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海经到聊斋志异,看古代狐女形象和审美意蕴的变迁
先秦时期,狐女是《山海经》中吃人的九尾恶狐;
清朝初期,狐女是蒲松龄《聊斋志异》中充满真善美的善良化身;
不管是粗鄙勾勒还是精笔细腻,从《山海经》到《聊斋志异》,狐女也经历了文学创作中的变革,是民众在当时环境下自我精神和思想的传达。
01,从恶狐到狐崇拜
人的心理、习俗、信仰,通常需要经过一定的传统文化社会观念表现出来,并被固定在一定的制度与生活习惯上。
在中国的原始信仰中,狐崇拜是当时物质崇拜的一部分,在先秦时期,《山海经》中就有关于九尾狐的记载:又东三百里曰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
这个时期,狐狸还是恶狐,但是极其聪明,人吃了它以后就能不蛊,变聪明了。
随后,狐狸的形象经过了两汉和唐宋时期的渲染和演绎,狐文化渐渐被美化,更大程度的体现了狐的灵异性。
在《太平广记》卷第四百四十七《说狐》、《狐神》中有这样的记载:
狐五十岁,能变化为妇人,百岁为美女,为神巫,或为丈夫与女人交接,能知千里外事。
狐成为了真善美的化身,还能够知晓千里事,拥有超能力,这和文化地域中的人们主流观念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人们经常讲妖娆的女子称为狐狸精,其原型也是取自以狐狸为标志的部落中长相姣好的女子为标准的。
明清时期是狐崇拜的巅峰时期,有很多的家族在供奉牌位的时候甚至还需要供奉狐仙,可见其在民间的影响力。
蒲松龄在他的作品中写道,狐女环佩璆然,麝兰散馥,狐女也要出嫁,打扮的妩媚可人,在丫鬟和仆人的簇拥之下羞答答的走到了新浪面前,一派民间婚礼的画面跃然心上。
《婴宁》形象
02,狐女的原型和文化内涵
从上古时期开始,周公制礼作乐的思想,孔子克己复礼的观念,礼和德的概念开始成为了社会主流思想和千百年来的道德伦理规范,即使到了蒲松龄的时期,也仍旧是不动摇的。
蒲松龄笔下的狐女多是具有新的价值感和解放思想的意识。
然而,在当时却能够被广泛接受的一个原因是因为,这些狐女以德著称,符合当时社会对于女性形象的基本认知,这也是蒲松龄对于当时流传千年的儒家思想的认同。
所以,狐女身上调皮活泼的新潮思想是蒲松龄叛逆思想的升华,而这些女性身上固守的以道德为主的一面则是蒲松龄内心对于传统思想的保留和追随。
所以,《聊斋志异》中的女子大多温柔可人,蒲松龄对于她们的描写的素材来源于先秦文学中礼和德的标准,比如《诗经》中的静女其姝!是对封建礼观念的传承。
03,明末清初的社会现实
蒲松龄喜欢写狐女,这和他自身的现实遭遇有着密切的关系。
据统计,《聊斋志异》中专写狐女的篇章有40多章,涉及到狐女的文字多达82篇,几乎占据了全书的一半。
蒲松龄的一生极其坎坷,出生在一个逐渐没落的中小地主兼商人家庭。19岁应童子试,接连考取县、府、道三个第一名,名动一时,然而,参加科举考试屡次都没有如愿,直到他七十一岁的时候,才成岁贡生。
在当时以科考作为改变命运进入仕途的唯一途径的清初,他做过幕僚,做过私塾老师,和当时的主流社会是格格不入的。
蒲松龄成年时期几十年颠沛流离,虽然有妻室,但是却长期分离,无法感受到家庭的温暖,于是,他将自己美好的愿望寄托在写作方面,将一个个虚幻的女性形象描写的生动可人。
他长期挑灯写作,他笔下的《双灯》《狐女》等名篇通过描述贫困书生在落魄和孤寂时期的无助得到狐女的爱慕和帮助,借此来抒发自己对于美好生活和女性的向往。
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不仅仅是单纯向往神仙鬼狐的故事,他的目的是想要通过浅显易懂的故事来展示当时的社会状态,给世人以警醒。
比如在《辛十四娘》中,蒲松龄通过描写十四娘和化为豺狼虎豹的楚公子同归于尽的故事,来揭露当时社会对于女性的苛刻和十四娘超脱,高贵的品性。
他没有脱离现实,而是在女性所有真善美的东西和当时社会中女性所缺失的人格独立相融合,歌颂反抗压迫的精神,给了读者更多的启迪和共鸣。
《辛十四娘》
蒲松龄所处的时代,不仅是压迫女性的时代,更是压迫新思想和潮流的时代,这一点在他的短片著作《贾奉雉》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指出:十余年富贵,曾不如一梦之久。今始知荣华之场,皆地狱境界,悔比刘晨、阮肇,多造一重孽案耳!
贾奉雉呕心沥血,然而现实的无情再一次将他捉弄,精心设计的文章被称作是不入流之作,而经过别人指点,让他羞愧难当的文章却成为他金榜题目的代表作品,可悲可叹。
这样畸形的社会现象成为了阻碍文人晋升仕途的拦路虎,被所谓的英明统治者所排斥,而针砭时弊的文人不能够直抒胸臆,只能通过一个个文学小说来表达自己的悲愤和不满,所以他才发出了十余年富贵,不如一梦的叹息。
狐女们形象的变迁,是落拓文人对自我价值的肯定和对实现俗世人生价值的渴望的一种寄托。
如《凤仙》中所叹:惜无好胜佳人,作镜影悲笑耳。吾愿恒河沙数仙人,并遣娇女婚嫁人间,则贫穷海中,少苦众生矣。
世人将显达之理想寄托到了狐女身上,渴盼精神层面的知心人,也是对助其颠覆俗世以实现人生价值的精神支撑的追寻。
参考文献:
《太平广记》
《山海经》
《聊斋志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