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恢复失传2千年的技艺，他在巅峰期退出娱乐圈，不惜倾家荡产

　　三年半花7500多万，只为了入个门，烧坏的琉璃堆成了冢，花光积蓄，抵押房子，负债7500多万......
　　外人看来，这怕是魔怔了吧！
　　一个是风光无限的金马奖导演，一个是连拿两座金马奖的影后，盛名之下，两人转身隐退娱乐圈，做起了琉璃匠人，只为恢复失传两千年的古老技艺。
　　＂身如琉璃，内外明澈＂。携手相伴将后半辈子献给琉璃的他和她，如今却只剩下一人......
　　阅尽人间，不负此生
　　Vicissitude
　　这几天，一则悲伤的消息在微博刷屏。
　　金马导演、琉璃工房创办人张毅
　　心脏手术后输血感染病危，
　　于11月1日过世，享年69岁。
　　图片来自微博
　　在琉璃工房3日傍晚公布《永远没有来不及的爱》追思纪念会公告上，人们从简短的几段话，却得以窥见张毅先生厚重的一生。
　　张毅最负盛名的身份是华语影视导演 ，编剧、制片人，短短的十一年电影生涯，6年不到的导演生涯，却在台湾影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几笔， 拿下第22届台湾金马奖最佳原创剧本、最佳导演奖。
　　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琉璃艺术家。
　　1987年，张毅先生和杨惠珊女士一起阔别影坛之后，两个门外汉埋首研究琉璃，想复现古老的琉璃技艺，烧钱可以说是个无底洞，堂堂的大导演和影后，在最艰难的时候连买个包子的钱都没有......
　　转眼已经33载春秋冬夏，因为他们的坚持，两千年前的古老技艺——用水晶脱蜡铸造法制作琉璃，终于得以重现。
　　张毅和杨惠珊
　　很多人会好奇，一个是金马导演，一个是影后，为什么两人会选择在事业巅峰期从电影人变身成手艺人？
　　张毅很有才华，19岁就成为台湾备受瞩目的短篇小说作家，早年是编剧出身的，最早的电影作品《源》就是改编自他的同名连载小说，凭借这部剧张毅在28岁就拿下亚太影展最佳编剧，在圈内小有名气。
　　翻开这部电影，会瞥见早期青年时期的归亚蕾。
　　很多人都听过罗大佑的《光阴的故事》，1982年，有一部同名的电影《光阴的故事》，被誉为＂台湾新电影运动＂（偏现实主义、人文倾向）的开山之作，由四位导演杨德昌、柯一正、陶德辰、张毅拍摄四段故事。
　　其中最后一个短片《报上名来》就是张毅执导的，风格写实，李立群和张艾嘉在片子里头穿着内裤和衬衫晃来晃去的的颇为接地气的画面，令人印象颇深。
　　在当导演的六年里，张毅的就在台湾电影圈崭露头角，其中以他聚焦女性题材的电影三部曲最为出彩——
　　无论是女性反叛传统道德尺度的《玉卿嫂》，叙述一个女人成为母亲之后的境遇的《我就这样过了一生》，还是反映台湾现实社会中存在的婚外恋问题的《我的爱》，都从不同维度让人对女性的生存状态有一个观照。
　　张毅执导的三部曲为台湾整个女性电影史都留下了不小的一笔财富。
　　在这部剧里，张毅和杨惠珊三度合作，两人可以说是彼此成就。
　　杨惠珊是台湾1970年代家喻户晓的演员，演的戏不下百部，外貌比较明艳霸气，身材好，以往演黑帮片的女主角比较多。
　　杨惠珊
　　1984年和张毅合作的第一部戏《玉卿嫂》，已经算是杨惠珊的转型之作了，结果这一去，就轻轻摘了个亚太影展最佳女主角 回来。
　　原著作者白先勇至今被人问起，仍说自己对张毅改编、杨惠珊主演的《玉卿嫂》情有独钟。
　　时隔一年，
　　张毅凭借《我就这样过了一生》
　　拿下金马奖最佳导演奖，
