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毁一生？张爱玲母亲黄逸梵的传奇，道出了独立女性的进退两难

　　01
　　黄逸梵原名黄素琼，1896年出生于湖南一大户人家，祖父黄翼升是清末长江水师提督，功封男爵。父亲黄宗炎作为独子，承袭爵位，并任广西盐道。
　　黄逸梵和她的双胞胎弟弟出生时，父亲刚去世，虽然是庶出，但因为正室没有生育，这一对姐弟在家里尽享宠爱。
　　黄逸梵从小被缠双脚，学习传统女子的礼仪规矩。22岁时，家里为她定了亲事，对方是门当户对的张志沂（字廷重）。
　　张家家世显赫，祖父为清末名臣张佩纶，祖母李菊藕是李鸿章的长女。李鸿章怕女儿受委屈，给出的陪嫁之多，足足三辈子也用不完。
　　黄逸梵和张志沂两个人，差别实在太大。黄逸梵长相高鼻凹目，性格热情叛逆，有新时代女性特质；张志沂则思想保守，作风老派，是典型的封建遗少。
　　黄逸梵不满意这门包办婚事。当时有传闻，说她给著名作家周瘦鹃写信，请求对方帮助她摆脱这门亲事，但希望显然没有实现。
　　婚后，夫妇俩无法做到琴瑟和鸣。张志沂最喜躺在榻上听京戏、抽大烟，黄逸梵则注重打扮，向往西方生活方式。
　　张爱玲这样回忆她小时候印象中的母亲：＂我最初的回忆之一是母亲立在镜子前，在绿袄上别上翡翠胸针，我在旁边扬脸看着，羡慕不已，自己简直等不及长大。＂
　　黄逸梵也不能忍受张志沂男尊女卑的思想，家里佣人但凡有一丝这方面的表现，都会遭到她的呵责。
　　黄逸梵在沉闷的生活里寻找生机，她涂口红、梳S头，与胡适等人打牌时，一身旗袍配红指甲，成为当时引领时尚的名媛。
　　但这种缝隙中的偶尔喘息，不能消除黄逸梵对家庭生活的叛逆。02
　　机会来了，她的小姑子要出国游学了。
　　张茂渊是张志沂的妹妹，她不认同哥哥不思进取的生活态度，却和嫂嫂极为投缘。她是当时思想最为前沿的年轻女性之一，决定出国开阔眼界。
　　因为年龄尚小，需要一位同性监护人，黄逸梵便成为最合适的人选。
　　黄逸梵正为不合意的婚姻关系苦闷，正好借此离家散心。这年，黄逸梵28岁，女儿张爱玲4岁，儿子张子静3岁。
　　张爱玲曾在《私语》中写道：自己那时还不知道离别的意味，只母亲一直哭。
　　挣脱婚姻牢笼的决心再坚定，作为母亲，离开年幼的儿女，心中难免凄惶。
　　黄逸梵对于海外的新生活充满憧憬，为自己改名，由旧式气息浓郁的＂素琼＂两字，改为充满超脱之意的＂逸梵＂。
　　来到国外的黄逸梵，真像是出笼的小鸟，诗与远方的生活让她生机盎然。
　　在法国期间，她学习画油画，与徐悲鸿等人交往甚密，被称为＂画家黄女士＂。她与小姑一起去阿尔卑斯山上滑雪，一双小脚比小姑的大脚还收放自如。
　　她的英语绝好，好到能做尼赫鲁姐妹的翻译；她的舞姿曼妙，妙到在各种舞会中名声渐起。
　　这时候，她收到了国内丈夫寄来的照片，并附诗一首：＂才听律门金甲鸣，又闻塞上鼓鼙声。书生自愧拥书城，两字平安报与卿。＂张志沂还许诺戒掉大烟，不再嫖娼。
　　也许是丈夫的诗句或承诺打动了黄逸梵，也许是对儿女的牵挂令她不忍，黄逸梵决定回国了。03
　　1928年，黄逸梵回到了上海。
　　32岁的她依旧明媚动人，相比离国前，气质中更是多了一份洒脱的西洋风韵。
　　重聚的一家人住进了一处花园洋房，黄逸梵把新家装饰得既有东方美学的韵味，又辅以西方典雅的气质。张爱玲后来回忆，说自己的物质和生活美学，都是在这期间养成的。
　　她教女儿学英文、弹钢琴、画画，陪儿子读故事、玩耍。
　　张爱玲在她的书里描述这段时光：躺在地上，仰望着母亲，看得入迷，大笑着在狼皮褥子上滚来滚去。
　　相比儿子，黄逸梵对女儿的教育似乎更用心，也许是她明白身为女人的不易，希望帮助女儿多学点技能。
　　浸淫了西洋风气的黄逸梵，希望子女接受西式教育。她把张爱玲送去黄氏小学，但因为丈夫的老派和坚持，张子静继续留在家里跟私塾先生读书。
　　这也导致了儿子和女儿以后人生的迥然不同，张爱玲敢于尝试，＂出名要趁早＂；张子静胆小懦弱，一生平庸。
　　夫妻间的不和谐再次重演，黄逸梵心灰意冷，张志沂重拾鸦片。
　　黄逸梵提出离婚，这一次她是心意已决了。亲友出面劝阻，她说：＂我的心已经像一块木头。＂
　　张志沂纵是无奈，也只能签字。
　　她的离婚在当时的上海滩激起千层浪，她被称为是民国女性主动离婚第一人。04
　　她再次离开家，开始周游世界。这一次的出行更无羁绊、更自由，像是中国版的娜拉出走。
　　挪威作家易卜生的《玩偶之家》中，主人公娜拉发现自己只是丈夫与父亲的＂小鸟儿＂以后，理想幻灭，自我意识被唤醒，毅然离开了家庭。
　　与《玩偶之家》中的娜拉不同，黄逸梵有强大的经济支撑。她与双胞胎弟弟一起继承了黄家全部家业，她分到的是数不清的古董。每次出国，她都会带上几箱，变卖之后的银钱，足够她潇洒地挥霍。
