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伏娃的《第二性》中,关于女人,引用了这样一个定义标准: "女人是一个子宫,一个卵巢,她是雌的。" 伴随着男权与私有制的产生,女人成了私有物。在被私有化的同时,也被功能化:传宗接代、排解欲望。 以男权为主的社会,还"发明"了一套又一套规训女人的准则、规矩。 种种枷锁加身,恋爱、婚姻、生育,成了戴在女人头顶的紧箍咒,使得她们一不小心,便会跳入天坑,轻则身心俱痛,重则万劫不复。 随着女权运动的发展,女性被越来越多地看见。 人们开始谈论女性悲剧命运的原因,寻求破局之道。 2004年,章子怡主演的《茉莉花开》便讲述了一个家庭的三代女性因恋爱、婚姻、生育陷入轮回性的困局,最终打破轮回迎来曙光的故事。 《茉莉花开》改编自苏童的小说《妇女生活》,相比于原著,改编后的影片少了一些绝望,多了一些希望。 片中,章子怡一人分饰茉、莉、花三个角色。 接到剧本的时候,章子怡对侯咏说:"万一我没有这个能力,就会变成一个笑话。" 最终,她凭借该片斩获金鸡奖最佳女主角奖。奖项的嘉许,肯定了她的能力。 茉、莉、花生活的年代,恰好对应了女权运动在中国发展的轨迹。 今天,我们就解读一下其中奥秘。01 关于女人,不同时期有不同的审美标准,这些标准常常源于男性对女性的观赏,进而引发的是对女性的物化。 所以,才会有女人成为男人的"玩物",而"玩女人"这个词一直用到现在。 影片中的茉(章子怡 饰)对于孟先生来说就是"玩物"。 茉生活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上海,她喜欢看电影,喜欢电影明星高占非,也梦想着自己能成为电影明星。 因为美貌,她成了电影公司老板孟先生的"猎物"。 孟先生给她戏演,帮她出名,感动之下,她成了孟先生的情人并怀了孕。 她以为孟先生对自己的付出是因为情,其实,那不过是一个在猎艳场身经百战的男人的狩猎手段。 孟先生第一次带她到酒店的时候,在她的床上放了一件吊带真丝睡衣和一小瓶花露水。 睡衣、香水(花露水那个时候就相当于香水),性感又暧昧。 两件精致的物件,就是她在孟先生心中的定位:精致的玩物而已。 茉太天真,也太容易沉溺虚无的繁华。 对于当下和未来的判断,她几乎没有。 所以,当梦醒的时候,她的人生也随之坍塌。 孟先生只是想猎艳,并不想承担任何责任。 当茉怀孕并拒绝流产后,他便抛弃了她,卷了公司的资金逃去香港。 此时,茉终于相信,自己不过是一个笑话,她和那些他曾经豢养过的年轻无知的女孩一样,是他的纵欲寻欢之物。 孟先生离开了,她的悲剧也开始了。 母亲嫌弃她未婚先孕太丢人,对她言语刻薄。 茉一点点丧失了对生活的热情和希望,对亲生的女儿也是冷漠以对。 茉和母亲的生活灾难有一个共同的起因:总想着依附男人。 茉想要依靠孟先生,最终被抛弃。她的母亲早年守寡,后来把希望寄托于一个美发师。 这个男人同样是靠不住的。 他一边和当母亲的相好,一边又打人家女儿的主意。 对于这个不堪的男人,茉并没有拒绝,一次,在他们偷欢的时候,她的母亲恰好撞到。 对茉来说,她不过是如行尸走肉一样顺从一个恶心的男人,她不在意,也毫无感情,中间甚至夹杂着报复母亲的快感。 对母亲来说,这是尊严的破灭。因为羞愤,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失去母亲后,茉才意识到母亲对自己的重要性,可为时已晚。 