　　为这部戏增肥20斤的杨惠珊
　　也拿下金马奖最佳女主角。
　　这部电影改编自张毅的第一任夫人作家萧飒的《霞飞之家》，萧飒当年也拿下金马奖最佳编剧奖。
　　这张三人的合影时隔多年之后看来，也是有些揪心了。
　　等到1986年张毅和杨惠珊合作《我的爱》这部电影时，因为剧中主人公从事的是艺术品贸易的工作，剧组借来不少玻璃艺术品，特别美，张毅和杨惠珊无意间发现它们都是来自国外艺术家的，
　　＂没有一件是中国造的。＂
　　而早在两千多年，我们的先辈是掌握了这门无暇绝美的技艺的，白居易就留有诗句＂彩云易散琉璃脆。＂做中国琉璃的念头随之萌生出来。
　　2018年，
　　张毅和杨惠珊登上央视《朗读者2》时，
　　张毅说到这段与琉璃结缘的经历，
　　回忆道：＂我觉得它像生命一样，
　　看起来非常的华丽庄严，
　　一不小心就破了。＂
　　杨惠珊则说，
　　＂我当它是一个缘分，像是命中注定的，
　　莫名其妙拍了一百多部电影，
　　这一百多个生命的学习，
　　其实好像是在为琉璃创作在做生命的学习。＂
　　时间已经跨越了32年，当张毅和杨惠珊说起当年从娱乐圈转身时的经历，语气里透着平和，让人很难想起当年萧飒发表了题为《写给前夫的一封信》的文章之后，三人的事儿在台湾掀起的舆论风暴。
　　1987年，张毅和和杨惠珊从影坛隐退，转行踏上了玻璃创作的路。
　　所谓的用用水晶脱蜡铸造法制作琉璃的技术当时中国世面已经没有了，法国是垄断这个技术的，并且工艺保密不外传。
　　说起来两个人对这一行啥也不懂，算是地地道道的门外汉。
　　最开始一窍不通，也没有可以参考的资料，就拿着小电炉买来一堆蜡烛开始煮。
　　多年以后两人在外国受邀参加日本的一个展览，有看展的国外学者就告诉张毅和杨惠珊：
　　＂你们为什么不去看一下河北省满城县中山靖王金缕衣边上的两个耳杯？那就是1968年中国最早出土的用铸造法做的琉璃的文物。＂
　　当听到国外学者说到这里时，两个人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也为自己的无知感到惭愧。原来自己苦心钻研的工艺祖先老早就已经有了，但遗憾的是如今失传了，他们转而心里涌起一个强烈的念头：
　　＂我们要告诉全世界，脱蜡铸造，中国人早就有了。＂
　　研究琉璃，两人是认真地，他们花了三年半，积蓄都花了个精光，负债7500万新台币，还只是摸到一点门道。
　　水晶脱蜡铸造法制作琉璃之所以在中国失传，是因为特别复杂，＂分为十二道工序，每一道工序都有上千上万的失败。因为每一道工序里都有它很专业的技术，你每天都跟在猜谜一样。是不是水多了，是不是水少了。＂
　　窑烧的温度必需达到摄氏一千多度的高温，烧制过程更是要一百个小心。
　　并且十二道工序，一个模具只能制作一件作品，全程手工，每道工序都是紧密相连的，一个不小心就前功尽弃，得重来。
　　这也是为啥杨惠珊有时会在研究琉璃的设计和技法的时候，一站站四十几个小时，腿都水肿了，都不知道。
　　为了烧制作品，杨惠姗曾经连续奋战七天没合眼，＂把身边的工作人员全都累倒了。＂
　　最难的时候几乎倾家荡产，抵押了房子，四处借钱，除此之外，＂我们最有名的惨剧是炉子烧了。＂
　　尽管要面对各种失败，但每次失败之后，两人都会相互打气。
　　终于，1990年，他们的第一件作品:《第二大愿》诞生了，＂这是琉璃的工艺史上第一次出现这样子的造型。＂
　　换句话说，是让失传了两千年的工艺重见天日。
　　杨惠珊和张毅为此付出的代价是：杨惠珊和张毅欠下了7500多万元台币的债务，每月的利息就高达十几万。
　　1990年，琉璃工房在台湾办了展览，
　　之后，人们又从很多地方看到
　　他们创造的琉璃的身影。
　　部分作品
