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思念,叫李商隐的雨
李商隐的抒情诗大都不叙述具体情事,而注重表现整个心境。他的心境既非"无端"而生,亦非因某一具体情事而生,而是多种人生体验的复合。
在末世心态和个人不幸遭遇的影响之下,李商隐一直封闭在个人的情感世界中,诗歌成了他唯一的情感出口。但他往往不是直抒胸臆,而是以曲笔传达内心的复杂感受,营造出凄迷朦胧的意境。
他在描绘自己的心灵图景时,常常通过移情将内心感受和物象联结起来,使物象沾染上自己的感受,成为情绪的知觉化,画面感极强。如《春雨》一诗:
怅卧新春白袷衣,白门寥落意多违。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远路应悲春晼晚,残宵犹得梦依稀。
玉珰缄札何由达,万里云罗一雁飞。
有一种思念,叫李商隐的雨。诗人把自己的心灵隐秘织进蒙蒙春雨之中,把自己与心上人分别后的孤独怅惘之情写得凄迷朦胧。
首联说曾经的幽会之地变得冷清,不见所思女子,自己因此心中惆怅地披衣而卧。颔联谓自己到女子的住处寻人,但人去楼空,隔着冷雨凝视红楼倍感凄凉,只能提着灯顶风冒雨独自归来。颈联言伊人在远行途中定然因感别而伤春,而自己只能在梦中得见伊人。尾联云定情信物玉珰和情书该如何送达呢?只能寄渺茫的希望于鸿雁了。
此诗中的意象,如"新春""白门""红楼""灯""远路",本都是客观之物,但一和诗人的情绪,如"怅""违""冷""独""悲"联结起来,就成了熔铸诗人心灵的意象。
诗人的种种心绪是在生活中产生的,这些客观物象也无疑都是诗人从生活场景中有意撷取的,诗人在选取物象时当然也经过了取舍,采用了与自己心灵契合的物象。
因此,这些物象本身就蕴藏着诗人的情感,当诗人再通过直白或暗示的手法把情感与之连接起来,物象就成了心灵化的意象,有了象征的意味。"新春"成了让人惆怅的时节,"白门"成了往昔欢愉之地,"红楼"成了空余之地,"灯"象征着孤独的诗人自己,"远路"成了无尽的思念和遗憾。
在此诗中,诗人在传达心曲时还采用了暗示的手法,通过动词和色调来暗示心境。
如颔联中的"隔"与"飘"两个动词,就不单单是客观描绘,而是带有诗人的独特感受。"隔"字不仅是在写诗人与红楼隔雨相望,更是在写诗人与所思女子之隔,与爱情之隔,与人生之隔,这种阻隔之悲贯穿于李商隐的一生。
"飘"字也不单单是雨的姿态,更是李商隐孤单无依的写照,也透露出了他心中的失落和迷惘。
李商隐善于通过视觉意象来暗示心境,视觉意象是诗人心灵之眼所见的图景,是心灵化的意象,具有象征和暗示的作用。
李商隐在营造视觉意象时,尤其注重色调的描摹。这一联诗的色彩感就很突出,明暗对照,给人以影影绰绰、凄迷朦胧之感。"红楼"色彩明艳温暖,但在雨的蒙罩下就显得凄冷迷蒙起来。"灯"光色彩温暖明亮,但在风雨的吹击中就会变得微弱和摇曳不定。这种偏于昏暗和清冷的色调,正是诗人内心怅惘孤苦的折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