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语顶级电影导演拍的剧，果然在另一个档次

　　文丨黄小米
　　今年以来宣传声势最浩大的台剧《天桥上的魔术师》终于跟观众见面了。这部由公共电视参与发行，《囧男孩》《血观音》的导演杨雅喆策划、执导，改编自台湾中生代重要作家吴明益同名短篇小说集的电视剧，不仅是难得一见的影剧届盛世，也让文学圈着实热闹了一回，《联合文学》杂志本月也配合出了专号，从各个角度梳理电视剧的台前幕后故事。
　　《天桥上的魔术师》（2021）
　　「公视」历来有改编纯文学作品的传统，但以商业手法包装，不惜血本大手笔制作还是非常少见的。这部斥巨资，耗时五年打磨的电视剧立志复刻八十年代的台北西门町中华商场（1961-1992）内外景，却十集结束，走短小精悍路线，野心在韩剧「请回答」系列之上，除了打怀旧牌，更突出魔幻。
　　《天桥上的魔术师》原作小说以作者小时候生长的中华商场为背景，从虚构的回忆视角书写了一系列短故事，串联起商场的天桥和天桥上的魔术师侧身于这些故事里。这部作品在吴明益的虚构作品里最接近通俗文学，小说集的结构和气质有点像日本作家朱川凑人的《光球猫》，所有故事发生在一个住宅区域，每个故事的主人公都是其他故事里的背景，这些故事也都带有一闪即逝的魔幻的意味。
　　电视剧版对小说的改编非常大，倒不仅仅指对具体情节的取舍重组，或完全舍弃了现在时的回忆视角，更大的变化在于做实了本来虚写的人物背景，从互不相干的私人回忆改为了一代商场住户的集体回忆，因此风格上将小调改为了大调。从首播两集来看，也把小说中的残酷元素改为了温情，魔幻失去了梦魇、诡异的含义，剩下更偏向正面意义的「魔力」之意。
　　头两集的主角是几个成长在商场的孩子，旁涉他们的邻居及父母，孩子们分属不同店铺，做功课之余还要帮忙做生意，晚上各自在家挨打之声相闻。住家就是店铺，公私空间被打破的格局，天然像舞台，打烊后的商场类似于「七十二家房客」或电影《功夫》里「猪笼城寨」的空间。
　　大人爱讲闲话，孩子们更相信鬼话，他们被神秘的魔术师所迷，也相信和商场有关的都市传说，主人公甚至在肮脏的公厕见到了斑马。原小说中的故事几乎都有个和惨死相关的不堪回忆，天桥魔术师的戏法每每有种预言性，让哪怕年幼的当事人都感到不安。
　　剧集里的魔术师则给孩子们带来希望，让他们向往能拥有同样的功力，剧集特别拍了他们在学校沉闷压抑的环境，因为魔术有了欢乐，在同学当中也有了号召力。从预告看这位世外高人魔术师应该还会给其他角色带去启发或安慰。
　　不过这些细碎的故事要支撑起两集的容量还是有点勉强，而有些情节的出现也很随意，比如小孩们误以为能以割包皮换任天堂的趣剧，除了也许能让观众产生共鸣之外想不出有什么存在的理由。
　　作为背景的大人操着不同的营生，不同的口音，但是因为这两集没什么主要情节落在他们身上，他们卖力的表演就显得比较无的放矢，只是负责演绎年代感的模特。有一幕在魔术师操纵下的集体舞也用意不明，仿佛是按照「魔幻写实」这个要求硬交出来的作业。
　　剧集之后的主要人物会有青年，也会有成人。小说集中一则「强尼，河流们」的主要情节应该会出现在后面的剧集中。这则故事简单来说就是「兵变」（男生当兵期间女朋友移情别恋），让人想起《恋恋风尘》，侯孝贤这部电影的一场戏也被吴明益写进了小说集里，因为中华商场在电影中是外乡来的青年阿远机车被偷，又做贼不成的地方。不知道剧集里会如何处理这段，对比来看应该很有意思。
　　我对演员的表演是有点担心的，在已经出现了的青年角色当中，也和儿童角色一样没有一个出彩的，有的在演痞子，有的在演暖男，就像儿童演员都在演今天大家普遍认知里的天真、机灵、调皮捣蛋。总给人一种差一口气的感觉，起码不相信这些人活在八十年代，就像今天还能看见这些人一样。要营造年代感，表演上本身非常难，可惜故事上也没他们什么帮助。
　　相比之下，花了很大心血营造的背景和服化道就精彩多了。即便在对中华商场毫无概念，无旧可怀的人看来，精心重建的布景都让人像在逛古董店，虽然和古董毫无文化上的连接，还是能感受到岁月的光晕。外景固然壮观，一家家精致做旧的店铺更为耐看。
　　因为缺少背景信息，观剧的过程中我很想搞清八十年代的中华商场对非住户来说代表了什么。八十年代以前，因为商场毗邻台北车站，商场顶楼闪烁的霓虹灯广告位是很多异乡人对繁华大台北的第一印象，《恋恋风尘》讲的就是六十年代的故事，在中华商场失车，对两个初入大城市的年轻人来说，商场也许象征着大都会的物质富足与孤身打拼的残酷。
　　《恋恋风尘》（1986）
　　而到了《天桥上的魔术师》所设定的八十年代，中华商场繁华商圈的地位已经不复当年。随着台北城市发展，商业中心东移，加上城市基础建设的需要，中华商场也于九十年代初就即将被拆除。这从剧中皮鞋店卖的假货、拮据的居住条件、肮脏的公厕大致可以猜测此时的商场是一个没落中的城中村。
　　老实说比起编导明显强调的时代特殊性，末代商场这个元素是这部剧让我更可以感知的地方，每座城市建筑都有难以预料的命运，城市的沧海桑田就体现在区域功能的变迁上。电视剧里商场的末代住户们可能出现在任何一座城市，每个人父母的老照片里也总有那一幢幢已经消失的地标。这是为什么怀旧电视剧往往阴差阳错打动人的原因，我们很容易就能在最微弱的暗示下展开自己的回忆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