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5年,在墨西哥城的中心,发生了一场惨绝人寰的车祸。 18岁的少女和自己的男友坐上驶往家中的巴士。 女孩满面春风。 男孩深情款款。 他们望着窗外, 谈论着街上的树枝为何掉落, 谈论着那对在巷口吵架的情侣。 这一刻,在过往看来,显得如此平常。 女孩甚至还欢腾地对男孩说: "我考上了心仪的医学院校,我简直没办法不为自己感到骄傲。" 可就在话音落地的刹那,灾难重重降临。 一辆有轨电车直冲冲撞向这辆巴士。 它凶猛如一头野兽。 直盯着那个如花少女而来。 不留情面,不留余地,只留下伤痛的喘息。 "锁骨骨折,多处肋骨骨折,脊椎骨折。 骨盆被扶手刺穿,下体穿出。" 这一声声病情通报,像一个魔爪,伸向了这个18岁的女孩。 巴士的乘客中,独独她被厄运选中。 面对痛,锥心的痛。 她说: "就像一道闪电照亮大地,我突然生活在了一颗痛苦的行星上,透明如冰。" 她哭不出来,破碎感搅动着她的内心。 她的灵魂,在被撕裂的痛苦中分成了两半。 一半是女人。 一半是烈士。 在最后的呻吟里,她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弗里达·卡罗。" 弗里达·卡罗。 一个让整个世界都为之震惊的女子。 一双一字眉,浑然天成。 哪怕只见一眼,也足以令人魂牵梦萦。 她充满风情。 在夜色场合中,始终两颊带笑,双瞳剪水。 她性感逼人,却不单单只为男人,也为女人。 可这样的她,不是只有貌美。 还有无尽的才华。 她是被印在钞票上的女人。 她的一生画了大概150幅的自画像。 毕加索称她的画是个奇迹。 甚至,还送了几套耳环给她,以表爱慕。 众人都说, 弗里达一定是个奇才, 是天之骄子, 才能画出旷世名作。 殊不知,孕育她的是痛苦,是绝望,是分裂,是在夹缝中起舞的力量。 在人类的认知范围内,它被称为——重生的渴望。 弗里达,并不是被上天眷顾的孩子。 6岁时,她感染了小儿麻痹症。 走路与常人不同,令她感到羞愧。 她爱待在家里。 常常在窗户上画出一扇门,想象自己能逃离当下的生活。 由于从小病痛缠身,她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医生。 直到18岁的那场车祸,夺去了她对生活的所有幻想。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瞬间衰老。 在医院,她住了一个月的时间,纱布缠身。 在病床上,她奄奄一息。 面容沧桑不已。 那时,她的男友仅来看过她一次。 以为她快死了,便离她而去。 医生们在她的身体上到处缝缝补补。 她无力,连呜咽声都发不出来。 出院后,她在家里卧床8个月。 很少人与她说话。 很少人来看望她。 她没收到病人该收的鲜花,也没收到鼓励的卡片。 很长一段时间,她觉得自己被世界遗忘。 而在这种孤寂感的催动下,"画家弗里达"悄然而生。 父母为她在床上装上一面镜子。 给她一个调色板,让她用画画打发时间。 看着镜子里反射出的自己,她有了"自画像"的念头。 在画里,她身姿坚挺,完好无损。 父亲问她:"弗里达,你在画什么?" 她坦诚地说:"我在画我自己的现实。" 就这样,在那张床上—— 从春夏到秋冬, 从年头至年尾, 她画笔不辍,日日在画。 一种力量汹涌在她的心间。 