茉与母亲的故事,发生在中国女权运动刚刚兴起之时。 虽然当时的知识分子在鼓励女人争取自己的权力,成为独立女性。 但有上千年的枷锁在身,独立谈何容易? 一方面,绝大多数女性并没有独立的意识,也没有独立的能力,所以始终无法摆脱男人附属品的地位。 另一方面,即使真的有女人鼓起勇气,迈出独立的步伐,也要面临很多未知的困难。比如我们熟知的作家萧红,情路坎坷,生存艰难,患病后郁郁而终。 茉和母亲的命运,是女性历史发展的结果,也是当时女性生存的缩影。02 心理学上有一个词,叫"家庭代际创伤",是指在一个家庭中,一代又一代传递下去的心理创伤。 茉的女儿名为莉,她们的名字已经道出了传承的关系。 传承的不仅仅是她们的血脉,还有轮回的悲剧命运。 莉在幼小的时候,亲眼看到茉与美发师在自己面前苟合,或许那时候她不懂,但创伤的种子已经埋下,这也导致了她后来的人生悲剧。 在学校里,莉认识了帅气阳光的邹杰(陆毅 饰),并顺利结为连理。 婚后,过惯了小资生活的莉始终无法融入邹杰贫穷的工人家庭。 忍无可忍后,她搬回了娘家。 最初恋爱的时候,莉强烈地想要逃出给她阴影的家,但对婚姻的美好幻想破灭后,她又不得不回归。 逃离的失败,也意味着向悲剧的回归。 相比茉,莉是幸运的,因为邹杰真的爱她。 为了迁就她,邹杰选择搬入岳母家,做到这一步,对一个男人来说已经极为难得。 荣格说:"那些保留在我们生命中无意识的创伤并未得到解决,所以它才以一种宿命的形式重现于我们的生活中"。 莉本有机会跳出悲剧的怪圈,可少时的创伤导致她对男人极度缺乏信任。 每当茉对邹杰亲近的时候,她就会吃醋、生气,哪怕对方是自己的母亲。 她希望能有一个孩子绑住邹杰,却发现自己没有生育能力。 邹杰并没有因为妻子的问题而嫌弃她,为了让她放心,主动提出收养一个孩子。 她们收养的女儿叫阿花,三代女人的名字放在一起便是"茉莉花",似乎冥冥之中便有剪不断理还乱的联系。 邹杰对花关爱备至,随着花的成长,莉又开始嫉妒自己的女儿,并怀疑丈夫对养女有不轨之事。 茉的极端与疯狂,不仅逼疯了自己,也毁了邹杰的名誉,以至于邹杰用自杀寻求解脱。 邹杰自杀后,茉彻底疯了,离开了家,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影片中,关于茉和莉有一个相似的镜头。 茉在被孟先生抛弃后,曾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等待。 莉在跟邹杰吵架并搬回家之后,也曾站在那个窗边等待。 不同的是,茉什么都没有等到,莉等到了她的丈夫放下骄傲和偏见,为了妻子甘愿住进丈母娘的家。 看起来是相似的轮回,其实希望已经藏在了暗处。 03
因为父亲去世,母亲离开,阿花由外婆茉抚养长大。 或许因为是领养的,也或许是童年时拥有父亲足够的爱,再加上社会观念的变迁,她并没有遗传母亲、外婆的悲剧基因。 阿花乐观、独立、有主见。 成年后,她谈了一个男朋友小杜(刘烨 饰),但她的恋情遭到了外婆茉的反对。 作为过来人,茉知道找对男人有多重要,她认为小杜不是良人,希望花嫁给一个成功有为的人。 阿花却自作主张,不但瞒着她偷偷与小杜领了结婚证,还供他上大学。 然而,在她为未来打算的时候,小杜却像断了线的风筝,超出了她的把控。 四年后,小杜终于回来了,可他的心却跟着别人走了。 他爱上了一个长得像山口百惠一样的女人,并打算去日本读研究生。 尽管外婆提醒过阿花,不要为了爱情把自己的全部搭进去,但她依旧义无反顾。 终究,她的付出没有收获同等的回报。 