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1870例武汉会过关，过不去的是一个个随风离散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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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 | 伊姐（周桂伊）杉姐
　　今天，官方公布的数据，全国新冠死亡人数是1870。
　　钟南山表示，初步估计疫情会在2月底达到峰值，然后慢慢趋于回落稳定。
　　今日，湖北省以外，30多个省实现了十四连降。
　　一切在朝好的方向努力，全国人民都殷切期盼着，也相信春天即将到来。
　　武汉封城的第27天，中国14亿人，依然不愿意相信，自己成为了科幻电影里的一部分。
　　我们见到了空无一人的北京长安街、上海隆基、广州小蛮腰、中国的地标都集体沉默。如果起点雾，承载14亿人的土地就像寂静岭。
　　(大年初一的武汉，被大雾笼罩。)
　　(二七长江大桥，一天也过不了几辆车。) （图片来源：三联生活周刊）
　　（热闹喧闹的光谷广场、汉街变得异常冷清）
　　（失去人潮的长沙街头）
　　（空空如也的北京地铁）
　　电影院整体关闭，娱乐全面停止。
　　科幻吗？这是最伟大的科幻导演，也拍不出细节的电影。
　　(春节前，常州一家三口回湖北黄冈老家过年。因疫情严峻，他们搬进深山的老房子里隔离生活，一家人每天砍柴挑水，吃的是菜干和野菜，下山买日用品要走20多里山路。他们说，等战胜疫情的那一天，再回常州。)
　　(武汉一市民家年前买了十几条鱼，封城后家里许多物资都不足，食材慢慢减少，也不方便再出门买菜，于是他想出了奇招：把剩下的鱼养在浴缸里，等冰箱里的鱼吃完了再吃活鱼。)
　　（武汉的林海，在家隔离期间，条件有限，自己躲在衣柜里隔离。）
　　（一位95岁的老爷爷因为买不到口罩，自己用半个橘子皮做了一只。）
　　真希望跟这段时间热播的台剧《想见你》一样，睁眼这只是个噩梦，拍拍胸口赶紧下楼买杯奶茶压压惊，然后挤上通勤地铁，顺便刷一下最近是哪个明星的八卦热搜。
　　可惜不是。
　　前几天看到一则新闻：
　　导演常凯因新冠肺炎于2月14日去世，他的父亲于1月27日去世，母亲于2月2日去世，姐姐与他同在2月14日去世。
　　常凯的姐姐柳帆（随母姓）没有与父母常住，她是一名59岁的打针护士，因为疫情当前，她主动申请延迟退休年龄，最后战死在一线。
　　17天内一家四口全部遭遇不幸，常凯的妻子目前也因感染新冠肺炎在医院治疗。
　　只有在英国留学的儿子幸免。
　　湖北电影制片厂14日发布讣告。
　　常凯是谁？
　　他是导演，生前致力于将戏曲名家演绎的经典剧目以尽可能完美的影像资料形式加以保护和传承。
　　我们对他的工作了解甚少，但他的一纸遗言，却让大家泪目：
　　看着父母相继生病，却无力回天。
　　常凯武汉大学的同学发微博，回忆起和他一起骑自行车的场景，说＂难忘他飘逸的长发＂＂充满荷尔蒙的身影＂，说他是＂型男＂＂总是能甩自己一大截＂。
　　没想到世界那么小，我自己的朋友圈，就有个朋友，他妈妈是常凯的初中班主任。
　　她回忆道，常凯中学时大大的眼睛，瘦瘦的，文笔很好，属于让人不操心的那种乖孩子…
　　他的父母老实本分，逢年过节，都会来家里探望……
　　当一个一个的数字，变成一个一个细节，我们就会想到北野武的名言——灾难，不是两万人死亡，发生了一次，而是一个人死去，这件事发生了两万次。
　　哪一个在这场战役里消逝的病患，没有自己的故事？1
　　李文亮医生去世后，很多人报道他。
　　我们才知道，原来神秘又严肃的医生，脱下白大褂，就跟80后一样，喜欢吃炸鸡、海底捞，最爱吃日本料理，是芥末党……
　　标准的吃货，曾经在风雨大作的夜晚，穿着拖鞋跑了1000米去买橘子。
