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案背后的留白,与恶的距离究竟有多远?
去年,一部和Netflix(网飞)合作的台剧 ——《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让社长惊觉,台剧似乎开始走出舒适圈,脱离"沙雕"青春剧的桎梏,越来越多的关注现实问题。
今年,台湾公视台和HBO合作的新剧上线,以更犀利的笔触聚焦敏感限制级题材——
《我们与恶的距离》
故事起源于一起无差别杀人事件引发的连锁反应。
所谓"无差别杀人案"指的就是:有预谋的行凶,随机地选择作案对象,其动机一般是为了报复社会。
剧中,李晓明在戏院随意开枪射击,造成了9人死亡21人受伤。
这部剧就是要讲这样一起惨案背后,受害者家属、施害人家属和社会各界的反应。
这个题材很现实,现实到直接掀开社会恐慌的高压阀,因为类似事件并不单纯发生在剧本里。
实际上,从2009年至今,台湾已发生6起无差别杀事件,最严重的一起,发生在2014年5月21日。
21岁的东海大学大二男生郑捷在台北捷运江子翠站随机砍人,事件造成4人死亡,21人受伤。
如此可怕的恶性事件也逃不开媒体"七天定律":再骇人的突发事件,从开始到结束,在网络上的生命周期也只有七天。
新的事件很快就能盖过它的热度,案件背后的故事,鲜少受到关注。
《我们与恶的距离》能关注如此敏感的话题,并且在关照范围很广的情况下,剧情紧凑,人物丰满,编剧吕莳媛功不可没。
这个名字你可能还比较陌生,但是她的作品《谁先爱上他的》你一定听过。
该片在台湾电影金马奖包揽众多奖项,也让大家记住这个电影的编剧。
吕莳媛笑说:"我自己就是个‘社教派编剧’。"专门写吃力不讨好、议题貌似不商业的有意义题材。
《我们与恶的距离》每一集都会以新闻采访开头,由路人说出自己对案件的看法,然后转到网络媒体大众评论,给出大众态度。
还未开始剧情,就先营造出一种舆论导向,带给观众思考,以及想要知道事件全貌的欲望。
整部剧用纪实性手持镜头拍摄,给人一种焦虑不安的现实感。
带着这种感觉,我们会随着剧情走进每个人物的心里 ,探讨面对伤害,他们该如何从阴影里走出来。
受害者该如何走出阴霾?
通常,我们提到凶杀案受害人,都默认为是死者或伤者。
乔安(贾静雯饰)的儿子,就是李晓明凶杀案中的死者之一。
自从失去了儿子,乔安个性大变。
她变得嗜酒如命,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想用酒精和工作麻痹自己,这也让她成为一个难以接近的人。
在工作上,乔安严格对待员工,一点错误就招致她严厉的批评,不做到完美就不能交差,导致员工怨声载道,纷纷辞职。
乔安对待自己更加严格,经常加班不回家,甚至会忙到忘记女儿的生日。
于是女儿变得叛逆,也渐渐与她疏离。
与此同时,她和丈夫的感情也日渐冷淡。
丈夫很少回家,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公司渡过 。就算偶尔回来,也从不和她睡同一个房间。
乔安的家已经分崩离析,她的一切变化,都因她深深的自责。
原来当初母亲节,她和儿子一起在戏院看电影,因为工作电话她离开戏院,留下儿子一个人。忙完工作后,她还忙里偷闲喝完了一杯咖啡,就是在这期间,李晓明冲进戏院,扫射了剧院的观众。
乔安觉得是因为自己没能及时回去保护儿子,导致儿子在这场悲剧中丧生。
她的一切反常,都是因为没能从自责的阴影中走出,每一年的母亲节,对她来说都是折磨。
当乔安坐在地上,隐忍着泪水,说出自己内心隐痛时,我竟然忘记贾静雯这么会演戏。
这是贾静雯暌违15年接的首部小荧幕台剧,已经年逾40的女神,时间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丝毫痕迹,还让她的演技更加动人。
已身为人母的她,更能深切体会丧子之痛,也让她的表演更加真实和富有感染力。
女儿说出:"还不如让我一起死了!"乔安愣在原地,脸上的茫然若失,让我深深的感觉到这位母亲的痛。
外表强势,内心脆弱,那层坚硬的壳,只不过是为了掩盖丧子之痛。
施害者与受害者的界限模糊了吗?
故事的另一个主角,李大芝,是杀人犯的妹妹。
她原来叫李晓文,哥哥杀了人后,为了掩人耳目,她才改了名字。
那段作为施害者家属的日子,是她永远的噩梦。
她们家本来开着一家面店,小康家庭,幸福美满,因为李晓明罪案,他们成为大众口中的"魔鬼"、"恶人"。
当时,父母本打算赔偿死者家属们,但是,在看到那一张张黑白遗像,一片片乌压压的人群时,他们害怕了:
这么多家,如何道歉?怎么可能赔得起?