如她所言:"那是来自艺术的感召。" 当她能下床行走,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的画作拿给了当时的艺术界先锋——迭戈·里维拉。 "请你看看我的作品,我能成为艺术家吗?" 那时,迭戈正爬着梯子在画壁画。 他一步一步挪下身躯,盯着眼前的这个女人看。 他眼里的她,娇小无比。 好像一朵易碎的玫瑰。 她眼里的他,是一个粗壮的男人,却有一双玲珑小手。 他们的会面,夹带着激情的火花。 仿佛注定了,会催生出一场旷世虐恋。 在一座蓝房子前,迭戈对弗里达示爱了。 他们热吻。 他们上床。 爱得激烈。 弗里达的父母见了,对迭戈说: "我警告你,她可是个魔鬼。" 迭戈毫不在意,连连点头:"我知道,没关系。" 1929年。 他们已约会近一年的时间。 迭戈迫不及待向弗里达求婚。 他手捧鲜花,向她走来。 在艺术圈内,大家议论纷纷。 在外形上看来,他们是那么的不匹配。 甚至有人用"大象和鸽子"来形容。 可弗里达感到幸福。 她爱迭戈。 更准确的说是崇拜他。 崇拜他对艺术的理解, 崇拜他对美的想象, 崇拜他的画笔, 崇拜他的一切。 在迭戈面前,她是女人,只是女人。 为爱而伤,为爱而狂。 或许是艺术家的共性。 迭戈情感丰盈, 却渐渐从多情堕落至滥情。 在与弗里达结婚前,他已离婚2次。 招蜂引蝶的本性,早已隐驻其中。 婚后,弗里达专注自己的画作。 迭戈的事业也风生水起。 可渐渐的,弗里达发现了迭戈的风流本性。 在花花场所里,迭戈与女人们谈笑风生。 在她们面前,他显露自己的智慧,人格魅力爆棚。 女人们都爱他。 为他超前的革命思想所欢呼。 为他的画作而雀跃。 剩下的,就是鱼水之欢。 从被丈夫背叛的那刻起,一种别样的情绪开始出现在弗里达的画里。 带着恨意的, 带着摧毁的, 近乎疯魔的。 而新婚第一年,接踵而至的还有命运发起的苦难在折磨着她。 1930年。 因为身体原因,弗里达怀胎3月后流产了。 悲伤还未消散,迭戈又因为工作,把弗里达带往了美国。 从墨西哥到美国定居。 弗里达以为新的环境能让自己得到疗愈。 现实却完全相反。 美国高楼林立,充满商业气息。 她厌恶城市的冰冷。 她想念起了蓝房子和温暖的墨西哥城。 那几年,她拿起画笔,画下惊世之作——《墨美边境上的自画像》。 她的画里,存在着两种极端的情绪。 有寒夜,有暖阳。 有摩登都市的冰冷,也有文明古城的韵味。 她将情绪画在纸上,不论暴戾还是温和。 直到1932年,弗里达再次不幸流产。 她用笑容掩盖自己的脆弱。 但在画纸上,逼仄的空间里,满是对生活的怨恨。 她的画里,开始出现死亡。 其间,流动着十分黑暗的,粗粝的情绪。 同时,也有着一个女人面对苦难的勇敢。 她似乎从不逃避伤痕。 尽可能逼自己直面残酷现实。 哪怕面对第三次流产,她亦是如此。 1933年底, 在弗里达的祈求下, 迭戈终于同意与她回到墨西哥。 真正的绝望与破碎,却再次砸向了弗里达。 在迭戈的工作室,她目睹了一场偷欢。 眼前的男女,正行苟且之事。 弗里达愤恨,拿起身边的椅子狠狠砸了过去。 一个是她妹妹克里斯蒂娜。 一个是她亲近的丈夫。 "被生活谋杀了。" 这六个字, 重重坠向她的心间。 她知道迭戈出轨,可这一次于她而言是毁灭性的。 作为一个女人,她被当场撕碎。 她逃出家门,离开了迭戈。 寻到一个栖身之处,她开始画,不停不歇地画。 此后,她的画里,开始出现凶猛且悲壮的伤口。 