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靖童第一次主演电影，怎么样？

　　作者：Łukasz Mańkowski
　　译者：易二三
　　校对：覃天
　　来源：Senses of Cinema（2021年5月）
　　在今年的鹿特丹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里，李孟桥的首部长片《只是一次偶然的旅行》十分引人注目。
　　它讲述了一个年轻女子（窦靖童饰）出发去拉萨朝圣的故事。她寻求答案：以改变她的生活，克服消失的爱的幻影，抓住一丝幸福。
　　《只是一次偶然的旅行》
　　在这个让人想起俄耳甫斯的神话的寓言故事中，陪伴她的是一只神虾，偶尔会用一种液体发出叮当声，打破电影的黑白画面——一种迷幻式的尿液。
　　的确，李孟桥的作品有很多吸引人的原因，给人留下了一种陶醉的电影余味。它跨越了边界：电影化的表达被广泛地延伸，就像西藏的风景一样无边无际；朝圣之旅就像一个永不结束的故事，因为它是一个人与梦的和解（最超现实的梦）；以及性别流动性，这一点通过窦靖童扮演的迷人角色体现出来。画面中甚至还出现了一位独一无二的、朋克的佛教祈祷者。
　　我通过Zoom与李孟桥进行了访谈。对我来说，那是一个阴沉的下午；但对她来说是一个深夜，就在影片的世界首映式前不久。李孟桥当时喝着朝日啤酒，有点心不在焉。我们俩都感到这次会面的情况很不寻常，而且无法忍受这种情况可能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的想法。
　　面对我们的屏幕替身，跨越时区，我们讨论了梦境和唤醒，边界或边界感的缺乏，灵感和导师（确切地说是宗萨蒋扬钦哲仁波切），西藏的风景，幻想的景观，以及不快——这种感觉在最近这段时期一直环绕着我们所有人。
　　记者：你现在在哪？
　　李孟桥：还在西藏。至少短时间内都不会离开。这里很安全，可以躲避疫情。
　　记者：「每个人都迷失在乐土。」——这是电影里的一句台词。什么是乐土，谁又迷失了？
　　李孟桥：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人们很容易陷入不快乐的境地。快乐就是还没有长大成人的痛苦。就像一粒种子长成一株植物，快乐也会以同样的方式成长为不快。我们总是抓住快乐不放，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放手。这就是为什么它很容易变成不快。
　　我们往往在快乐中迷失自己，就像这句台词说的，但我们不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它不会持续太久。疼痛会出现。当我们没有意识到痛苦时，我们就迷失了。迷失在我们称之为乐土的地方。这就是我的电影主角的处境。
　　记者：《只是一次偶然的旅行》不仅取材自真实经历，还根据高萨的小说《西斯廷快车》进行了改编。同时，你还结合了各种神话和童话故事。影片的故事是怎么开始的？
　　李孟桥：事实上，最初的灵感就来自这部小说。至于我的经历——我对于将幻觉和梦幻与人们常常称之为真实的东西结合起来很感兴趣。我想这和我的生活很相似。我在匆忙地做白日梦。这个故事汇集了各种不同的隐喻，从童话故事到西藏传说。我试着通过不同的镜头去思考我的生活和电影故事所发生的地方。
　　记者：这部电影开篇还引用了宗萨蒋扬钦哲仁波切（不仅是不丹的一位藏传佛教导师，也是一位电影导演兼编剧，他执导了《嘿玛 嘿玛》）的一句话，而且他不仅在影片出镜了，还帮你完善了剧本。你们是怎么建立起这种合作关系的？
　　李孟桥：他是我的导师，我很喜欢他的作品，我很高兴你知道《嘿玛 嘿玛》，这是一部很棒的电影！起初，我想在加拿大拍这部电影，因为小说就发生在那里。但后来，他告诉我，最好还是去西藏。
　　影片中引用了他书里的一句话：「真正的超现实主义是看透人的心灵」——这也是这部电影要传达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他在电影中扮演了一个假发小贩，他与窦靖童饰演的角色的对话非常适合他，因为这个角色充满了智慧。他在现实生活中就是那样的。
　　记者：为什么在西藏拍更好？
　　李孟桥：电影中的女孩要去朝圣。她在寻找精神上的答案。而拉萨是一个典型的答案之所。这是一个经典的动机。当我们找到了答案，但不是在我们认为会找到它们的地方，我们就会去往下一个方向。直到她离开拉萨，她才开始了她真正的朝圣之旅。
　　记者：影片中的主角出发去找一座灯塔。在西藏文化中，灯塔的象征意义是什么？
　　李孟桥：拉萨对于西藏人来说是意义深远的，他们本能地赋予这个地方很多隐喻性的解读意义。灯塔就像这座城市一样，有两层含义。它是朝圣的目的地——你应该在灯塔结束你的旅程；同时它也象征着希望，朝圣的方向。重要的一点是，你永远不知道它是否存在。
　　就像电影里的主角离开拉萨去寻找答案，去寻找灯塔。她试图找到它，但不完全清楚它是否存在，也不清楚她是否会找到她的答案。她需要的答案可能在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或者，她可能根本不需要答案。
　　记者：电影中的老师说了这样一句话：「当学生准备好了，老师自然会出现。」这与你和仁波切的关系有什么连结吗？
