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用怪兽片贺岁，是越来越懂中国了？

　　文丨LOOK
　　苹果公司找王子逸拍的这款广告作品《阿年》今天刷屏了。从技术上看，短片有着大量的夜戏安排，肯定是为了突出新款手机光影明暗度层面的表现力。而如果究其内容，和前几年的同系列短片作品比较一下，它整体立意的表达，其路数、风格与陈可辛、贾樟柯的创作则大为不同。
　　《阿年》（2021）
　　已经对中国内地情况了如指掌的陈可辛，所拍的《三分钟》直击最中国的话题，春运。
　　《三分钟》（2018）
　　科长的《一个桶》，很不科长，用悬念方式表达温情。
　　《一个桶》（2019）
　　《阿年》表面看来有点平淡无奇，这童稚色彩浓厚的怪兽短片要说的难道就是寻回失落的纯真？
　　首先应该注意，王子逸的背景和陈可辛、贾樟柯很不一样，从其成名作《别告诉她》来看，身为海外华人的她更接近于早期李安的风格，着重以文化冲突的方式来探讨身份、族裔属性，这也是当下北美最火爆的社会议题。
　　《别告诉她》（2019）
　　《阿年》是一部纯当下中国背景的短片，但地缘背景有些抽象，看不出来具体地点（大概是西南地区），片中角色毫无口音，普通话非常标准。除了舞狮、放炮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中国符号表达。但对熟谙类型片的影迷来说，这部电影的类型其实相当需要重视。
　　这是一部标准的怪兽片。叙事主轴是人与兽的冲突。由此，我们就不能忽略其象征意涵。
　　怪兽片，从来都是最重要的恐怖、灾难类型片种之一，甚且，怪兽从来都不只是简单的怪兽。它囊括了文明的想象，灾难的想象，他者的想象。好莱坞影史，最重要的怪兽片，理当是「人猿泰山」系列，这个系列的各种五花八门的变奏不计其数，给评论家带来巨大的解读空间。最直观的即是文明VS野蛮，人性VS兽性，由此可归入美式拓荒、建国神话的一部分，与西部片同质。
　　而在后殖民话语体系里，「人猿泰山」影像体系中则蕴含了大量白人帝国主义征服者的意识形态表达。再看东亚，战后日本的哥斯拉系列是最脍炙人口的怪兽片，怪兽是非常明确的核爆危机隐喻，哥斯拉系列一定程度是日本民族对自我作为核爆受难者的认定后的偏执呐喊。
　　去年红遍全球的韩国著名导演奉俊昊，有部重要的代表作《汉江怪物》，影片中的怪兽，是美国帝国主义的霸权隐喻。在奉俊昊的影像表述中，现实中的韩国人就像影片中愚痴、永远睡不醒的宋康昊一样，始终没有觉悟到这一点。
　　《汉江怪物》（2006）
　　对美国电影传统熟谙的王子逸，使用怪兽片这个类型，当然不可能是偶然。《阿年》的重要话语是，成年人为何如此恐惧怪兽？恐惧未知事物？这种恐惧感的深层次心理因素、文化因素是什么？由美式文化的层面来看，这里蕴含的是最常见的美国母题。清教徒伊甸园神话指涉的纯真的丧失（纯真、好奇心也是美式恐怖片的核心驱力）。
　　通俗一点的表达，孩子不怕鬼，是心里没鬼。这是其一。另一层，是对他者、异族的接受或拒绝。这是美式国家神话不断自我修正表达的重要社会议题。世故、犬儒的成年人已经无法接受非我族类文化，赤子之心已失。而只有不断对异族文化的消化、修正，「美国梦」神话才能不断延续下去。
　　放在往年，这部短片的基本解读大概就基本如此了，但是放在当下，不可避免会有另一整体性象征层面的解读空间。怪兽在本片中，除了他者之外，作为灾难的想象物，最直接能对应到当下的，毫无疑问是新冠病毒。人类是要依然死抱彻底消灭新冠病毒的意愿还是要耐心学会科学的与之相处，是目前最迫切需要思考的全球性问题。
　　本片在整体象征性层面所昭示的也即是这样一个问题。母亲在短片的结尾说，每年放烟火，不仅仅是为了驱魔，还是为了照亮眼前的路（不应自我封闭）。这句寓言意味的台词，也许就是直接对应了人类当下面临新冠病毒的应对可能。自我封闭永远不是应对病毒的最佳良方，探寻新的路径，提高、改善自身的机能，具备与病毒共存的勇气才是治解决之道。
　　如果以上带有些许过度解读的意涵能被接受，王子涵的这部短片，整体的立意倒是要超过陈可辛、贾樟柯二位大牌导演的前作。不可否认的一点是，受美式文化、西方文化洗礼的创作者，确实更愿意表达一些普世性议题，而华人、东亚创作者更愿意思考本民族的前世今生，即便是一部奉命而为的广告作品，也能看出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