　　他也喜欢＂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时不时在微博转发一些抽奖消息。
　　他疼媳妇，在微博为她求同款链接。
　　看到长城的照片，说想去带孩子去体验下，但最终未能如愿。
　　他喜欢肖战，喜欢《庆余年》，但他再也等不来《庆余年2》了。
　　2
　　2月1日晚上10点多，在武汉一家医院的门口，一名女孩跟着殡仪馆的车辆哭喊妈妈。
　　她的母亲是新冠肺炎的疑似患者，送到湖北省中西医结合医院后，抢救无效去世，直接被拉走火化。
　　女儿没能见妈妈最后一面，她半夜一边喊＂妈妈＂，一边追着殡葬车的身影，让人感到格外凄凉。
　　最新的消息是，她已经被感染，在家隔离，然后，就再无下文。3
　　2月3日，一位96年女生的妈妈，因为新冠肺炎在家中去世。
　　妈妈在手机备忘录给她写下遗言：
　　活期银行卡里的余额、找个对你好的人嫁了、别好高骛远，生活平平淡淡才是真、不要养小动物了，以后养好你自己吧……
　　4
　　阴冷的冬日江城，新年第一天，倩倩（化名）打电话给哥哥：＂你要冷静，绝对不要冲动，我们没有妈妈了。＂
　　妈妈什么都没留下，最后留给倩倩（化名）的，只是一张纸条：做蛋糕的面粉过期了，我拿走了。食品都是有保质期的，一个人生活以后买小包装的，东西归类，免得不记得。家里有的买重了是一种浪费。别嫌妈妈唠叨，日子是要精打细算的。
　　安慰完还在隔离的父亲，兄妹俩匆匆赶去送别了母亲。
　　因为是传染性疾病，遗体要迅速处理，哭着求殡仪馆等二十分钟，她和哥哥赶过去，朝载着母亲的车跪了又跪。
　　倩倩（化名）对记者说：＂我没有妈妈了，前后不到一个月，一切都太不真实了，爸爸和哥哥现在也在医院隔离，家里还有嫂子和六岁的侄子…＂5
　　72岁的邱某是武汉有名的＂健身网红老大爷＂。
　　老大爷是一名普通的退休工人，每天早上9点会准时拎着装有哑铃和水杯的红色布袋出现在公园，在健身器材上上下翻飞。
　　下午又来到健身房，和小伙子们一起挥汗如雨。
　　他能一口气吃下七八个水煮鸡蛋，参加各种健美比赛。
　　2019年，拿下了＂世界奥赛之夜＂健美组老年组的亚军。
　　2月6日，他的家人在朋友圈发了一条消息：＂从不生病的父亲，却没有躲开这场灾难。＂
　　6
　　杨某，北京第一例死亡患者。
　　他任职于上海电气集团，此前曾是另一家公司的执行总裁。
　　1月初他曾到武汉出差，月中，他带病参加了孩子的高三家长会。
　　被确诊新冠肺炎后，跟朋友说，他很有信心，因为自己平时身体很好，又热爱运动。
　　5天后，他去世了。
　　2019年12月31日的晚上，他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在北京南站乘火车的照片，配文是：总在不断进取的路上。
　　（他的微信签名是： ＂法于阴阳，和于术数＂。出自《黄帝内经》，意思就是人要顺从自然规律生活。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病魔面前一样渺小如斯。）
　　2020年，新年的第一天，他发了一个操场跑道照片，说＂动起来，不负韶华＂。
　　1月6日，北京初雪，喜爱古典诗词的杨某，写了一首《桃花雪》：
　　平凡如初夜飘雪，酒色财气道守安。桃花念欲坠青云，终将又爱济千帆。
　　7
　　32岁的翁某某，1月8日，感觉自己有点不舒服，给老公陈某发微信说，带点感冒药，顺便买一盒验孕棒。
　　晚上，老公回来，她发现自己真的怀孕了。
　　老公很高兴，做了一桌好菜，翁某某虽然吃了不少，但精神状态不行。
　　本来以为只是小感冒，但没过两天，她的病情忽然加重，发烧38度多。
　　一家三口骑电动车去了医院，几经辗转，翁某某住进了医院。
　　被确诊后，她每天需要一两万块的医药费，但是只有10%的希望。