　　最铭心的是，1993年，琉璃工房来到北京，
　　在故宫博物院举办了
　　中国的首个琉璃艺术展，
　　还借来了中国现存最早使用玻璃粉铸造工艺的、
　　出土自西汉中山靖王墓的琉璃耳杯，
　　故宫博物院至今仍有琉璃工房的几件藏品。
　　作品也受到很多人的青睐，
　　成为小李子捧在手心的奖杯。
　　琉璃工房还在上海开了琉璃博物馆。
　　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张毅其实还涉足过一次电影，这段插曲也颇为令人感动。
　　一直钟情于动画创作的张毅，早年曾与已故导演杨德昌许下动画电影的约定，杨德昌导演2007年去世后，张毅成立了一家叫＂A-hha＂的动画工作室，开始实现当初的约定。
　　张毅先在2013年拍出了短片《黑屁股》，入围了金马最佳创作短片。
　　电影画面《黑屁股》
　　2018年又独自完成了《狗狗伤心志》，这部动画从筹备到完成历时十五年，由四个短片章节构成，结构上都呼应着他之前执导过的代表作《光阴的故事》。
　　尽管二十多年没拍片了，这部张毅导演的电影还是在在2018年入围金马奖最佳长篇动画，他说，
　　＂《狗狗伤心志》用尽了三十多年来我们可以用的资源，因此如果要考虑动画电影，我可能要说，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当跑的路程，我已经跑尽了，当守的信仰，我已经持守了。＂
　　电影画面《狗狗伤心志》
　　几十年风雨，时间 是检验琉璃艺术的美最好的工具，也是见证情感最朴素的武器。
　　在受邀登上《朗读者2》时，夫妻俩一起朗读了丰子恺的《渐》的选段——
　　＂ 渐 的本质是‘时间’，时间我觉得比空间更为不可思议，因为空间姑且不追究它如何广大或无限，我们总可以把握其一端，认定其一点。时间则全然无从把握，不可挽留，只有过去与未来在渺茫之中不绝地想追逐而已。＂
　　两人对琉璃的爱，也已超越了时间。
　　印象很深的是，张毅在节目中说过这样一段话：＂假设有一天，伙伴告诉我说，杨小姐走了，我是不是要立刻决定说，不要再做了，我们放弃，我后来在想，对她这样的人，做下去比任何事情重要。＂
　　哪里能想到，他不打招呼就提前离开了......
　　台湾新浪潮电影最具代表的导演之一，在事业巅峰时退出纷纷扰扰的娱乐圈，用三十年的时间和爱人潜心钻研，终于研究出了失传两千多年的琉璃脱蜡铸造法。
　　拿过金马奖的他在晚年仍不忘和老友约定，单枪匹马地完成电影动画长、短片，打了一场漂亮仗。
　　无论是用时间熬成最美的艺术，亦或是成就一场真挚浓烈的爱情，或是不忘与老友的约定，张毅终其一生都在追逐信仰，随心，对自己分外诚实。
　　张毅的传奇一生，用英国诗人Blake的那句话形容再贴切不过了：
　　＂一粒沙里看见世界，一朵野花里见天国；手掌里盛住无限，一刹那便是永劫。＂
　　每个人的人生都不可能完美，但活出了＂三个人生＂，也算不负此生了吧。
　　本文图片主要源自微信公号@琉璃工房
　　央视《朗读者》、微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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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澎湃新闻：纪念｜张毅：光影、琉璃、爱
　　[2]映画台湾：导演张毅：我这样过了＂两生＂
　　[3]红星新闻：知名导演张毅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