他们只能躲起来,承受来自社会各界的恶意。
家属们来拿着石头砸门,口口声声咒骂他们,他们就躲在屋里,忍住惊吓,连灯也不敢开。
因为害怕被人认出来会有危险,他们每次出门都得戴上口罩,捂得严严实实。
李大芝甚至无法继续学业,颓废的她如同行尸走肉。
妈妈逼着她更名换姓,去别的城市开始新生活,罪孽就让他们夫妻俩偿还。
即便到了新城市,李大芝还是习惯性的用头发遮住自己的脸,小心翼翼的生活。
房东是个应思悦是个好心肠的大姐姐,时常开导李大芝。
然而命运并没有放过李大芝,她所工作的新闻台,老板就是乔安。
虽然李大芝不是罪犯,但她依然没法面对乔安。
李大芝的扮演者陈妤曾出演过《恋爱沙尘暴》,并因此获得第52届台湾电视金钟奖戏剧节目新进演员奖,其实她是个有着丰富舞台剧经验的演员,在《我们与恶的距离》中的表演,亦张弛有度。
面对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一般人都会秉持"我没必要理解杀人犯,也不关心动机是什么,更不想知道杀人犯有什么悲惨的身世。"这样的态度,但他们的家人是无辜的,我们凭什么牵连无辜者?
乔安是新闻媒体的前线工作者,他们为了热度、吸引眼球,会选择性报导事件,专门挑选大众喜欢的话题,比如大篇幅关于施害者的负面新闻。
不全面、有失公允的新闻会煽动大众情绪,而忘了探讨案件背后的社会问题。
为了渲染新闻媒体的高压环境,乔安任职的"品味新闻台"场景,是剧组花了300万租下的场地,共300坪,除了副控室的新闻画面,是使用公视节目部副控室拍摄外,其余都是从零开始,政治组、生活组、娱乐组等,各个部门都安插人员,即便拍远景,所有座位都塞满了人,真实场景能更好的带领观众入戏。
作为喉舌的媒体,在利益之下,忽视了自身的社会功能。
电影《发条橙》有句名言"绝对的善与绝对的恶一样毫无人性,重要的是道德选择权。"当我们失去了自我思考和选择,随波逐流的表达"善",这个善还是善吗?
"无差别杀害"当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这场"无差别杀害"过后的人心。
李大芝的老师曾语重心长的跟她说:"不要挑战人性。"
施害者家属的遭遇,重新定义了"恶"的概念,那些打着正义旗号的人,真的是"善"吗?
伏尔泰曾说:"人人高举心中的圣旗,满面红光地走向罪恶。"
我们与"恶"的距离在哪里?
律师王赦便是平衡"罪"与"善"的斗士。
他辞去高薪工作,为无差别杀人案件的罪犯辩护。
大众都会迁怒于他,从法庭出来的他,被民众愤怒泼粪。
他的妻子也不理解他,如果他再为罪犯辩护,就跟他离婚。
王赦试图证明无差别杀人案件的罪犯有精神疾病,预防犯罪比犯罪之后的惩罚更加重要。
乔安的丈夫也是媒体工作者,但是他被王赦说服,与其共同做更理智的案件分析。
在看待社会问题时,女性更加偏重于感性思维,男性则更加理性。
但是乔安的思考也不是没有道理,社会体制、教育体制往往制约着王赦他们所设想的局面。
而王赦依然希望施害者家属能够配合找到犯人犯罪的原因,也希望他们能够走出阴影。
饰演王赦的是吴慷仁,曾有媒体称:"有吴慷仁的地方,就有戏。"无论《麻醉风暴》中想挑战体制的叶建德,还是《一把青》中为国家为爱情奔走的郭轸,他的表演都可圈可点。
他凭借《一把青》获得第51届台湾电视金钟奖戏剧节目男主角奖,视帝在《我们与恶的距离》中表现亦十分不俗。
他试图说服精神科医生帮赵晓聪做精神鉴定,因为没有人愿意背负骂名,为杀人犯逃脱死刑。
在醉酒后,两人各自抛出自己的观点:
医生认为:将犯人治愈后,再关起来或杀掉会更好吗?
王赦认为:将脑袋真正生病的人,关起来或杀掉,意义何在?
这让社长想起东野圭吾《虚无的十字架》的内容:
所谓的"罪"与"罚"究竟本质为何?
是让犯人听到自己的死刑宣判而感到解脱?
还是,让他重返自由社会、但用尽一生赎罪?
思悦的弟弟因为拍摄电影失败,导致精神混乱,他私自进入幼儿园,挟持儿童拍片,被警方逮捕。
虽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潜在威胁却不可避免。
如此看来,相似案件还在不停发生,预防犯罪的议题该提上日程,但是任重而道远。
医生和王赦的问题我们也无法回答,还有母亲的质问:如果犯人因精神疾病逃脱惩罚,那死去之人又算什么呢?
每一个案件背后,都有多个破碎的家庭陪葬,他们将如何走向和解?
可能只有当"恶"的反义词是"爱"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