　　李孟桥：他当然是一位老师，但这句话可以指向许多不同的事情。一旦你准备好了，出现的可能是一只狗，或是一个送货员，或是兄弟姐妹。它甚至不必是一个人。它可以是一场暴风雨，也可以是一场梦。当学生准备好了，而且他保持着开放，那么老师最终会出现。但不一定非得是仁波切。
　　记者：另一句反复出现的台词是：「当你失去理智的时候，回来吧。当我回来的时候，我就在这里。而当我在这里的时候，我就不在那里了。」你为什么把它作为一个文本主题？
　　李孟桥：这是我从我的另一位老师那里学到的一句话。这是他帮助学生练习思考的方法。这是一种锻炼，我真的很喜欢，我认为它适合这部电影。它关乎于失去自我，但也关乎于找回理智。这是一个咒语，可以提醒自己回到此时此地，以及当下的存在——不论是肉体或精神，时间或地点。
　　记者：在这部电影中，时间和地点围绕着超现实主义和梦幻的表现形式。你如何寻找正确的语言来表达它？
　　李孟桥：我认为，作为一个人和一个创作者，我尽量不在现实世界和想象世界之间划上严格的界限。把自己局限在这两个分类——真实和不真实（中），不是我的风格。我在拍摄《只是一次偶然的旅行》时，我想把梦境拍成现实。这样，我就模糊了界限。我得先说服自己，梦是真实的。只有在那之后，我才能说服观众认同这样的观点。有个小练习，我建议你可以试试。这和电影没有任何关系，但它会很有趣。早上醒来的时候，你告诉自己在做梦。当夜晚来临，当你要入睡时，告诉自己：「我现在醒了，要进入现实生活了。」
　　记者：你都做些什么梦？
　　李孟桥：我做过很多很奇怪的梦。但最有趣的那些梦，是在我醒来之后会决定再重温的。然后，当我在梦中，我知道什么是真实的，什么不是。当我决定回到梦川时，我可以影响它的方向以及其间发生的事情。
　　记者：你和影片主人公（由窦靖童饰演）有什么联系吗？
　　李孟桥：大概一半一半吧。一半是我自己，一般是角色本身。
　　记者：你觉得她身上有什么是来自于你的？
　　李孟桥：就像我刚才说的，我把梦境、现实和幻想混合在一起，使它们成为一体。我的梦不断地影响着我，我想我的作品也影响着我的梦。我不能判断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也不能判断幻觉的界限在哪里。我们习惯于将事物分为两类：真实的或不真实的。有时我们的想法对我们来说可能是真实的，但在现实中，它可能只是一个幻觉。
　　记者：和窦靖童的合作感觉如何？
　　李孟桥：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所以在一起工作很容易。非常放松，有时甚至太放松了。这几乎不费什么力气。每当我有什么想法，我都会告诉她，她就会帮我完成。她完美地反映了我在拍摄时的想法。她很自然，所以结果也很符合我的设想。
　　记者：在我看来，这部电影最重要的主题之一就是性别表达。你是如何在电影中表现你的角色和他们的性别流动性的？
　　李孟桥：首先，我认为男性和女性之间的边界不应该那么明确，而且我认为本来就没有明确的界限。当你要穿越尼泊尔，经过移民局时，你必须在方框上打勾，说明你是男性还是女性。在那种情况下，定义一个人的性别其实不那么重要，对吧？我们拍摄《只是一次偶然的旅行》时，故意避免定义性别的问题。我不想让观众说这些问题对于女性或男性来说很典型。
　　记者：影片中所有角色都很奇特、古怪。你是如何建立一群与众不同的人物的？
　　李孟桥：我就知道你会用古怪这个词（笑）。由于窦靖童扮演的角色正在寻找精神上的觉醒，她需要一些严肃的答案。通常在电影中，会有人帮助她走出困境。他们应该是非常不奇怪，非常正常的人。她会找到她的老师，然后直接去开悟。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想打破这种惯例，所以她会遇到各种奇怪的人。他们身上没有她拼命寻找的答案，但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帮助她找到了她需要的东西。至于观众——也会通过目睹这种古怪来了解到，答案不在拉萨，不在西藏，而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记者：我想，与不同的、甚至古怪的人见面也与电影制作的过程有关。你在完成你的作品时有什么特别的困难吗？
　　李孟桥：主要的困难在于制片过程，因为这是一个独立的项目。我们必须自己做所有的事情，这造成了一些让人头痛的问题。是的，就像电影里一样，我要和各种各样的人见面，他们以不同的方式帮助了我们。虽然整个过程非常顺利，没有太多艰难险阻。我们很幸运，避免了很多困难，没有遇到太多挫折。
　　记者：有没有遇到审查上的麻烦？
　　李孟桥：没有。我们很幸运，没有遇到任何麻烦，只被要求做了一个小小的调整。他们说，当窦靖童扮演的角色从西藏旅行到云南时，我们必须表明她已经不在西藏了。我们不能对此语焉不详。但这也可能是因为我的电影没有触及任何招致麻烦的议题。
　　记者：你未来有什么打算？
　　李孟桥：我真的不知道，因为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开始拍电影的，也不知道我是否会再拍一部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