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剧能不能来点新意思？号手就位说行

　　文丨告罗士打
　　最近看了一部刚刚播出的军旅剧——《号手就位》，本来是冲着李易峰和肖央这样级别的演员阵容，还有导演李路的加持，看了十几集下来，却也有不少意外的收获。
　　《号手就位》的题材就非同寻常，在军旅剧这个大范畴内，当然我们有过很多经典，陆军、海军、空军，全都不缺，但本剧的独一无二就在于，它是第一部表现火箭军的电视剧。
　　如果你还不知道什么是火箭军，其实它就是被人们昵称为「东风快递」（因东风系列导弹而命名），能够远距离、高准确度命中目标的导弹部队，剧中对它的定位是「既是最具杀伤力的王牌，也是最具震慑力的底牌。」
　　之前我看预告片，就发现最抢镜的其实不是任何一个明星，而是那些令人叹为观止的待机库、导弹，和导弹车。
　　这些镜头的大量出现，就令本剧和普通的军旅剧产生一点差异。首先，它当然也弘扬了爱国主义价值观和军人的奉献精神，但因为火箭、导弹的特殊存在感，它更起到了向观众展示中国日益强大的军事力量的作用，既能增强民族荣誉感，也让老百姓对部队的国防实力更加安心。
　　「秀肌肉」的镜头，在前两集已密集出现，比如第一集展示的那些壮观的导弹，心怀热血的观众，大概很难不像剧中那些刚刚就位的新兵蛋子们一样肾上腺素飙升；而在第二集里，那些表现整个火箭军270旅浩浩荡荡移防的航拍镜头，同样令人热血沸腾。
　　但你不要以为《号手就位》的内容就都是在一板一眼地照本宣科，事实上，这部剧的巧妙之处，正在于避免了传统主旋律剧的直白灌输，而是做到了用故事和人物潜移默化地打动观众。
　　本剧的总导演李路大家都熟悉，他的作品《人民的名义》谁没看过呢？如果硬要把他的一部分作品归为主旋律的话，我认为他特别擅长的是往其中注入复杂的人物心理层次与可信的现实感。不管是讲清官还是贪官，军人或是平民，他们首先都拥有正常人的情感和行为逻辑，不论拍什么剧，这个前提是不会变的。
　　而导演张寒冰是经验丰富的军旅剧老兵了，曾是《士兵突击》的场记，《我的团长我的团》的副导演，后又执导了《陆战之王》，非常熟悉士兵的生活和心理状态，可以说是军旅剧这一类型的专家。
　　本剧是改编自小说《毕业了，当兵去》。小说是源于作者丰杰在火箭军部队从军的第一手体验。扎实的原著为《号手就位》赋予了颇具个人化的视角和代入感，也让整个故事和剧中的部队生活，俯拾皆是各种真实可感的细节质地。
　　不过从小说到电视剧，需要做出很大的调整，这就要提到本剧的编剧，自小生活在部队大院，毕业于军艺的应良鹏了。他在动笔改编之前，实地走访和采风就花了半年。最大的难题是，既不能把电视剧写成纪录片，不然就会泄密，又要处处真实可信，就需要在大量的调查素材上进行加工。
　　主创的巧思，在人物设定上就可见一斑。由于火箭军部队对应征者教育水平要求较高，因此《号手就位》中的新兵，并非我们普遍想象中的军人形象，而是一些成绩与家境水平还不错的「文绉绉」大学生。而他们显然也不是老套的高大全英雄。与多数都市青年一样，他们各有各的性格优点和缺陷，也有着属于自己的成长困惑。
　　四位新兵主人公夏拙（李易峰饰）、欧阳俊（陈星旭饰）、林安邦（段博文饰）、易子梦（董春辉饰），每个都个性鲜活：夏拙是四人中学业水平最高、智力和身体素质最强者，讲义气，心思细密，具有领袖气质。但他也有自己的缺点，太爱替别人做主，并且不太能服从纪律，经常质疑上级的训练策略。这为他日后与老兵的冲突埋下了伏笔。
　　男二号欧阳俊，性格是夏拙的另外一极。他与夏拙一样刻苦自律，但他服从上级命令，性情谨慎。与此同时，高傲且不太合群的他，十分缺乏团队作战意识。这让观众对他的情感一直在欣赏与排斥的两端之间波动。