去日本不久,小杜就写信来要求离婚。 此时,阿花却怀孕了。 茉反对她把孩子生下来,并以自己的人生经验说服她: "你不晓得,当年外婆红透了半边天,如果没有你妈,那会是怎样的好日子呀。" 茉一直为当初生下莉而后悔,似乎是莉毁掉了她的人生,其实,那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想象。 她没有真正的表演才华,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她把自己附着在一个男人身上,色衰爱弛后,她如何能保得住当日的名利? 或许是过去执念太深,也可能是生活落差太大,茉一直走不出虚幻的过往。 她忘不了当年上海滩的十里洋场、灯红酒绿,也忘不了被浮华环绕的日子。 所以,她把邹杰叫做小高,也把小杜叫小高,因为她们长得像她的偶像高占非;她一直留着当年刊登了自己照片的《良友》画报;留着孟先生送给她的花露水。 可阿花毕竟不是她。 阿花对自身的处境有清晰的判断,也有承担后果的勇气。 她想要腹中孩子,只是单纯地想留下这个生命。 所以,她又一次违背了外婆的意愿。 阿花下定决心留下孩子的时候,也是茉去世的时候。 她烧毁了那本珍藏半生的《良友》画报,终于从幻想中走出,可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茉的离去本身就是一个寓意。 这个家庭里的上一辈的女人,是阴郁寒凉的存在,是黑暗的影子。 茉的母亲是这样,茉是这样,莉也是如此。 茉的逝去,象征着不幸的影子消失,阿花将走向另外一种人生。 外婆逝去后,小杜出现了。他是为办离婚而来。 即使知道阿花怀着他的孩子,他也并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任何迟疑。 甚至在阿花有流产风险的时候,他毫不在意地说:"流产了吧,没关系。" 对于小杜的负心,阿花想过报复他,甚至想过和他同归于尽。 可因为对孩子的珍视,她放过了小杜,也放过了自己。 小杜不想为孩子负责,她便自己养;为了孩子能够健康,她坚持做孕妇操;因为要独自面对孩子的降临,她专门演练去医院的路径,计算耗费的时间,为分娩做准备。 但让人意外的是,她生孩子的那天是一个雨夜。 没有人可以帮她,她也叫不到出租车去医院,原本的计划全部被打乱。 幸好,她有最后的准备——出门的时候她带了剪刀、纱布,然后在暴雨里独自完成分娩。 雨夜是影片中三个女人命运的转折点。 孟先生抛弃茉是在雨夜,直接导致了茉的命运悲剧;邹杰为了莉搬到岳母家住是在雨夜,那晚莉的婚姻迎来了充满爱意的转机;阿花分娩是在雨夜,从此她进入人生的新阶段。 茉和莉都没有挡住人生风雨的侵袭,但阿花挡住了。 通过自己努力,她跳出了茉与莉的创伤轮回,并拥有了一个现代女性的独立和坚韧。 影片结尾处,她搬出了那座昏暗阴郁的老房子,带着可爱漂亮的女儿住进了新家。 老房子是茉和莉悲苦人生的载体,离开它,也意味着她彻底摆脱悲剧,走向了阳光坦荡的人生。 回顾整部影片,从女性史来说,30年代的茉、60年代的莉、80年代的花,她们从陷入悲剧到破局的过程,也是中国女性一步步独立的过程,虽然路漫漫其修远,可最终还是迎来了希望的光芒。 从家庭来说,每一代人都有自己要面对的难题,即使创伤会传递,但只要认清自己是谁,找到伤痛的来源,用坚强和柔韧去面对,一样能活出自己的人生。 女性多苦难,人生多波折,修炼还是要靠自己。 花事未了,绚烂可期。