＂衰仔！我一块钱都不会给你！＂
　　梁朝伟爱看书，三岛由纪夫、太宰治、川端康成、村上春树的他都看。不仅看，还爱写，并且曾写过关于金庸小说的文章，说自己最爱《射雕英雄传》，不喜欢《神雕侠侣》。＂全部书都是讲情，虽然看来十分浪漫优美，但看武侠小说，最主要是书中人物的豪情壮志＂。
　　早在20多年前，他还在香港某杂志上开过口述专栏，讲述自己的成长故事，一共17篇。
　　但你知道吗？这样一个文艺男中年，其实不到10岁就父母离异，15岁辍学，随后做过售货员、送货员和会计等多份工作，幸得好友周星驰游说，才考进TVB艺员训练班，开始一段与大荧幕打交道的生涯。
　　1982年，从无线TVB训练营毕业后的他，开始主持儿童节目《430穿梭机》，总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
　　那时他还会登台唱歌，打着耳钉，穿着不羁又浪荡，走偶像路线。
　　1990年代，还发行了热门专辑《一天一点爱恋》、《为情所困》。
　　那时的他，异常忙碌，一天近10多个小时都在拍戏录节目，不开心和疲惫，都藏匿在无奈笑容背后。
　　1983年，在无线一档名为《星光熠熠争光辉》的综艺节目中，苗侨伟、梁朝伟、刘德华、汤镇业、黄日华这几位无线当红小生，共同表演了一个杂技节目，深入人心的＂无线五虎＂由此诞生。
　　有＂血汗工厂＂之称的TVB素来以工作量大，片酬低见名。名气渐涨的＂五虎＂后来陆续与公司闹解约，但＂乖乖仔＂梁朝伟，还是与公司续签了合约。后来在一次访谈中，梁朝伟对不解的苗侨伟说：肯定争不过公司，那就不要争啰。
　　争不过就不要争，听上去有些消极，但维持现状又有何不好呢？这种温吞如水的个性，也是属于他的一部分。
　　但对于自己在意的事，他并非听之任之的态度。1992年，他出演吴宇森执导的《辣手神探》，并获得香港金像奖最佳男配角提名。但梁朝伟拒绝提名资格，因为他认为自己在剧情及篇幅上都是男主角，这一举动，当时也得到导演及圈内好友支持。
　　外表冷静如山，内心却保留着一粒燃烧的火种，正是这种不多得的性格，才造就了如今的他。
　　三、
　　这个故事也许许多人都听过，凤凰卫视的主持人许戈辉，问梁朝伟：人生中有没有哪个时间段，是你最想停留的。
　　梁朝伟说：可能，38岁的时候吧。＂38岁发生了什么＂，＂就是拍《花样年华》那个时候＂。
　　那时候，走在梁朝伟/周慕云身边的，是张曼玉/苏丽珍。15个月的朝夕相处，在异国他乡，他们闲逛街边，吃路边摊，坐危险的半敞小篷车。
　　后来在横店拍《英雄》，还是她和他，骑着自行车在马路边绕弯，一圈又一圈。
　　两人在多伦多电影节接受采访，谈起《花样年华》那个被删减的结局，Maggie说：＂那是关于生命的一次交会，命运让我们再次遇到，我们却只说了声Hi。他在电影最后问我，‘你是否打电话找我’，我说：‘我已经不记得了’，你懂得，这就是女人选择放下过去的一种方式……＂
　　这时梁朝伟说，我在说那句台词时，很想哭。
　　多少细腻的心思，都通过一句看似漫不经心的话说出来。
　　和梁朝伟合作过的女演员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她？张曼玉爱笑，自己把头发剪得乱糟糟，作词谱曲唱摇滚，她的品味腔调，似乎比起刘嘉玲与男神更合拍。
　　但这种微妙的情愫，发乎情，止乎礼。始终没有进一步逾越的两人，用这种形式，达成了另一种默契和共识。
　　那梁朝伟和刘嘉玲呢？一个爱看书，一个爱打麻将，两个看似完全不同的人，偏偏挤进了同一条船。
　　＂我們不会勉强对方，例如我喜欢静，我不会勉强她跟我一起静，我虽然內向，但有時也会陪她做一些她喜欢的事。＂梁朝伟嘴里这么说，也确实这么做。刘嘉玲喜欢打麻将，他便叫张国荣等朋友来家搓麻将，自己在旁端点心递茶水，就连年夜饭，也亲手操持。
　　早年恋爱，刘嘉玲清秀有加，梁朝伟年轻稚气，两人看上去倒也登对。
　　1994年，梁朝伟第一次拿下金马奖影帝，在台上感谢了刘嘉玲的一路陪伴。
　　他们的恩爱，他们的不合，几十年来如影随形的绯闻八卦，点击一下鼠标，就会铺天盖地涌来。
　　梁朝伟曾经说过＂我对她有承诺和责任的＂，几十年的漫漫长路，这对明星夫妇的感情也许像普通人一样，炙热过，燃烧过，冷却过，平淡过，最终归于亲情和家庭。
　　五十而知天命。现在的梁朝伟，已经越来越懂得享受这种状态：早睡早起，饮食清淡，在山上跑步锻炼，去少人的街道闲逛，经常开船出海，享受一个人独处，不被打扰的好时光。
　　＂我需要人群也需要自我，比例大概是一半一半，所幸我随时可以逃开，需要的时候又都能找到。＂
　　对于身边的人和事，他一直清醒洞悉。不含糊，明白演戏是自己的职业，便心存执念：要让你在一秒钟内记住我；不高调，深知不计较太多得失，才是最舒服自在的状态；不滥情，在感情漩涡中懂得保护和承担。尽管很多时候他所饰演的角色，是儒雅软弱，甚至有些无力的，但反而，容易激起我们的共鸣和保护欲。
　　梁朝伟曾经在《听风者》里饰演过瞎子，但他的心，从来都如同镜子般敞亮。他明白自己要什么，应该怎么做，底线在哪里，这世上又有多少人，尤其是沉浮娱乐圈的人，能像他一样洞悉这一切呢？而这，恰恰就是他的＂高深＂之处吧。
　　梁朝伟的深，正因他的一切在我们眼里太过简单，反而让人怀疑他是否隐藏了许多。对于孩子们，或许一目即透；对想太多的我们，也许需要细细咀嚼才能读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