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暝昏，夜被薄薄，风嘘冽冽，月惨惨而濛漠。余与客徙栖河涘，蕙惬其语。 客倏而言曰：＂美哉，洋洋之为溟默也，秩秩澌澌，细流耳际。当其滂濞之时，挟雷訇，衔潢漾，浩浩而泻东溟。批岩动雍，砰磅不绝，则隆崇之为寒色，鹰鸷之为惊魂。故太白语不虚发，动摇肺腑。今吾与君睹此窈窕之姿，淑静之体，亦何其欣也。＂ 余悄然冥立，徐徐而谓客曰：＂君知其一，不知其二，可谓管窥蠡测矣。黄河虽为隆轰，声若殷雷，体若虬螭，然亦可自比于畴昔者哉！曩者如君所闻，今则举目衔哀，声恨不迭。芃芃棫朴，盖为薪槱，葳蕤草莽，庶牛反刍。秽溷之物，何以沟潦？汪洋之躯，常赧竭枯。腹吞泥沙难测，河悬怒涛涝漶。君则知其一，不知其二.。＂ 客诺诺唯唯，＂愿闻其详。＂ ＂至夫扬子，金沙，澜沧之属，滋垢蹈躏弥堪。污臭闻于野，泛滥恶其声 。疮痍疠瘼，呻吟不绝，况及余物也。＂ 若夫余物，亦被难怀冤，怛声闻天。草木柢躯为戮没，虫禽音响则绝迹，人则疫疠几籍鬼箓。何其悲也！ 若夫伐木坎坎，松柏身役梁栋;斫篁刈蒲，蒲篁屈膝筦簟。是故野草益疏，几为不毛之地；林壑绝微，仰目而尽童巅。风沙起，流土瀑，荒漠孕，温室筑。 若夫虎豹豺狼，衍殖寥落；飞鸢走兔，网罗何幸。鱼虾为炊，龟鳖入腹。故天杪翼掠不见，山林驰驱不睹，渊泽鱼鳖不逢。何其哀也。 至夫楼林耸矗，车水漫漶，嘈嘈杂杂，挤挤攘攘，废物盈眦，浓烟蔽日，亦何其悲也！ 客曰：＂敬闻君矣。若此，奈何？＂ 余曰：圣人云‘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吾辈当戒殷鉴，毕力谬误，冀挽狂澜于当世，裨解子孙之倒悬也。＂ 客暝然久晌。凉风拂拂，桂光幽咽，河水汩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