　　夏拙的两个大学死党，同样不是面目模糊的工具人。林安邦是四个主人公里唯一出身于农村的，他爱耍小聪明、爱走捷径，甚至在特训中偷了连长的车，还卖了车里的物资。但他本性善良忠诚，对目标非常笃定，而且他之所以如此在乎钱，是为了默默给山村捐赠水井。一个鲜活的人物就此成立。
　　至于夏拙的另一个死党易子梦，大学时曾是艺术生。他是四个人当中最不想来当兵的，甚至在部队里时常擅离职守。但对这个人物形象的描绘，也体现着本剧的写实主张——并不是所有新兵都是怀着笃定信念加入部队的。而火箭兵精锐连接受的特种兵级别训练，和常年守在山洞中见不得光的艰苦生活，也不是每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都能适应的，出现心态波动，自然再正常不过。
　　这也是我心中《号手就位》的最难得优点之一，它没有盲目地替年轻士兵唱高调，而是把它首先还原为一个普通的人。
　　即便是主角夏拙，其实对自己的选择也没有十足把握。当面对旅长招募他时的提问——「你这么优秀，能拿到百万级年薪offer，为什么选择了参军」时，他的回答是：「您得给我两年时间，让我在部队里好好想一想。」
　　但本剧的这一叙述策略，反而从侧面更显出主创对部队的信念。他们深信，部队生活必然会为每位新兵奉上一堂无价的成长教育课，磨炼这些年轻人的人格与意志，使他们获得内在目标和动力。不论最终在部队中成功与否，这些年轻人都会因此在日后人生中受益匪浅。
　　没有人天生是战士，战士都是在历练中养成的。
　　部队里有新兵，自然也有老兵。在前十几集当中，给我印象最深的老兵形象，是魔鬼训练营的教官于全海（于震饰）。
　　这是个典型的魔鬼教官：训练要求极尽苛刻，对待士兵不近人情。他无法容忍丝毫的软弱和怠惰。当夏拙与欧阳俊为在训练中拖后腿、被罚不能吃晚餐的同营士兵偷偷塞食物，被于全海发现时，他立刻淘汰了接受食物的士兵，并将欧阳俊、夏拙罚站一整晚。
　　但在工作之外，他其实性情随和。当战友问及他为何反差如此之大时，他解释道，魔鬼训练营的存在意义是选拔出王牌号手，不是过家家：「在战场上，一个人的特长可以帮他战胜敌人，但一个人的弱点却会害死他，甚至害死他的战友。」
　　而当夏拙、易子梦和欧阳俊一组人在魔鬼特训的终点线前短暂瘫倒，几近虚脱时，于全海拒绝让士兵过去帮助他们。但他给出的理由非常令人信服：军人的尊严，不需搀扶！
　　于全海的钢铁意志和严苛要求，无疑为几位主人公上了重要一课。
　　与于全海相比，以肖央饰演的导弹车驾驶员郎永诚带头的火箭兵部队「四大长老」，则代表着部队中的另一类智慧——从经验中得来的生存智慧。
　　「四大长老」在特训比赛中为续存体力所耍的各类滑头，为故事提供了不少喜剧元素。他们对困苦状态有着更长期体验，所以他们在面对艰难境况时的心境，自然比新兵们松弛。
　　而编剧也在故事中设置了一个绝佳的前后呼应：在精英部队「刀刃连」的选拔赛中，饥饿难耐的「四大长老」对着空气想象起了不存在的火锅，并从假想的饕餮过程中得到心理的满足。
　　而到了魔鬼特训任务中，饥饿难耐的夏拙也不谋而合地凭借假想出不存在的烤鸡，为自己补充心理能量。
　　在部队生活中，没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空话，因为到了战场上，生存是首要的。夏拙在无意中踏出了向老兵迈进的一步，这既是成长，也是传承。
　　老兵与新兵之间潜移默化的传承，是《号手就位》的主要看点之一。在这部剧中，老兵们不爱讲大道理，更喜欢用侧面点拨的方式，让新兵自己思考出答案。