　　丈夫陈某借遍了亲戚朋友，背负了30多万的欠债，翁某某的状况却越来越糟，没有意识，全身发紫。
　　借不到钱的陈某最后只能签下放弃治疗书，一个小时后，妻子去世了。
　　第二天，国家宣布，全国的新冠肺炎患者，治疗费国家出资。
　　我不知道未来多少次，他在梦中醒来，想重新做那个决定，想妻子或许还没有死。
　　但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8
　　章某是一名一线护士，她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没有请过一天假，也没有提出任何要求，因为长时间戴口罩、穿防护服，身上很多地方起了湿疹。
　　她的父亲有严重的尿毒症，当她奋战在一线每天面对二三十个重症患者的时候，武汉市的公共交通已停止运营，街面上也没有出租车了，由社区提供的转运车辆，排号到200多位。
　　1月30日，她发了两条微博，却字字泣血，让人不忍卒读：
　　＂父亲，我在救别人，对于你我毫无办法，一路走好，我好爱你，爸爸。＂
　　＂谢谢大家，如果你们知道他怎么走的，会更加难过，他辗转两个医院透析，结果全被征用发热医院，导致无处可透，算了……而他菇凉还在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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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例子，我知道在武汉还有太多太多……
　　武汉普爱医院的护士吴晓虹说起她见过最难忘的一个病人，60岁的老妇。例行询问病史的时候——
　　＂她说，我先生两天前去世了，因为这个病。她说这句话时，眼神是空洞的，还带着迷茫。＂
　　老妇只是说，要带着死亡证明，好领骨灰。
　　平静里不是宁和，是不再挣扎，是放弃希望，是巨大空虚。
　　（来源：环球报）
　　也是吴晓虹，叮嘱病患＂下次让家属带牛奶来＂，病人迟疑后回答她＂家里没人了，都在隔离＂。
　　那个病人是重症，丈夫离世，儿子也感染在住院中。
　　＂家里没人了，都在隔离＂，是2020年最凄凉的一句回复。
　　武汉作家方方说，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
　　这座山对一部分人来说，就是一生翻不过去的大山。
　　灾难无情，国家尽力了，人民也尽力了，我只想记录一下那些与生命有关的细节，那些注定被历史遗弃的小事，那些被前进的社会慢慢模糊的表情。
　　若干年后，那些凌晨回荡在救护车后面的撕心裂肺，四面八方洪亮或者微弱的求助声，于公众而言，都会归于平静。
　　但这些声音，会永远永远留在那些失去亲人的人的心里，午夜梦回，恍若隔世，他们还在找力量去面对余生——那种愧疚、自责、痛苦、绝望、空虚。
　　不是所有人，都想和过去和解，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跟过去和解。
　　（插图来自电影《海边的曼彻斯特》，讲述一位父亲在冬夜因为一时失误而失去孩子，此后他一生无法走出阴影，沉沦煎熬。）
　　所有的灾难，最后都会过去，过不去的，是那一个一个已经破碎的普通家庭。
　　普通人被命运选中的时候，命运从来不给你申诉的机会，以及，人生的普通体面，获取要步步打怪，毁灭一瞬之间。
　　珍惜那些带上口罩、关一段时间才能出门、买菜需要通行证的生活，因为我们大部分人，终将走出这样的生活。
　　但是有一些人，他们的人生，已经永远走不出2020了。
　　我希望自己不要忘记他们，我也会在心底默默祈祷，活下来的人余生可以找到新的快乐和光芒——＂信念＂是最重要的事，人类的全部智慧，是等待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