最著名的,莫过于那幅《轻轻捏了我一下》。 满地是血,行凶之人却在法庭上,只有轻描淡写的一句—— "我只是轻轻捏了她一下。" 正如迭戈对弗里达的伤害是一样的。 他的出轨, 他的不忠, 他轻而易举犯下的错误, 其实都如刀割般重重划在了她的心上。 她早已碎裂,布满伤痕。 与迭戈分开的一年里,她开始勾引男人。 在酒馆里,她大口的喝龙舌兰烈酒。 姿态轻浮。 任人调侃。 当然,以她的身姿, 她的魅力, 找到一个男人上床,绰绰有余。 她与摄影师, 与雕塑家, 与音乐人, 以身体交欢。 放纵的快乐燃烧着弗里达。 这一切都让迭戈感到嫉妒。 他暴力地夺回了弗里达,将她占为己有。 弗里达从了。 爱得越深,恨得越深。 但对弗里达来说,这一切还不够。 她仍要报复自己的丈夫。 1937年,弗里达开始一段婚外情。 和一个叫托洛茨基的老头。 他是迭戈的偶像。 是众人口中的大英雄。 却同样没办法抵挡这个妖孽般的女子弗里达。 他和她开始一段私情。 弗里达不做掩饰,让迭戈看见他们的欢愉。 她终于激起了他的嫉妒之火。 1938年,11月6日。 迭戈和弗里达离婚。 这场相爱相杀的感情,终于走到落幕的那刻。 弗里达心里却始终爱着迭戈。 在收到离婚契约书的那天,她创作了《两个弗里达》。 两颗心脏。 一颗是迭戈不再爱的,一颗是迭戈曾经爱过的。 她手握剪刀,白裙间鲜血淋漓。 外人看是残酷,是痛感横生,是被伤透的心。 于弗里达来说,却是剪断这一切,期待新生。 她不再只做一个女人。 她要做艺术的烈士。 与它同生,同悲,同死。 在弗里达40岁时,灵感日日都在喷涌而出。 她对友人说:"我的画作一定会闻名世界。" 没多久,她的事业真的开始腾飞。 她被称为是墨西哥的超现实主义代表。 她似乎活在梦里。 她的画,散发着无边无际的想象。 还有,对生的渴望。 她笔下的沙漠,能肆意开出花来。 树木的根部,总是泉水涌动。 和她心里背负的痛苦不同, 她的画布上永远充斥着大块的彩色。 那是她的向往,亦是寄托。 画里有亡灵,但它的手中抱着鲜花。 弗里达在沉睡,却身披绿叶。 在她的画中,充满复杂性。 有死亡,也有生的气息。 而这种矛盾感,正是她生活最真实的写照。 她是一边流血,一边奔跑的人。 在她后期所作的画中,人们更震惊的是其中流动的悲楚感。 在作为女人这个角色中,她是受伤的麋鹿。 万箭裹腹,仍面不改色。 40年代,弗里达的作品在纽约售罄。 世界向这位艺术的烈士张开了双手。 可就在此时,弗里达再一次陷入了病痛的漩涡。 她和撕裂的痛感抗争。 命运愈想阻止她创作,她愈顽强。 病床上,她在紧身的胸衣上作画。 画中,荆棘缠绕着她的身躯。 她不笑。 也从不流泪。 她不再掩盖自己的身体。 她承认自己的破碎。 1950年,弗里达的身体状况急剧恶化。 一年里,她入住7次医院。 3年后,她病情再度恶化,右肢被截掉。 好友为她举办最后一次画展。 那天她得知消息后,执意坐着救护车赶到现场。 她躺在担架上,用眼睛注视众人。 那一刻,她成为了世界公认的卓越画家,一画万金。 同时,她也深深明白——身体上的痛苦,不会再持续太久了。 1954年,她被肺炎击倒,永眠于世。 年仅47岁。 这株在苦难中绽放的墨西哥玫瑰。 就此在人海中凋谢。 可我更相信—— 她在死亡中得到了永生。 在时间的水流里,以最温柔的姿态,拥抱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