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体光头，月经可耻，临产上阵这样的感动我们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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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 | 伊姐（周桂伊）
　　前天，每日甘肃日网发布一个视频炸了朋友圈。
　　根据要求，15名护理人员集体出征，长枪短炮的出征仪式上——
　　女生统一被减掉了长发，剃成光头。
　　她们的表情明显很难受，看看新闻头图。
　　剪头发的动作极度粗鲁，好像给动物剃毛似的。从表情动图看一下，这些当事者的感受。
　　还有这种恶意而猥琐的微动作，真的没人管一下吗？
　　有人说这是为了避免病毒，为了专业。
　　首先是必要性的问题，是剪短就行，还是必须剃光？
　　从疫情开始，就不断从前线传来医护人员自愿剪短发的消息，但现在剪短已经不够了，必须剃光，越极端，越瞩目，不是吗？
　　如果必须剃光，为什么男生不剃？
　　当然也有男生剃光，但是他们不会排排坐在椅子上，被特意安排的媒体镜头展示，不会被拍下受刑一般的模样放到网络上，大肆宣传——因为男性剃头这件小事，远不如女性剃头来得刺激、惨烈。
　　然后是，自愿性的问题。
　　甘肃省妇幼保健院昨天紧急回应了——出于自愿，恐怕这无法服众。
　　自愿行为和形式主义的被迫作秀，是两件事。
　　在普世的文化里，剃头，尤其是当众剃头，对女性意味着什么？
　　电影《V字仇杀队》，V不信任女主，拷问她，折磨她，最后给她剃头，这是一种刺激，也是酷刑。
　　《西西里的美丽传说》，女主角被村民内心的恶淹没，推搡，当众剃头，全村拍手叫好，这是羞辱。
　　《驴得水》，任素汐饰演的张一曼，被荡妇羞辱，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剃发，这是泯灭。
　　《少年的你》，周冬雨饰演的陈念被校园霸凌，故事情节的最高潮，就是她被撕掉衣服，当众剪发，这是恶意。
　　蒋勋说：＂凡是最需要泯灭个性的地方就越需要剪掉头发，例如军队和监狱。所以，意识形态的斗争，是要在头发上进行革命的。＂
　　各位宣传人士请记住一个基本文化常识，当众剃光女士的头发，在各种文化语境里，都是shame。
　　没有文化，但至少要有心。
　　整齐划一的光头，和带经血的衣裤，不是各位领导表决心的勋章啊。
　　这种病态的献媚表演艺术，什么时候可以停一下？都什么时候了，各位领导！
　　其实，何止这次集体剃头宣传，在整个的抗疫宣传里，我们几乎没看到反映女性专业性的报道，对她们的报道，主要还是集中在身体描述、性别差异描述上，不是吗？剪掉长发还能找到男友吗？
　　男医生上前线，作为护士的妻子，热切地期盼着丈夫回家。
　　女护士，怀孕九个月不下火线。
　　90后女护士，流产10天后立刻返回前线。
　　但是，当护士们反映卫生巾物资短缺，领导会说：什么时候了，这个事不着急。
　　捐赠的安心裤送达湖北有需求的医院。/ 梁钰微博
　　大家对于女医生、护士的歌颂，依然是在＂外貌＂＂母职＂＂妻职＂方面下功夫。大家回忆一下，有没有报道，特意报道她们对疫情做出了专业的处理，凭借长期积累的从业经验攻克一些突发难题，她们在复杂现场是多么冷静坚定从容。这些被派驻的女医护人员，除了来例假、会怀孕、是妻子，最重要有很高的专业能力，和职业素养。
　　我没有看到类似的报道。
　　她们作为妻子和母亲的牺牲，取代了一个公民贡献价值的话语。
　　人们到底想看到什么样的报道？医生凭借自身精湛的医术和丰富的经验，在现场沉着应对复杂问题，救了好多病人。那些英勇的医护人员，她们得到了很好的对待、保护，这件事过去后，会被记住和嘉奖。
　　如果各位，是想从＂她是一个女性＂的角度，提供关怀，而不是利用。她们说自己没有卫生巾的时候，领导不要摆出一副傲慢的样子：＂都什么时候了，裤裆重要，还是医德重要？＂
　　她们来月经了，不要让他们集体吃黄体酮推迟，这对身体伤害很大，会影响生育功能。
　　她们奔赴一线，请提供足够的护目镜、口罩和防护服，而不是赤手空拳更上，明知道会感染，还以命换命只能硬上。
　　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做点实事，撼动中国，不是感动中国。
　　我们现在需要的，是疫情通告，而不是煽情通告。
　　迫不得已的牺牲，是正能量。
　　过度牺牲，表演牺牲，是靠卖惨和苦难，获得大众认可。
　　注意看这张合影，唯一没剃光头的，居然是个男医生，讽刺吗？
　　我的问题是，女生为什么总站在被过度牺牲，靠苦难才能获得嘉奖的地方？
　　其实何止在这件事里，在整个社会里，女性总是默认要牺牲更多。
　　纵观一下女性的一生，从成年开始。就算你成绩优异，面对一份很好的工作，同等条件下，用人单位会优先选择男生，因为他们没有产假，不会孕傻，有孩子也不基本不会花时间去照顾。你生孩子了，十月怀胎，千辛万苦，回到工作岗位，积极进取，大家会背地暗戳戳地说：事业型的女人啊，她孩子真可怜。那些选择回归家庭的呢？全职主妇的价值最难流通，沉没成本也超级高，稍有闪失，＂白吃白喝还带不好个孩子？＂＂老公出轨了，你看她黄脸婆的样子，难怪。＂
　　女性只有非常努力，承担所有，面面俱到，人们才会赞美你——赞美你的伟大，赞美你的牺牲。
　　但是，即便女性已经做了那么多过度牺牲，在普世的潜意识里，她们依然是低人一等的，就连来个月经，都让人觉得＂不洁净＂。
　　（印度电影《护垫侠》，人们把卫生巾看做污物，在经济条件越落后，文明越迟滞的地方，这样的社会观念就越严重。）
　　（《月事革命》里，一个男生对着镜头说：＂是的，我听说过这是一种病，受影响的大部分是女性。＂）
　　在采访视频里，女护士提到自己来例假，结果，＂生理期＂三个字被减掉了，请问，生理期是什么污秽、色情或者暴力词汇吗？
　　为什么哪条路都那么难？女性到底要活得多么牺牲、沉默、忍耐，才符合大众价值观？
　　说到底，会不会＂如果她们是男人，这一切都是可以被理解和宽容的＂，会不会＂女性＂本身才是原罪？
　　去年，东京大学社会学教授上野千鹤子，在东京大学开学礼上发表演讲，对所有新女生说的话，我记忆犹新——今后等待你的，将是没有正确答案的世界。
　　所以，恳请不要再歌颂＂集体剃光头＂＂推迟月经＂＂临产上阵＂这些事。
　　因为所有歌颂女人作为女儿、妻子、母亲的伟大和牺牲，圣女化，本质是无法把女人视为拥有正常需求和平等权利的人。
　　首先是人，然后才是女人。
　　我们要的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