　　离婚后的黄逸梵活出了自己的精致，据说她钟情羊奶，只因觉得牛奶不够滋补；家里的地毯不能平庸单调，要织出油画的风格……
　　与张爱玲在爱情里低到尘埃里的姿态不同，黄逸梵从不缺男人，而且总是由她自己，掌控着爱情的节奏。
　　她享受不同男人的追求，坦言：＂跟外国男人恋爱之后，再也不想同中国男人恋爱了。＂
　　但靠变卖家产的挥霍让她自责，而过度的自由则让她空虚，于是黄逸梵再度回国。
　　回国后的黄逸梵尝试与女儿接触，但她却已忘记如何做一个母亲。
　　她对前来投奔她的张爱玲，也曾用心。她敦促女儿学习礼仪举止，亲自为女儿示范一颦一笑。
　　黄逸梵确实想对张爱玲好，否则也不会在手头不宽裕的情况下，还高价为女儿请来英语补习老师。
　　但黄逸梵为女儿做的种种事，透露出来的却都是对女儿的不满意。不满意女儿不如她漂亮优雅，也不如她英语流利。因此，当张爱玲达不到她要求时，经常被她辱骂。
　　她对儿子也不甚关心，当张子静想离开尖酸刻薄的后母，同她住在一起时，被她以费用不够拒绝。
　　张爱玲在她晚年的自传体小说《小团圆》中，描述了她在香港读书期间与母亲的相处经历：她把奖学金交给母亲，母亲却把这笔钱输在牌桌上，甚至怀疑这是她与老师有不正当关系而得来的。
　　黄逸梵做母亲的努力又一次失败，她再次出逃，回到她自由自在的海外去了。
　　05
　　黄逸梵这一次的欧洲行，再也没有回来。
　　她的家产在欧洲的轰炸中毁于一旦，她的情人也在炮火连天中失去音讯。
　　钱财和感情都失去了，黄逸梵遭受巨大打击。她一个人住在伦敦的地下室里，独自疗伤。
　　有朋友劝她去投靠女儿，她坚定地拒绝了，说自己连这个念头都不会有，高傲如她，宁可靠做工来维持生计。
　　倔强的黄逸梵直到临死前，才表露了内心的脆弱。她给张爱玲写了一封信，希望女儿来见自己最后一面。但这个请求落空了，她没有等到女儿，只等到了女儿寄来的一张薄薄的100美元纸币。
　　黄逸梵死后留给张爱玲一个皮箱，里面的珍贵古董，帮助张爱玲度过了经济最拮据的时光。
　　06
　　如果说张爱玲的一生够得上传奇两字，那么黄逸梵的一生绝对比张爱玲更传奇。
　　如今的人们说起她，难免从这三个方面来解读。黄逸梵与女儿
　　作家黄佟佟曾这样说道：有女儿的母亲，大抵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母性为主，一种妻性为主。
　　母性为主的女人，会把所有的爱无条件给予女儿。而妻性足的女人，更在意自己女性魅力，会把女儿视作自己的潜在对手。
　　黄逸梵应该是属于后者。不是说她不爱女儿，但她的爱不足以让她放下自己的追求。
　　张爱玲一直不愿原谅黄逸梵，按照她后来的爱人莱雅的说法，张爱玲和母亲太相似了，都不愿低下高傲的头颅。
　　正是由于缺乏母爱，张爱玲一辈子没有安全感。她后来的两任爱人，胡兰成和莱雅，都是比她年长得多的男子，张爱玲应该是潜意识里在寻求一份安全感。
　　可惜，原生家庭的痛，张爱玲一辈子也没有走出来。
　　黄逸梵与男人
　　离开了丈夫张志沂以后，黄逸梵恋情不断，她始终是不同男人的女朋友。
　　黄逸梵不敢再次走入婚姻，与她对男人的不信任有关。
　　她在第一次出国以后，丈夫寄信给她，言辞凿凿地答应改过自新。可回来以后，丈夫还是抽烟招妓，大男子作风十足，她忍无可忍决绝离婚。
　　也许丈夫的失诺给黄逸梵的打击太大，她对男人的信心从此失去。何况，她还是那么富有的一个人，也得防着被男人觊觎钱财。
　　所以她的一生不仅是在世界各地游走，也是在男人之间游走。可这世界就是这样，你越是提防男人，男人也越是提防你。
　　情人可以有，但丈夫不能再有，这是黄逸梵贯穿后半生的两性信条。
　　黄逸梵与自己
　　《玩偶之家》中，小说在娜拉离家出走时就结束了，娜拉以后的命运会怎样？
　　鲁迅曾说过：＂离家出走后的娜拉，要么回来，要么堕落。＂
　　作为现实版的黄逸梵，她确实回来，却又走了。
　　当生活不能如她所愿时，她就离开，有时是离开国内，有时是离开国外。所以与其说她要冲破牢笼，不如说她只是要逃避。
　　她要逃避家庭的桎梏，儿女的烦恼，国内的传统，国外的倦怠。
　　而娜拉，因为小说的戛然而止，我们不知道她会不会如黄逸梵一样不停摇摆。
　　至于黄逸梵后来的生活是否算得上堕落，很难有一个定论。
　　可见，生活真的比小说更曲折，黄逸梵也真的比娜拉更传奇。
　　黄逸梵这位奇女子，从旧时代到新文化，从中式家庭到西方社会，她始终在路上。
　　纵观我们现在女性，又有几人能如黄逸梵般洒脱自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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