　　比如在「刀刃连」选拔赛中，欧阳俊独自率先冲过了终点。但连长吕征透露出的不是喜悦，而是意外：为什么不等其他人呢？
　　而欧阳俊坚持自己的观点，「这是比赛，不是春游。」连长进一步发出了灵魂拷问：得第一名很重要吗？
　　欧阳俊依然给出了嘴硬的回答。但他在心里必定有所反思，因为在下一次魔鬼训练营特训任务中，他明显更多地在注意与同伴配合，甚至为了帮助失足跌倒的对头夏拙，让自己负伤。
　　夏拙同样受到了连长的点拨。当他对连长说自己要放水让欧阳俊赢得选拔赛冠军时，连长几乎出离愤怒，因为夏拙表面上在替欧阳俊着想，实际却透露出了自命不凡及爱替别人拿主意的倾向，而这些都是他一贯的毛病。
　　在被连长数落一通后，夏拙嘴上没输，行为上却有了显著变化。他在日后的魔鬼特训任务中险些为了替负伤的欧阳俊着想而放弃，却最终坚持到终点，因为他换位思考后明白，如果欧阳俊此时醒着，必定不会做出半途而废的决定。
　　但老兵与新兵之间不总是这样的正向交流，也有冲突和质疑。比如到了尖子兵培训地之后，「四大长老」表面闲散的生活态度，和秘而不宣的训练目的，都让夏拙日渐焦躁。
　　终于在一天，夏拙的焦虑集中爆发。他质疑着剥鸡蛋、造木头导弹模型、睡地板、养鹅这些训练内容的意义，要求「长老」们作出解释，否则他就不会将这些工作继续下去。
　　「长老」们最终做出了合情理的解释，但他们训斥夏拙的理由足以成立：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火箭军所有位置都需要磨练性格。
　　但站在夏拙的角度想，他的理由也同样成立：如果能对培训计划作出解释，所有新兵都会对训练更有积极性。毕竟火箭军军人普遍学历较高，习惯了为了具体目标努力的生活，也习惯了通过掌握更多信息，对局面做出更具体全面的判断。培养其他兵种的方法，在他们身上或许不一定行得通。
　　老兵与新兵的冲突，其实也是老观念与新时代之争。军队讲究绝对服从的基本原则，但在尊重基本原则的基础上，是否某些工作方法和具体条例也有必要被调整？每一代年轻人都会随着时代而变化，固守一整套一成不变的观念，显然不合时宜。而《号手就位》之所以把这些冲突和盘托出，自然也体现出了部队对这些问题的反思。
　　正是这些细节，让《号手就位》成为了一部不一样的军旅剧。它倡导爱国与奉献，却不强硬灌输，而是用鲜活的人物和故事，让观众感受这些精神；它尊重老派军人风骨，但也对某些工作方法有所反思；它写实和务实地呈现着军旅生活，而不是用虚假的戏剧冲突和强加的感情线，来吸引观众眼球。这些特质都让它变得可看和耐看。
　　而在全剧朴实厚重气质的带动下，几位主要演员也在洗脱他们的偶像气：夏拙是个设定极其鲜明，因此多一分则过，少一分则不及的角色，但李易峰却将表演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令人再次看到了他步步为营的演技提升。
　　而欧阳俊的角色设定，很容易让人不喜，但陈星旭用一些细微的动作表情，让观众对他产生了共情。在他的演绎下，欧阳俊成为了一个有傲骨却无傲气，需要证明自己，但并非没有容人之心的立体人物，这些都不是容易克服的表演挑战。
　　在《号手就位》中，演员在同角色一起蜕变，但这种蜕变尚未完成。新兵们能否在保留优点的前提下，渐渐磨掉个人缺陷？他们能否将军人的精神品质内化？两代军人之间究竟是会产生更多冲突，还是会达成理解和磨合？
　　这些是《号手就位》接下来将要上演的重头戏，也是我们继续期待它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